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帮我遮一下。”
另一只手扶住我的手臂,力道恰到好处,不让我转身。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了解,并没有陌生女人,只有一个苏小馨。不过短短一句话,声音清纯,与之前她和我说话的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当她扶着我的时候,因为有了倚靠,之前我的身体一直在紧绷着,所以现在忽然觉得安心了,便想坐下去休息一会儿。
实在太累了,身子骨都软完了。
苏小馨扶着我的那只手改为抓着我,不让我坐下去,我气不打一处来。“让开,事已至此,你拦在这也无济于事。”她对门口那个人说。
那个男的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然后我就听到低沉的“呼呼”声,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烧开水的声音。那声音是从男子的喉咙里发出的,感觉有痰黏在他喉咙里。这种声音持续了几声,都是那样子。看来应该是某种语言,听着怪恶心的,苏小馨应该懂。
没想到她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反正也听不懂,你到底是要拦我吧。”
抬起手掌向前推,挡在门口的那人上身弯曲,肚子突然陷下去,接着便倒飞出去。
“走!”苏小馨说,她马上拉起我的手就跑。我太累了,她的魂魄从我身上灌回自己的身体时,也带走了属于我的精神力。加上之前跑来跑去,又被打得挺惨,她这么一拉,直接就把我拖倒在地。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用多说,抱起我就朝外跑。想想也够丢人的,我这个人瘦了是瘦了些,可起码也有一百二十斤。她一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手架着我的小腿弯曲处,很容易就把我抱了起来。哪还有空想那么多,出去再说吧,现在至少可以肯定,这座塔底下就是一个监狱,并且关押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东西。
那个男的倒飞出去,撞到墙上向后翻了一个跟斗,脚和屁股就那么高高朝天,一直起不来。
被苏小馨抱着,我渐渐想睡过去。我动一下身体,身上某块地方就非常的疼,无论怎么动,那块地方还是疼。不止一块地方,全身几乎疼了个遍,这迫使我努力寻找不疼的姿势,但全都是徒劳,睡觉的欲望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小馨知道我在乱动,遂安慰我:“没事的,等我们出去就好了。”
我心里害怕了,现在身上的那些痛苦和以前的擦伤、摔伤都不一样,那些痛的地方好像是天生的。“我……我怎么了?”我说。
“没什么大碍,你累了而已。”她平静地说道。
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流动得很快,肉身恢复得苏小馨肯定在快速地飞奔,轻飘飘的感觉,真舒服,好想一直都这样。我们穿过蓝色的冰面,到了上一层。“啊……唉……我……我的骨、骨头……断了……是、是不是?”我的语气很平静,比她的还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也惊讶自己内心的平静,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被一辆推土机拍到墙上,不断几根骨头才怪兴许后脑勺被撞的那一下,已经有脑震荡了。刚才身体处于活跃的状态,骨头断了之后,由于情况的不允许,精神全集中在对抗上了,一种亢奋的状态下,多少伤痛一律忽略。
苏小馨的魂魄脱离我的身体,带走一部分精神之后,我的意志力便急剧减弱,肌肉的活跃度下降,关节处的温度降下来。然后断骨插筋肌肉,顶到血管阻塞血液。如果脱下我的衣服,我那些疼得地方八成淤青了,摸上去硬邦邦的,并且那里的皮肤凉凉的。
“哎哟,智商见长呀。断了就断了呗,接回去就是了。”
“唉……”我合上眼睛,想在她怀里睡过去,但实在太疼了,头脑一直清醒着。
又穿过一层冰面,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我最后见到的场景是我们被一群穿着铁甲的人包围,就在塔的第一层,就在那块冰面的周围,一层又一层,数不清聚集了多少人。
我记不得苏小馨说了什么,她就是大声了说了几句话,是对那些人说的。随后那些包围我们的人个个下沉,感觉告诉我,是苏小馨带着我向上飞。我们从一个较温暖的地方冲出去,外面的风很冷,冷得我不禁向她的怀里挤了挤,像个小孩子。
后来我还是睡着了,睡着之后自己就害怕,害怕自己醒不过来。当然,那已经是在梦里害怕了。虽然睡着了,但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上一下的,高度起伏很大,仿佛坐着过山车,只是这过山车柔软而平稳。
我醒过来,意识清晰的时候,动了下身体,感觉还是很疼。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手摸了摸身下,有些松软,松软之下是结实的地面,含着一抹湿漉漉。我睡在一片草地上,睁开眼睛后什么也看不见,漆黑的一片。
真是可恨,为什么每次发生我不明白的情况,总是有一片黑暗等着我睁开眼?不会都那么凑巧都赶上天黑吧?我抱怨当下所处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还有苏小馨也不知道在哪里。上一次是在万层山上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我想了想:难不成我穿越了?穿越回来到万层山的那天?
穿越到前天,也真是奢侈。
心里开了个玩笑,现实是我并没有穿越,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点应付不过来,光心理上就很难调整。现在我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痛,万层山上不过是擦伤。
一点光亮忽然飘到我眼前,在空中飞舞,划了几个圈,然后落在我的鼻尖上。我下意识甩头,那点光亮便飞了起来,往一边飘走。那是一只萤火虫。接着,一簇簇好似由光点组成的花朵飘了过来,成百上千只萤火虫构成一个美丽的图案,一个紧跟一个飞过。
一个个图案经过我上方,美丽的画面让我暂时忘记了疼痛和处境,心情给它们带好了起来,不免全身放松,所有的伤痛减轻了很多。
没错,是很多。我几乎可以坐起来,除了稍微不适,身体状况和平时一样。
萤火虫群全往一个方向飞去,顺着那个方向,我看到了一小片的反光。我跟着走了过去,大约走了二十多步,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我拍打自己的脸,集中注意力在脚下。不清楚水流的范围大小,万一是一处洼地,那极有可能分布有水坑。
萤火虫群停在一个地方上空,没有再移动。我看到此景,此时距离那里还有些距离,也停下不走了。
一个人坐在前面。
哗啦哗啦一阵水声,那个人坐在水边,把脚放进水里踢水玩。
我在他的背后,看不清楚他身体的轮廓。有萤火虫群的光亮,LED灯是不能去比较,但在这么黑的环境下已经算是明亮了。古代没有电灯,夏天就有人晚上去抓萤火虫,一个发光的萤火虫都能让他们高兴,黑夜里有点光总给人无比的安全感。小时候我也经常抓萤火虫和阿姐玩,现在已经少见了。而且夏天已经过去了。
那个人的后背和脖子好像分不开,从上而下,两边逐渐变宽,到底下又收拢,呈曲线。我就想了:这又是什么怪物?在塔底已经见识过肚子长出脑袋的东西了。
那人回头,一张小脸笑着说:“你好。”
那是一个女孩子,年纪七八岁,头发很长,坐下来都铺到了地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背后看不出她脖子和肩膀。
我发出一连串声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女孩瞳孔里倒映着光亮,目光流转,她觉得我好笑,拍了拍旁边:“过来坐吧。”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这个女孩子确实很诡异,你想,荒郊野岭的,为什么偏偏会有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对这样的环境又不害怕,还悠闲的玩水。哪怕是个大人也不敢这么做,晚上一不小心滑进水里不说,水边总会有其它生物的,比如蛇和虫子之类。
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靠近了,我才发现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很奇怪,我明明不想走过来,自己最后却过来了,不像被控制,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这个小女孩散发着友好,她的笑像是在说:没事的,这边很安全。
我坐下之后,她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不自在,转开脸看前面的一片漆黑。忽然,她做了一个动作让我吓了一跳。就当我扭开脸的时候,她忽然伸手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为自己的成功开心地格格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