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华尔道夫失火的那天,安寞遥站在火焰里,火苗烧遍了她的全身,又有歌声出现了,恍恍惚惚的,我听不真切,非常的诡异。
赵宇和他的母亲在大火前痛哭,想要冲进去被什么人拦住了,赵宇咆哮着要向我冲来,又被什么人拦住了。
他被人按在地上,攥着拳头一下一下的推着地上的土,疯狂地叫喊着……
我突然不想在这儿了。
我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杨芊然,她僵直着身体,跪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赵宇。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
我走过的那一瞬间她站了起来,抓住我,神情有些像精神病患者:“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被你毁掉?我是妈妈是你害死的,连强也是你抢走的,还有赵宇,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了……”
我没有理会她。
她疯了一样的叫道:“杨音,你要打要杀要折磨你应该冲我来,你逼他干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这一切,都是我……”
那一刻,她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忽然之间清醒了一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强作镇静道:“我会的,如果让我发现了你与这件事有着一点点的牵连,我也一把火烧了你。”
但那一刻,我的声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沙哑。
没有地方可去,这些天都是待在摩根大楼的办公室里,看着天黑,等着天亮。
没有完整名单也一样可以进行下一步,手里还有一部分签字公司的名单,像赵立森一样的人能有几个?一个一个审下去,总能拿到的。
虽然这样想着,却迟迟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走出去。
“董事长,北凌杨朝飞董事长就在楼下,想要见你。”没有敲门,千叶俊介推门而入。
我淡淡的瞟他一眼:“你让他走吧,我不会见他。”
他没有走,却转手把门关上。
……
“音儿,你跟我走吧。”他漆黑的俊目像蒙了一层飘渺的水雾一般,声音却很是诚恳。
“不会了,他死了,我也要死了。”我淡淡的道。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是真的要死了。”我看着他认真道。
“我不在乎。”
“我不是人,所以陆静生帮不了我。元旦那天,我咬死唐日宏,不单是因为我恨他,还是因为闻到血腥味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不在乎。”
“我爱他。”
“我不介意,音儿,这种问题,我们交给时间吧。”
我抬起头:“千叶君,你说为什么这世上会有那么坏的人,又有这么好的人?”
“这世上的人都是争名逐利,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有那么一种人,在他们心里,爱情重于名利。”他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许久的沉默。
“千叶君,你是对的。一个人不管有多大的罪恶,手上沾了多少血,唯有情债,是还不清的。”
偶尔有不知名的冬鸟从狭窄的华尔街摩天大楼上低啼而过,留下了孤单的灰白背影,千叶俊介走了,留下我一人在窗前。
和连强在一起后,很多事都已经放下了,也决定让它们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此时却不禁又翻腾在脑海里。
五年前,二零零五年夏秋之交。
我带队秘密从尼泊尔出发,一路追击一组由居合道和伊朗军方秘密护送的核物理学家,一路穿过巴基斯坦到达阿富汗,终于在阿富汗的荒漠边缘确定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就在五千米的外的一处简陋平房里,荒漠边缘少有遮蔽物,外面还有全副武装的军方人员和居合道特训分支的人巡视把守,要想接近十分困难。
周普道:“董事长,不如我们就把它炸了吧,这里是荒漠,这些人的地方太简陋,承不住高科技武器的爆炸力。
“我们的目的不单是摧毁它,还要搞清楚他们的内部情况,而且贸然炸毁的损失太大,这些都是世界顶尖的物理学家。”我戴着具有望远功能的信息改造墨镜道。
“董事长就是惜才。”身后同样武装的队员Cris笑道。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摸清他们的具体情况和计划呢?要不抓一个高层来问问?”周普道。
“这种信息严密级别很高的,一般的高层知道的也不多,这样拿不到完整的信息,反而会打草惊蛇。”我凝眉一会儿,“很快就要到伊朗边境了,在进入领土之前,他们很有可能会进行一次大的讨论。”
“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把传感器放置进去就行了,他们的任何动静都能监视到。”周普说着,手里已经握紧了枪,等我示意。
“注意安全。”
他向副左做了个保护好我们安全的手势,带了队员很快隐蔽在众人视线之外。
周普走了一个小时,大概是晚上八点时,笔记本接收到传感仪信号,将画面清晰地传送过来。
一个约摸五六十岁的科学家走进一间小屋,几个差不多同样年纪的人已经在屋内等待着,见他过来便都围在一起坐在桌子前。
这几个人有三个亚裔,分属于不同国度,还有两个欧洲人,竟然没有军方或者居合道的人。
“不对!”身后Cris突然道。
我不禁感到一阵脊背发凉,问他怎么了。
“不对不对!”他盯着屏幕,认真道,“这群人不是物理学家。”
“你怎么知道?”我谨慎道。
“我们家族都是科学家,我从小就在科学研究所长大,不同学科的专家都有不同的气质,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转过头解释道,“就像社会学家和物质科学家的气质不同一样,物质科学界不同领域专家的气质也大不相同。比如,物理学家表现的是对未知定律的探索,会对物理界的力量有严肃的崇敬,他们一般都很谨慎;化学家会对不同物质的反应有强烈的兴趣,他们在谨慎推理中都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这些区别很细微,但还是存在的,所以这群人绝对不是物理学家。”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副队长瞬间谨慎地四处观察,提高了安全级别。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追击目标调换了,不但意味着我们很有可能暴露了,还证明了对手的实力。
“那他们是什么人?”
“生物学家。”Cris肯定的道。
生物学家?近藤野将核物理学家送入伊朗是为了核武器,控制这么多生物学家要干什么?
“他们是做生化的吗?”
“不是,是生物研究的。”Cris道。
副队长带人在外围警戒,我们紧紧地盯着屏幕,现在能做的,除了这些,就是等待周普他们。
几位科学家都没有说话,一个灰白头发的亚裔科学家拿着一支铅笔,认真思考的同时漫不经心在笔下画着什么。
我们看过去,只见纸上是一个人形的东西,说他是东西,因为他后背上还有一个黑黢黢的类似于龟甲壳一样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了东京的那个腐尸坑,那些双眼如青枣,獠牙如鬼的变异狼群。
“这画的是什么?”Cris惊异地问。
“是变异的人。”我道。
“人?怎么后背跟乌龟似的?”作为从科学世家长大的人,他的一切都从实验的角度出发,“难道是将人与乌龟的基因混合化后的东西?”
一点小小的猜疑,随口的话,我本不该认真地,但此时却觉得他这一句似乎一针见血的扎在一个膨胀的阴谋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说不清。
他抓着后脑勺道:“不过将人龟的基因混合有什么用?制造物种?”
我们都面面相觑。
“不会是想变成王八吧?”后面的一位小队员突然道,他加入特种突击队没多久,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才不过十七八岁。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看吓住了,傻着脸道:“千年王八……万年龟……啊……”
我和Cris交换一下眼神,两人眼神都变得很谨慎。
这小队员的嘴里说出了一个词,一个很具合理性的词,长寿。
“我们真的要继续吗?”屏幕上一个科学家突然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继续下去了,几十年了,大家不也都想搞下去吗?”说这话的人明显带着首尔的口音,是个韩国人。
“如果真的要继续的话,我们就得完全受他的控制了。”一个带着僵硬的日本口音的科学家忧心忡忡的道。
“我认为我们可以自己做,不用靠他的力量的支持。”莫斯科口音。
“没有这么简单,这件事需要的资金量太大,没有他的支持,我们进行不下去。”亚裔韩国科学家。
“我不同意,既然是穷尽一生都要完成的事情,我们就应该为它奉献一切,我们都拿出来自己所有的资金,可以完成这个伟大的项目。”这次是个美国口音。
那个灰白头发的科学家始终没有说话,看着笔下的龟形人,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找中奇他们,向他们要资金,要是没有这件事,就不会有他们,他们应该给,也不敢不给。”
“不行。要开始就得秘密开始,完全秘密。”沉默着画图的灰白头发的中国科学家忽然开口,他好似在谋划着什么,“中奇是牵涉到里面了,但北凌的资金是干净的,他们都签过保密协议,不到万不得以,我们的威胁对他们不管用,还有,我们如果想要继续下去,最大的需要不是资金,而是保护。”
中奇?保密协议?怎么回事?
我抓紧屏幕想要仔细听,可是他们没有说下去。
“董事长,有问题!”Cris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怎么了?”我沉声道。
他指着屏幕上莫斯科口音的科学家:“这个人是目前欧洲生物学界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深居简出,身份一直被秘密隐蔽起来,但我很小的时候虽祖父到俄罗斯研究所访问,无意中见过他一次,他是莫斯科生物学绝对机密研究组的人,直接对克里姆林宫负责。”
“你,有没有可能记错?”我心里突然敲起战鼓,前方的危险像编制的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敞开口等待我们。
我现在需要精准的判断。
他把手指向旁边一名韩国科学家:“他的生物学建树在亚洲也是赫赫有名的,不过他的真名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实际对青瓦台负责。”
他看着我十分的严肃和认真:“这两个都是生物界的国家级保密人物,单抽出每一个,我都不敢肯定他的身份,但这两个人的身份同时出现在我的思维里,相互佐证,就一定不会错。”
俄罗斯克里姆林宫,韩国青瓦台,如果其中两个人的身份都确定和本国核心都联系的话,那么其他的人……
我还记得在调查中奇的时候,负责人告诉我,查不到八十年代中奇突然崛起并后来居上的原因,似乎他们受到过那个年代政府的支持。
“发讯息,叫周普撤回。”我转身对副左队长沉声道,“迅速准备,我们也要即刻撤离。”
副左队长愣了一下:“什么?我们也撤离吗?”
“我们还没有追击到那帮核物理专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Cris也愣住了。
“我们极有可能卷到不该卷的事情中去了,再不撤退,就退不出来了。”我看着远处撤回的周普和队员,“而且,我们的追击目标现在基本已经到了伊朗边境,我们没机会了。”
华尔街的天空阴森森的,似乎要滴出黏灰色的血。
我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低沉的叫声,如泣血的杜鹃一般,灰白色的冬鸟又盘旋着从摩根大厦上空飞过。
出了恢弘乍目的摩根大厦,乳白色的大理石台阶和一楼大门的钢化玻璃呈刚毅的90度直角,相互映衬得显纤尘不染,衬托得摩根大厦更具有现代气息。
Daddy站在低调奢华的银灰色北凌Q-3的倒车镜旁,手扶车门,他看见我,远远地走上台阶。
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米白色大衣,抬高墨镜:“你如果是来劝我收手的,就趁早回去。”
Daddy站在我面前,灰麻色的西装很是得体:“我不劝你,只是叫你来陪我走一趟。”
“我不去。”说罢转身要走。
他拉住我:“看在daddy站在你这风大露重的摩根大厦前等你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份上,你也不肯陪daddy走一趟吗?”
我抬头看他,他像一个标准的商界人士,明明很忧心,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他劝道:“也不远,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一个下午就能回来。”
车子一路从华尔街驶向中央公园,穿过他的西北角向前开,daddy是故意路过这儿给我看的,昔日显赫了两个多世纪的埃克森家族在昨晚化为一片废墟,里面的一众珍宝化为乌有,未燃尽的断壁残垣依然有冒出零星的烟。Daddy扫一眼废墟,很意外,他什么也没有刺激我。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很阴沉,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我索性坐在副驾驶上,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突然被乌闹鼎沸的人声和狂躁的喇叭声吓了一跳,坐起来一看,只见前面码头上乌泱泱的挤着数不清的人,男的女的,所有人都手执简历,高高举过头顶,拼了命的往里挤,码头里侧边缘处,稀稀落落放置着几个简陋桌椅,用人单位坐在里面,忙乱疲惫的接收简历。码头的外侧,更挤着看不到尾的长龙,一直延伸到进入码头的车道上,一些人蹲在角落里,看起来疲惫又绝望。
这里是纽约港,纽约的劳动力市场。
我偏过头审慎的看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Daddy看着前面凄惨的景象,眉宇微蹙:“咱们都待在办公室太久了,有些人和事都应该出来看看,前两天你常叔叔给我推荐这个地方,我觉得你也应该来看看。”
我不答言,只觉心脏跳动得厉害,强自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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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的倒数第二篇,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