李尚墨道:“我追查这李镇宗两年之久,与他一切都了如指掌,深知他这人脾气虽爆,人前却一向重信,你若对他不欺不瞒,他便也对你诚信有加,你若对他偷滑不诚,他便也对你欺蒙耍诈,我既放下锦衣卫与六扇门的身份真心与他做这笔交易,他就定会依言来六扇门自首,况他当时若真要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五人未必就能擒得住他,我细想了想,和他做这笔交易风险其实还小一些。”
郑和道:“虽是如此,也须知人心善变,何况自首事关他身家性命,又怎知他不会变卦?你也太儿戏了。”
李尚墨道:“也是尚墨一时情绪所激,觉得于公于私都不亏,所以才独权和他做了这交易,四弟他们都听我的,若发生什么事,于他们并无干系。”
傅金笔忽问道:“秋砚他们呢?”
李尚墨道:“当时我正和四弟他们审问李镇宗,泰岳和屈展两位锦衣卫兄弟突然寻来,说有急事要召我回京,我便着他二人暗地帮助四弟等人,自己却一路沿驿站寻找快马回京。”
郑和笑道:“你不是欲看李镇宗与那项伯的旷世决斗么,怎么竟也舍得赶回来了。”
傅金笔在一旁替李尚墨说话道:“兄长虽从小看着二弟长大,却不知道二弟脾性,他既能舍了那比武不看而选择回京,自是深知公私之分,只是若遇上道义二字,不管是公是私,恐怕都得抛于脑后了,他这人便是如此,先讲道义,再讲公事,最后才是私事。”
郑和道:“与那恶人也讲道义?”
李尚墨道:“善恶乃他人之事,我只知钻人空子、擒拿束手之人是为不道义,背约弃信是为不道义。”
郑和道:“那你之前五打一就是道义了么?”
李尚墨道:“这点不同,以多欺少虽不是大丈夫所为,但若放纵他继续为害世间,那才是真正的不道义,为大道义舍弃小道义,并非不可为也。”
郑和方欣慰道:“不错,看来你并非愚守道义之辈,只是于世事有自己的准则而已,也罢,我刚才还欲撤销你守城之职,现如今还是维持原命吧,你明日便办了一切交接文书到南城门去,白天于城门口盘查进城之人,晚上带一小队精兵亲信于南城内各街道往来巡逻,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找你算账,可听明白了么?”
李尚墨并不愚笨,早猜到朝廷是为了万国会的事才召自己回京,便也不多问,拱手道:“必不负大人器重。”
郑和便又向傅金笔正色道:“傅大人看守西城,万国会不日就要召开,这其中若出了什么事,也唯你是问。”
傅金笔忙恭敬一拜道:“傅金笔谨遵郑大人之命。”
郑和见正事办完,便也不欲多留,向傅、李二人告别道:“好了,我还要到六扇门和狄公府上走一遭,两位大人,回见。”
傅金笔与李尚墨二人直送郑和出了门方返回锦衣卫大堂,那守门的小吏不认识李尚墨,心中还道:“这厮什么时候进来的?”
傅金笔携了李尚墨于大堂中坐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四弟他们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尚墨安慰他道:“两年不见四弟,如今他的心智功夫可真叫人刮目相看,听说前一阵子智擒新神农帮帮主冯玉春是四弟的计策?恐怕单只这一件功劳就比我两年所办大大小小各种案件大得多了。”
傅金笔道:“哎,你也知道,自三弟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比以前更加奋发图强了。”
李尚墨面色突变得复杂,许久才道:“四弟嘴上不说,我也看得出他心里对我还有芥蒂。”
傅金笔道:“那时咱四个兄弟里,数他与三弟关系最好,可那件事连我至今都耿耿于怀,又何况他,不过四弟虽有放不下的心结,却不是针对你,他于内与外,平日里还是多念叨你的好,你也不必多想,那事并不怪你。”
李尚墨若有所思地摸着他那黑色如碳的大墨阳剑,再不说话。
次日,李尚墨依郑和之令于南城管事处办了交接,自此全权负责南城大小事务,白日在城门口督查,晚上率并将在街上巡逻,虽然劳累,连续二十多日以来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一日,李尚墨依旧在城门口巡视过往来人,忽听人群中一人叫道:“二哥!”
李尚墨定睛一看,原来是其五弟孙行书,其实他兄弟原本只有四人,大哥傅金笔,二哥李尚墨,三哥程碧纸,四弟方秋砚,都由太原府第一高手元柳州抚养长大并传授武艺,元柳州去世后,才又新添了三人一齐拜做了七兄弟,李尚墨一向独来独往,又兼两年前便去了六扇门,其实与五弟、六弟、七弟相处并不相熟,但之前一齐擒拿李镇宗之时,他已对自己这三个兄弟分外认可,那孙行书虽与李尚墨接触不多,但平时多听傅金笔与方秋砚夸赞他的本事,也早对他敬仰万分。
李尚墨疾步过去与孙行书四手相握,但见他一身破烂,也不知从哪借的衣服,忙问道:“五弟,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孙行书拜倒在地道:“二哥不知,你走后,我们于武当山一食堂里碰到了李镇宗两个大对头,那二人功夫真个不低,差点就将李镇宗劫走,多亏了那李镇宗竟自解了穴道,救了自己一命。”李尚墨将他扶起,惊问道:“那李镇宗自解了穴道?我走之前不是叫七弟又重封了他奇经八脉么?”
孙行书道:“岂止如此,七弟怕他自解开穴道,每隔四个时辰就重封他穴道一次,可最后还是被他想办法解开了,不过也多亏了如此,那李镇宗不但自救,还救了我们兄弟几个性命.......”便将之前发生诸事一五一十说与李尚墨听。
李尚墨愈听便欲后悔自己当时义愤所激留得几位兄弟在那危险之处完成与李镇宗约定,忍不住道:“四弟呢?其他兄弟呢?”
孙行书低头道:“四哥他....他怕冯玉春下山后神农帮于沿路设伏,便叫我、六弟和七弟三个看完伤当晚就分头连夜赶回京城,这样便可以赶在神农帮有所准备之前就先行出了埋伏圈。”
李尚墨无不担心到:“四弟他自己呢?”
孙行书道:“四哥自己执意要留下,誓要带李镇宗回京。”
李尚墨当即失色道:“这....糊涂啊四弟。”
孙行书面露愧色道:“四哥不肯走,我们也劝不动,好在泰岳与屈展两位兄弟一直藏在暗处,天幸有个照应,若用些手段,也有机会擒得了李镇宗。”
李尚墨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李镇宗,若我对他两年的研究所料不差,他必会如约来京城自首,我是担心四弟与神农帮的恩怨,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孙行书苦恼道:“这,哎,谁也未料到我们前脚刚出京,那冯玉春后脚就从大理寺土牢逃走了。”
李尚墨安慰他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不过你脚程虽然最快,也快不过他们一两天。你听二哥的,这就回锦衣卫收拾了,明日与我一起来此等候其他兄弟归京。”当即唤了几名小吏陪同孙行书回锦衣卫,又派了几名心腹出城向南,一路暗寻六弟、七弟及方秋砚等人。
第二日傍晚,果然在城门口等到了七弟施作赋,六弟陶知画于武当山受伤最重,第四天却也安全到达了京城。
及至孙行书回来后的第九天,李尚墨和众兄弟方从城门口远远望见一大汉领着三人远远走来,正是李镇宗与方秋砚一伙。
李尚墨与孙行书等人赶忙迎上前去,护着几人进了城,扯着方秋砚道:“四弟,你也忒胆大了,你要迟些回来,我和大哥就准备率人直捣神农帮老巢去要人了。”
方秋砚回来时也是一身破烂,笑嘻嘻道:“让大哥、二哥与诸位兄弟担心了,也多亏了屈展与泰岳二位兄弟暗中协助,才找到神农帮封锁最薄弱之处,绕远路逃了出来。”
一旁李镇宗冷冷道:“要不是有你们三个累赘,老子一个人直接走,谁也拦不住,何必要这麻烦?”
众人之前对李镇宗的出现已是颇为惊讶,心里都默道他够信义,也都赞李尚墨识人准,竟不忍心带李镇宗去锦衣卫自首。
谁知李镇宗却道:“你们也真叫人信不过,老子来这自首,难道还没个带路的?是不是老子手里的人命不够多,要在这北平新都再犯几条?”他虽不识路,却自顾自走在前面,李尚墨怕他真的发起颠来,忙立于一侧与他并肩而走,其他几个兄弟则将附近看热闹的闲人一一驱散开来。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锦衣卫,李镇宗见了傅金笔也并不下跪,傅金笔自不会管这些小节,便叫方秋砚先拿了李镇宗的认罪文书上来,方秋砚恭敬呈上道:“这厚厚一沓都是,不过此人有些疯癫,我问他时,他只是满口承认,有时甚至连些毫无头绪的案件他也揽了,为防这些可疑案件真凶逍遥法外,我看还是重新审问才好。”
傅金笔于堂上道:“我与你二哥近日有大事忙,这些事你找六扇门、刑部、大理寺细细专研解决。如今先将那犯人兵器卸了,压入大牢,不然公然仗剑不跪,成何体统,别人需小看了我锦衣卫。”言罢,转身步入后堂,显是要李尚墨与方秋砚去处理此事。
李尚墨不敢上去缴了李镇宗的工布剑,只是叫人将他带进锦衣卫大牢,知道他绝不会逃走,连看守也未增加一个。
一切办完,只见方秋砚拉着李尚墨衣角到得一僻静无人之地,悄悄道:“二哥,我有话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