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堆了一层又厚又密的细腻泡沫。
下一秒,一双如玉的手捧起一把泡泡,小幅度地晃了晃。
“这——么——大——”捧着泡泡的小人鱼一脸认真地向着身边人比划,“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只海螺。”
而男人只是默默地拿着喷头,帮对方冲洗着发梢残余的泡沫。
完全被酒精蒙蔽了神智的郁白根本没发现身边人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分享道:“然后……有一天,在水里,我把它打碎了……”
傅临渊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然后呢?”
“其实……唔……也不能算是我打碎的……”说到这里,小人鱼停了一下,神色有点迷茫,像是在努力回忆后续。
然后他嘀咕了一句男人听不懂的话,才继续说道。
“……还是怪鲤鱼,他把我的……我的……”
郁白结结巴巴‘我的’了半天,话没说完,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却好像红得更厉害了。
他模糊地记得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有点发热,所以连着两天没有上岸,一直呆在水里试图给自己降温。
然后鲤鱼就下水来找他了。
鲤鱼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窝在海底的石洞里打瞌睡,洞里除了他自己铺的海草和平时收集的一些漂亮小玩意儿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而郁白收集的那些亮晶晶的小石头小海螺什么的,全都是和海底石块一样冰凉的东西。
所以突然贴近他的温度吓了他一跳。
慌乱中,小人鱼一尾巴拍了过去。
虽然没拍到鲤鱼,但不小心把自己最珍爱的一只纯白色的海螺打碎了。
小人鱼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了许久。
而见他盯着水面开始发呆,傅临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黑着脸问:“……他干什么了?”
郁白回神,朝傅临渊嘿嘿傻笑了两声:“……谁?干什么啊?”
傅临渊:“……”
明知道对方现在说的话基本全都颠三倒四,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意他嘴里的那个名字。
鲤鱼。
……这必然不是真名。
按照目前小人鱼噼里啪啦说出来的一堆信息,是这个鲤鱼在很早之前偶然来到了郁白居住的星球。
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门。
然后某一天,这个‘鲤鱼’忽然消失了。
而郁白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了很久。
“他……是我的朋友。”
小人鱼刚刚是这么说的。
“他不见了,我就又变成了自己一只鱼了。”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他记到了今天?
“哗啦——”
然后一捧水打断了他的思绪。
“嘿嘿嘿……”
坐在浴缸里的始作俑者无辜地看着傅临渊,然后把手上的泡泡顺势擦在了他脸上。
被淋了一脸水又被抹泡泡的傅临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吐了一串泡泡,小人鱼从水面上探出脑袋,随即歪了歪头,问:“你不洗吗?”
男人无奈地一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另一只手把就快再次没入水底的人捞起来:“……别在这里吐泡泡,不卫生。”
好在喝大了的小人鱼虽然变得更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小朋友,但倒也还算听话,傅临渊不让他吐泡泡,就听话地没有再捣乱。
霍斯进入卫生间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它家先生正低着头,认真帮郁先生把浴袍的带子系好。
“先生,醒酒汤已经煮好了。”
机器人谨慎地避过地上的水渍,贴心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又取出一条毛巾,递给了自己的主人。
“那个……先生?”它有些不确定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处理,只能询问道,“您的衬衫好像已经湿透了,需要我帮您再拿一件吗?”
深色的布料遇水后牢牢地附着在了结实的肌肉上,更衬得线条流畅。
傅临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旁边明显已经折腾累了的郁白,对霍斯道:“我自己处理……你先带他去睡觉吧,记得给他吹干头发。”
“好的。”霍斯接到指令,朝已经藏不住困意的小人鱼伸出了一只手,“郁先生,请跟我来。”
听见自己的名字,本来眼睛都要闭上了的郁白睁开眼,视线茫然地在霍斯身上停了几秒,然后扭头看向傅临渊:“……这是谁啊?”
霍斯:“……”
“这是霍斯,家里的管家机器人。”
男人耐心道。
“先跟它回房间门,嗯?”
小人鱼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地握住了霍斯伸出来的手。
*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本来就不早,等傅临渊简单洗了澡,再换了衣服,已然是深夜了。
还没看完终端上的未读信息,男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霍斯扁平的机械音。
“郁先生,外面很冷,您还是快点进来吧,小心着凉……”
傅临渊往书房走的步子一顿,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门。
“先生——”霍斯的程序设定里其实并没有语气,但傅临渊莫名就听出了一丝抱歉。
机器人指了指阳台,无奈道:“我尽力劝过郁先生了,但他还是不肯坐下好好吹头发,现在还跑到了外面去……您快劝劝他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傅临渊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站在阳台上的郁白赤着脚,只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睡衣;外面似乎有什么很有趣的东西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背对着房间门,好像压根没发现傅临渊进来了。
傅临渊:“……”
他大步走向阳台,一把拉开玻璃门。
“郁白。”随着骤然灌入室内的冷风,男人耐心了一晚上的语气终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你在外面干什么?”
而趴在栏杆上的小人鱼回头,蓝眸明亮:“你看——”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接到了一片小小的白晶。
“下雪了。”
傅临渊:“……”
失去耐心的男人干脆将对方拦腰抱起,直接扛回了室内:“霍斯,姜汤。”
“是。”
被扛起又放下的小人鱼愣愣地看着男人把阳台的门关紧,后知后觉地小声问道:“你……生气啦?”
“……”
“……傅临渊?”见对方不说话,郁白站起来,小步挪到了对方身边,好奇道,“你在……气什么啊?”
傅临渊:“……”
小人鱼的头发还是半干的状态,头发不干就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出去,还穿得这么少,不怕生病吗?
但偏偏半干的头发乖顺地垂在脸颊两侧,配上那无辜单纯的神情,让人再也无法硬起心肠说教他。
所以男人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没有生气。”
小人鱼却不买账:“骗人是小狗,你就是生气了。”
“……”拿起霍斯留在一旁的吹风机,傅临渊示意他坐下,“过来,吹头发。”
小人鱼低声嘟囔了一句,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坐到了对方身前。
暖风无声地自吹风机吹出。
银白的发丝和其主人的身体一样柔软。
修长的指节伸进发丝之间门轻轻抖了抖,确保发根也能得到暖风的照拂:“下次穿上外套再出去,不然容易生病,知道吗?”
“……哦。”坐在椅子上的郁白晃了晃脚丫,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傅临渊,“我不怕冷。”
男人嗯了一声:“那也要小心着凉。”
“……真的。”见对方不信,小人鱼赶紧挺直腰杆,认真比划道,“以前,冬天,海面都结冰了,这么厚——。想吃东西的话,我就要用尾巴在冰面拍一个洞,要很用力地拍——”
虽然体温比人类低,但郁白确实不怕冷,人鱼的鳞片最大限度地阻隔了寒冷的侵袭,让他在冬天的海洋里依旧来去自如。
他倒是有些怕热。
因为高温代表着水分飞速流逝,他最不喜欢干巴巴的环境了。
……傅临渊的温度是他能接受的最高温。
感受着温热的大手配合着暖风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郁白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再热就不舒服了。
现在就刚刚好。
暖得他都有些犯困了。
“……困了?”
留意到他打哈欠,男人低声问道。
“嗯。”可能是温度刚刚好,小人鱼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再次打了个哈欠,“困。”
暖风挪到了脑后,只听对方温声道:“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郁白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时间门,房间门里只剩下一片安静。
“……好了。”确保对方的头发完全干了,傅临渊关上吹风机,“困了的话就睡吧。”
揉着眼睛,郁白伸手拉住男人,“……傅临渊?”
“嗯?”
“要听故事才能睡觉。”
“……”傅临渊看了一眼时间门,“我……”
他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
尤
其是今晚在宴会上抓到的人。
察觉到他的犹豫,小人鱼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一样地摇了摇:“……以前你都会给我讲故事的。”
男人低头看他:“……以前?”
“嗯!”郁白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感觉自己因为点头的动作而晕的更厉害了,“在……实验室的时候,你……每天都会来……给我讲故事。”
这可不算说谎哦。
傅临渊以前确实每天晚上都会来水箱外面陪他呆一会儿,有时候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郁白也不太记得那些听不懂的都是什么了,就干脆一股脑把它们都算进了讲故事里。
而傅临渊收吹风机的动作一停。
“郁白。”
他的语气严肃了些。
“你说……什么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