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忆了。(三合一+文案内容)◎
顾延穿着黑色的大衣立在门边,他身形挺拔高大,具有十足的压迫感,此刻眉头正微微地拧起来。
病房内,冬喜穿着于她而言明显宽大的病人服,整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沿。
衣袖里面空落落的一截,手臂细瘦得像竹竿,手腕处凝结的软骨根根分明,仿佛一掰就能断。
冬喜的脑袋半垂着,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她似乎心情很不错,小腿在床边悠哉地晃来晃去。
顾延正盯着,试图看出点什么,突然查房的护士推着药车经过,差点撞到他:“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先生!”
护士出声提醒,顾延让位到旁边。
那一整车的透明药水呼啦啦地往里屋里贯,顾延有片刻的愣怔。
是照顾冬喜的看护阿姨最先听见声音,年近半百的阿姨放下水壶扭过头去,看见有护士推车进来,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个男人站在门口,阿姨见状有些疑惑并且感觉吃惊。
这名男子模样生的无比俊美周正不说,气质更是不凡,堪比电视上的明星,只是他的身份一时间还分辨不出……
但见他的情态,阿姨陡然想起自己在照顾这位小病人之前听见的风言风语,不禁猜测那人可能是这位病人小姐的丈夫,也就是外人口中所说的那位年轻有为的大总裁。
场面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按理说这位总裁大人日理万机忙碌得很,除非事态紧急,不然决不会轻易过来。
也不晓得他今晚是为了什么事情来…
但这些也只是阿姨的臆测,她只老老实实照顾小病人就好,不敢贸然多做什么。
///
这是冬喜苏醒的第三周,外界已由秋入冬。
世界褪去淡金色的外衣,露出内里的冰白。
晚间下了雪,外面阴冷冷的,潮湿又粘腻,病房内温暖得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顾延将门推开,冬喜陡然觉得有冷风窜进来,她吸了吸鼻子,脚趾头也有些蜷缩,愈发抱紧了怀里的毛绒软熊。
她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除了暴瘦十斤之外,脸蛋儿依旧很白很嫩,此刻她正一门心思地抚摸着怀里的毛绒小熊玩偶。
玩偶是医生哥哥送给她的,这么多天了一直都是小熊陪着她,正抚摸着小熊的绒毛,冬喜耳朵微动,她忽然间也听见了门边有动静,于是同样好奇地扭头看去——
男人,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堵在门口。
碰巧顾延避让完药车,也抬起头。
...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二人第一次对视。
一个身带严寒,一个单纯傻气。
冬喜原本很安静地坐着,唇角弯弯眼带笑意,直到她和门口的男子对上视线后,她唇角边恬淡的弧度开始慢慢消失。
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人的眼神过于深邃压抑,像是万丈深渊,并且里面汹涌着冬喜压根无法理解的情绪。
冬喜不认识这个人,可是男人的身量和气质她又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是冬喜脑壳空空,实在回忆不起来,难道他们认识吗?她又试着去努力回忆,却依旧什么都记不起。
大脑突然之间运作,头骤然变疼,像是撕裂一般的疼。
她立即锤打太阳穴,强迫自己不去乱想。
可是被这样一个陌生人阴沉不语地盯着,冬喜难免会感到害怕。
"阿姨..."冬喜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将视线挪开,有些瑟缩。
毕竟来了一个陌生人,应该谨慎些。
于是她看向旁边的看护阿姨,伸手扯了扯阿姨的衣摆,小声地提醒说,“有人进来了。”
....
有医生进来抽血,顺带查房。
此刻顾延已经进屋了,不仅大摇大摆地出现还施施然坐在病房内不远处的椅子上。
姿态雍容,眉眼矜贵,一副天生的主角模样。
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相信冬喜会失忆,依旧认定她是假借失忆不肯离开他的身边。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材同样高瘦颀长,眉眼清癯,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弱质彬彬。
这就是冬喜很喜欢的那位医生哥哥,也是给冬喜送玩偶熊的人。
“体温正常,注意休息。”他合上病历表,将体温计收回,声音也很温沉动听。
这么多天了都是他在照顾冬喜的后续恢复工作,医生治病扶伤,更别提身上那股就快要溢出来的爆棚安全感,冬喜很喜欢他,每天都盼着他过来查房,除了——打针。
不料医生说完话,突然又说:“抽点血。”
冬喜咬住嘴唇,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的胳膊已经被抬起,袖子也被撸至上方。
准备扎针了。(丽
冬喜压根没有做好准备,害怕的心跳声剧烈。她不敢看扎针的过程,小心翼翼地吐息,胸腹在起伏,不经意间又和不远处的男人对上目光。
冬喜好奇他的身份,于是歪头又缓缓开始打量。
从眉眼到下颚,他生的很特别,眉骨比寻常人高,个头也很高大,可渐渐的,冬喜眼底流露出怯意。
男人身上的熟悉感又被陌生给代替,从陌生的深处又滋养出恐惧和回避。
他的眼神好凶,像是要将她吞掉一样。
冬喜不敢再看了。
这时,针扎了进去,皮肉被推挤开的声音,血液顺着管道缓缓被抽出来。
冬喜身体整个紧绷住,咬住下唇,像一朵残风中的小花苞。
血一点点地被抽出来,冬喜吃痛,咬住下唇,她转而猛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医生。
“轻,轻一点,求求你。”
她喃喃,神情流露出祈求。
“津扬哥哥,小喜疼。”
…
顾延原本正盯着自己的腕表,心头也有些说不出的闷堵,并且他也知道刚才床上的人在打量他,那眼神像猫儿似的。
结果那声“哥哥”传入耳膜,过于突然,顾延他半错愕,接着下颚绷直,下一秒他火速站了起来。
“小喜。”他突然叫出声来。
一开口,语气不算好。
说着,顾延已经走到冬喜的身边,表情冷冷地横在她和男医生之间。
医生鼻梁上架着眼镜,原本目无斜视。但由于顾延突然的走近,他也不由得受到影响而看向下方,那是冬喜一张莹白脆弱的脸,她说自己疼,求他轻一点。
结果旁边又突然横出顾延的手臂。
那人将冬喜的半张脸还有眼睛遮住,似乎不愿意让冬喜看见他,对他说话。
那张突然出现的有些不耐烦的脸属于顾延。
横生的敌意,隐隐在二人之间流窜。
面对顾延的示威之举,名叫津扬的医生只是默默将视线收回,眼底毫无波澜。
…
冬喜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陡然朝旁边看过去,只见那个陌生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甚至还挡住她的视线。
冬喜愣住。
抽了不少的血。
血抽完,年轻的医生没有多说半个字,兀自收拾好药箱,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之后简单对护士交代了些事情就径直离开。
房间现在只剩下四个人。
看护阿姨守在冬喜的床边,表情有些紧张,但横竖也看不明白状况,插不进话。
小护士还在对比药水,收拾残局。
见冬喜不应他,顾延显然已经在愠怒的边缘,但是他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小喜’。
小喜…
为什么,冬喜不懂,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叫她小喜,他们难道认识吗?以及他为什么要这样的看她。
难道是她今天很奇怪吗?可明明刚才照过镜子,没有奇怪的地方。
她甚至为了见医生哥哥,还早起洗了头发。
冬喜面对这样直白锐意的目光,还有来者不善的神情觉得害怕,潜意识想逃离,想离这个陌生男人远远的,再也不被他见到。
看着病床上双目胆怯、甚至还往后退缩的冬喜,顾延一瞬间不信。
见他阴沉不语地看着自己,冬喜觉得心慌窒息。
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这样子看她。
她觉得害怕,于是朝看护阿姨那边缩去,伸手想寻求保护。
她双臂环抱住看护阿姨的腰,将脸躲在阿姨身后,偷偷地打量他。
男人似乎是匆匆赶过来的,领带在路上被他自己胡乱地扯开了。
漆黑的眼,凉薄的态,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一切又似乎全都变了。
一声小喜过后,顾延再也说不出别的只言片语。
又能说什么,又从何说起呢?
她倒是真摔坏了脑子,居然敢在他面前那样亲昵的叫别人哥哥,当他是死人吗?
顾延心头怒意直窜。
她是冬喜啊,是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顾延的人,依旧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可是现在她的眼里除了灰蒙蒙的阴霾和恐惧再也没有半分他的身影。
原本一见到他就活泼明媚,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温暖都给予他的女孩子,此刻对他只剩下陌生、茫然、甚至是透着惊恐的注视。
她不再冲他微笑了,而是躲在看护阿姨的身后,偷偷看他。
顾延心底百转千回,但他依然不死心。
“我是谁?”顾延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凝视着她,咬牙问道。
他是谁?冬喜闻言愣了愣,又试着去回忆。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回忆了,可是真的毫无印象。
冬喜用手不停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小脸皱巴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十分困难的题目,毫无头绪的模样。
男人的目光依然炽热,里面是冬喜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的情愫。
最后冬喜放弃了,她搜索枯肠也不能找到关于这个人半点的记忆,她小声,很认真地回:
“小喜不认识你。”她摇头,懵懂地问,“嗯,你是谁?”
“我们,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吗?”
顾延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他陡然急了,妄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东西,装的?故意的?
可是她眼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顾延有片刻的错愕,茫然失态。
旁边的小护士收掉用完的药瓶,闻言回头。
“冬小姐,这位是您丈夫啊。”她忽然就插了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被在场的人都听见。
冬喜缓缓歪头,“丈...夫?”
她低下头,喃喃重复这个对于她而言有些陌生、但是又隐约从骨髓深处透着令她感到颤栗的称呼。
小护士知道她颅脑遭受撞击,诊断结果是失忆,却没想连自己的丈夫都忘了干净。
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自知有失,匆匆收拾完药瓶就离开了。
丈,夫。
顾延眼底涌上许多情绪,突然,他将冬喜揽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举措,冬喜被吓到,女孩子的身体因为他的触碰变得僵硬,紧接着她害怕地往身后缩,想挣脱。
“这位先生——”看护阿姨同样也被吓得伸手去护。
然而顾延却说,“对,丈夫。”他一改之前的态度,突然就这样说。
“我是你的丈夫。”
冬喜依旧有些呆愣。
耳朵下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脑袋被他扣压在胸腹。
就连顾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一种名为落差的滋味。
先前她爱他,如今她想逃开他,不再对他笑了。
“你是我刚娶回来不足一年的新婚妻子,我们很恩爱,但是一个月前你遭遇了意外,有些事情,你记不太清了。”
顾延面容平静,一字一句,滴水不漏。
冬喜呆呆盯着他的下巴,一时间忘记了呼气。
看护阿姨见状,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冬喜不知道该不该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又看向阿姨,目光巴巴的,流露出疑惑和想寻求证明。
阿姨可不敢乱说,但见顾延的态度以及刚才护士小姐说的话,她想着人家护士小姐是正儿八经医院里的总不至于骗人,于是她就冲着冬喜轻轻点头。
见阿姨点头,刚才的护士小姐也这样说,冬喜于是又看向这个抱着她的男人。
陌生的人,陌生的体温。
她双臂自始至终都垂在身侧,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这个拥抱好冰冷,她想挣脱。
好好说话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抱住她。
快喘不上气。
冬喜试着挣扎,结果顾延以为她还在害怕,抱她抱得更紧,眼底涌现很多情绪。
即便他现在内心深处仍觉得冬喜她也是是在伪装是想借着失忆留在他身边,但是现在这些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不愿意去管了。
他想带她回去,不愿意她露在别的人面前。
今天是叫的哥哥,那明天呢,后天呢?是不是会摇着尾巴叫别人老公叫别人丈夫?顾延眼底一片深沉汹涌。
冬喜依旧愣愣的。
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好凉,是冷香吧,她闻着不舒服,以及他身上也带着外面的寒冷,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慌神间冬喜又看清了他衣领处的金色纹路,是绣上去的吗?好精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冬喜一看到那金丝纹绣就一阵剧烈的反胃和头疼。
“现在一切都安全了,不要怕。”抱着她的男人仍然在轻声安抚她。
“我们马上就回家。”
“回,回家?”
///
只要是顾延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实现不了。
冬喜目前除了失忆,身体已无大碍,出院手续办理得飞快。
等候手续证明出来时那位医生又出现了。
“她情绪不稳定,建议再住院观察几天。”
翟医生一袭白大褂,在顾延面前站定。
一个白一个黑。
一个气质温吞一个气质沉冽。
顾延原本坐在椅子上,闻言,他的头缓缓抬起,视线自上而下屈尊地看向他。
“翟医生,被人叫哥哥的感觉很开心,是吗?”顾延一开口,分明脸上没什么愠怒感,但是周围的气压明显变低。
“我动动手指你就会失业。”
翟医生自始至终都目光冷静,不卑不亢。
他抬了一下眼镜,闻言口吻淡淡:“顾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是医院从外地聘请来的,如果哪一天我不想干了不会劳您费心的。以及如果您真的在意病人的安危,我还是建议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必了。”
顾延起身就走。
…
翟医生还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情绪。
///
就这样,顾延三言两语连哄带骗地就将冬喜骗回了家。
带着空荡荡的脑壳,摔碎后又重新痊愈的躯体,以及在医院陪伴她一个多月的毛绒玩偶,她就这样回来了。
家还是那个家,昭山富人区里的二层别墅洋房,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院子有花园还有游泳池。
银色的6寸小行李箱稳稳停在她的脚边,冬喜开始一点点打量这个家。
别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到处都盖着白布,外面的花圃太久没收拾,栽种的花花草草都已经几乎枯萎完了。
站在曾经住了整整两年的家门口,她眼底是茫然。
之前的佣人也已经全部被顾延遣散走了,又换了一批新的。
冬喜的头四十五度轻昂,两瓣细长弯曲的睫毛像脆弱的黑色蝴蝶,玉色质地的肌理,侧脸很漂亮。
见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佣人连忙上前询问:“夫人呀,您怎么了?”
夫,人。
忽然听见这个称呼,冬喜扭头看向佣人,她眼珠子黑黢黢的,医院待久了眉骨间显得有些疏淡,“夫人...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呀,您是这里的女主人。”佣人笑着回。
女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词后冬喜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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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冬喜失忆的缘故,顾延身后的律师团队集体都哗然懵圈不已,以及那些专门为她准备的离婚程序还有协议一下子都变得无用了。
她不哭不闹不争不抢,甚至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像一张白纸。就好比拳打棉花的那种无力感,顾延摩挲着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他忽然就犹豫了。
没有人理解他的做法,不仅让那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继续留在身边不说,甚至比以往还要关心。
自从将冬喜从医院里带回去,顾延每天都会问家里的佣人冬喜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连她睡了多少个小时的觉都会问。
最愤怒的当属闻夫人,“顾延,你究竟要做什么?这种女人留不得。”
妄想迅速换儿媳一年抱俩的闻夫人使尽浑身解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还是在顾延那儿次次吃闭门羹。
可是顾延为什么会这样做,无人理解,或许,是因为试探,又或者是同情,不然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了。
冬喜出院回家已经好些天了,顾延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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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深夜里惊醒,梦境光怪陆离。
周围有火光,有人群围着嘶吼,还有数不尽的海浪蔓延,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别墅像一张巨大的织网,一座华丽坚固的牢笼,牢牢困住她。
冬喜从床上撑起身,她抱住脑袋,想努力弄清自己的处境,只可惜无论怎么样努力回忆,脑壳里都空空的,对于周围的环境、之前发生过什么都没有丝毫记忆。
浑身都疼,像摔碎过一样,可是她没能在自己的身体上找到任何的伤痕哪怕是淤青。都没有伤口,那为什么会疼,不知道,就是浑身疼,找不到原因。
凌晨五点,冬喜睡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咬住唇瓣,头一下下撞击在冰冷的白墙上。
电视机里面全是闪烁的雪花,滋啦刺耳的噪音。
昨天听了好久的电台,勉强入睡,可是这个点电台都歇业了,没人陪她说话。
在医院时还好,自从回到这个所谓的家,她就开始这样频繁地做噩梦。
她试着去开灯,灯亮后,冬喜重新坐回床头,她抱住膝盖,暖黄色的光芒衬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容,就像一朵即将枯败的白蔷薇花。
冬喜将头靠在冰冷的白墙,呆呆不动地注视着空洞华丽的卧室。壁橱上永远缀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床边永远没有人。
因为年少曾经溺过水,她呼吸道被感染,肺部积水严重,虽然当时治愈了但依然留下后遗症,只要一情绪激动就会喘不上气。
更别提后来车祸头部受损,小腿骨折....她遭受过很多生理上的罪。
卧室很大,几乎什么都有,日常起居,吃的用的,足够她一年不出户。可她想出去,不想呆在屋里,快憋坏了,再憋下去她可能会疯掉。她想念医院里的医生哥哥,想念医院里照顾她的阿姨。
脑子里很乱,眼前还有虫影在飞。冬喜神情麻木地靠着墙壁蜷缩了一会儿,最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
脚踩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穿好拖鞋,她想去开门,可是门被反锁了。
她一愣。
接着她用力按下把手,一下一下使尽浑身力气去开,重复多次依然无果。
手章已经皴红一大片,红的是血,白的是皮。
意识到自己是被关在这里,冬喜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突然就开始哭。
仆人听见动静将门偷偷打开,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晕倒在门边。
“快,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脚步声匆匆凌乱。
日子就这样麻木痛苦、又不解地一天天过去。
...
深夜,凌晨两点。
顾延终于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出差工作,下了飞机他一刻没耽搁,回到这个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的家,舟车劳顿了一整宿他很疲惫。
结果才刚走进卧室,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顾延感到有些不习惯。
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属于他和冬喜两个人的卧室整体的色调偏暗,床很大,以往这个时间点回到家,冬喜基本上都睡了,实在太晚了她压根无法做到夜夜都能等到他回来。
那时候的冬喜贪睡,整个人占据床的正中央,睡的没心没肺。但是现如今,床的最里边,冬喜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面积。
她蜷缩着睡,脸靠墙。
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毛绒玩偶,还是会掉毛的那种,同样,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的物件绝对不准许出现在顾延的视线里,更别提拿到床上。
可是现如今卧室的陈设、东西摆放的位置全是按照冬喜的喜好来。她甚至在空落落的梳妆台上养金鱼,在桌面贴贴画,用画笔在造价百万的衣柜上涂鸦,完全不用顾及顾延以及他那些近乎变态苛刻的生活要求。
卧室鲜明生动得像在少女的闺房而不是合伙过日子的婚房。
并且顾延刚才进来时卧室里一片漆黑,这也是令他感觉不习惯的一个点。
而原本,以前那儿会立着一盏灯,就在连接着梳妆台的位置,一盏朦胧暖黄色的小夜灯。
从前冬喜因为夜夜等他,有时会不小心困睡过去,有时候她也会强打精神看会儿书,美其名曰充实自己,毕竟她是顾延的妻子,如果没有什么涵养的话,人前人后总是要被说道的。
但是她竟也忘记了,她原本是美院的高材生,一个本该出国留学深造的未来艺术家。
但这一切都因为婚姻而荒废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如此着迷于这场婚姻呢?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没有人知道。
…
顾延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他就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
床榻上隆起小小的一团。
冬喜呼吸声浅淡,整个人破碎而又乖巧,她就睡在那里边。
顾延又是鬼使神差地缓缓坐下去,床榻深陷一小块。
他将双臂撑在熟睡小妻子的身体两侧,脸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
冬喜一整天都被锁在家里,好几次吵着要回医院都被佣人和保安拦住了。
“夫人,您身子还没养好,外面风吹天冷快快进屋去。”
“夫人啊!”
…
于是冬喜就被关在了卧室。
整整三天,她就躲在角落里哭,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爬出来吃佣人送来的饭菜。
都是最最精致的菜肴,但她挑食得过分。
她本就浅眠,此刻被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有人正撑在自己的身体上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画面似乎以前也有过,男人身上的压迫感、高大的身躯,无一不令她觉得恐惧,以及伴随着串联的痛感从脑海一并汹涌而上。
她被吓得直接睡意全无,仓皇瞪大双眼,抱着她那形影不离的小熊本能地朝后缩。
后退得太突然,动作幅度太大她的背不慎抵到了床头,骨与床板撞击出声,冬喜吃痛,最终退无可退。
视线清明,男人的脸首先映入眼帘,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所谓的丈夫冬喜就感到浑身冒冷,止也止不住的冷意从心底蔓延而上。
顾延朝她那儿靠近,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冬喜依然迅速将小熊护在身后,警惕不已地调整好坐姿,如临大敌。
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已经形成了抗拒的本能,就好像下一秒他会毫不犹豫的弄死她一样。
“唔...”她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响。
冬喜死死抱住小熊,伸出手想将顾延推开。
顾延想继续的姿势就这样僵住,他觉得莫名,他不过是想帮她盖一下被子,顺便看她睡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你怎么了?”顾延问,嗓音低沉且神情隐晦复杂。
冬喜不说话,就这样畏惧兮兮地看着他,仿佛他有罪,是什么恶鬼。
二人对视半晌,久久,是顾延最先败下阵来。
“我不会做什么的,听话,睡觉吧。”顾延说,伴随着冗长无声的喟叹,无人知晓。
顾延话中的含义不明,他心底百转千回,默认只当是冬喜她摔坏了脑子,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环境。
顾延说完,他依然固执的将他刚才没能做完的动作完成:将被子往冬喜身上象征性的盖了盖。
冬喜仍旧保持警惕的姿势,一动不动身体紧绷。如若她是小动物此刻必然已经炸毛。
给她盖完被子,顾延从床上下来,负手立在旁边,他又看了冬喜一眼。
冬喜小小一个缩在角落里,迎上他的视线再迅速挪开。
顾延见状,喉结上下翻滚,终究也没说出只字半句。
最后看了她一眼,顾延选择转身离开。
他一步一踏,步伐沉且均匀有力。
见他走了,冬喜这才呼出一口气。
确认他彻底消失离开,冬喜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将它安置在身侧。
“别怕,熊熊我会保护你的。”说着,冬喜笑着亲吻了小熊一口。脸上警惕的表情瞬间消失,甚至还傻乐起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太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单纯开心的笑脸了,漂亮得易碎。
其实顾延压根没有走,他透过门玻璃,他看见冬喜解除危机,又开开心心地重新缩进被子里。
顾延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
第二天晚上,冬喜依旧做了噩梦。
顾延守在她身边,这夜他回来的时候同样也已经很晚了。
顾延洗漱完躺在床头阅读,还是那本他没看完的小说《芬尼根的守灵夜》,冬喜就蜷缩在他身侧熟睡,吐息均匀,脸依旧靠墙。
本来冬喜一开始睡的好好的,也没有被他吵醒,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的开始呓语起来,嘴里说着破碎不清的内容,接着浑身是汗地猛得坐起,大口喘息着。
冬喜用力锤自己的头,不让梦境中恐惧的念头缠绕自己。
再抬头,对上顾延的脸,她一愣。
那是一张被暖色灯光晕染的脸,朦胧得不真切。
恰到好处的下颚弧度,嶙峋的眉骨,漆黑的眼,凉薄的唇。
冬喜头发凌乱,她怔怔地盯着看。
顾延随即放下书询问她:“是又做噩梦了吗?”甚至试着帮她将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眼底是一片深沉汹涌,不过语气却难得温柔。
——装模作样的假意温柔罢了。
冬喜听见他问自己是不是做了噩梦,她愣愣地点头,又不停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就避开,似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察觉他伸出了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冬喜又是猛地朝后缩,直到后背抵着墙,没法再退了,她背靠冰冷坚硬的墙壁,再加上冷汗挥发,她一激灵。
即便如此,她依旧不停地往后缩,缩……
“你,你别再退了,我不再往前就是了。”
顾延的表情不算好看,良久,他像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别怕。”
冬喜却依然惊恐地注视着他,缓缓摇头。
“你走——”她突然说。
你走。
顾延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你让谁走?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你。”冬喜作势还要推开他,但是无异于小猫在挠痒痒。
“冬喜,你现在长能耐了。以前哭着吵着不让我走,现在?欲擒故纵也好歹有个度。”
冬喜依然说,“你走。”
“我不会走。”顾延咬牙。
对峙间,冬喜看着他,突然就哭了。
...
那一夜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冬喜赶他走不成,就想自己走,可是她前脚刚下地,就被大力扯回原地。
“走,走开!”冬喜大哭,绝望地要推他。
可力量的悬殊,顾延轻易就将她压在身下,神情冰冷地对她说:“你做梦。”
///
顾延只要不在家,冬喜就一切正常,该吃吃该喝喝,听佣人们聊天说笑,甚至有时候听见有趣的事她也会脸红着插话,插完话继续害羞地听她们讲。
顾延坐在办公室里,听着电话中家里管家的汇报。越听,他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果然,就知道都是她的小把戏。哪有什么让他走,要闹着离开他,都是假的都是装的。平时不也过的好好的?也没见她做噩梦,哪儿哪儿疼啊。
于是顾延就又时不时朝家里赶了。
这样一来,痛苦的就又是冬喜了,反反复复被他弄得神经衰弱。
…
因为恐惧和顾延接触,冬喜整宿都关注门口的动静。
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受惊。
后续她又试着去锁门、用各种东西堵住门,可是顾延面对这种微不足道的防御,轻易就能瓦解殆尽。
顾延一条腿已经跨进来了,冬喜来不及躲闪。
她神情慌张,顿时丢掉从书柜里一摞一摞抱过来用来堵住门的书,撒腿就跑。
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于是她就钻进衣柜里,缩在衣柜角落里瑟瑟发抖。
顾延轻易就看见她的脚印,她一截没有藏好的裙摆。
“冬喜。”他在衣柜外面叫她。
顾延语气淬冰,像是聚着无穷寒意令她恐惧寒毛直竖。
“你在跟我玩躲猫猫是吗?”
“我数到三。”
结果刚数到一,顾延的胳膊就已经伸了进来。
那手臂爆发性的力量,轻易就将冬喜给捞出来。
“走,走开——”冬喜不想见到他。
结果晚上她被压在床上抱着干。
整整一夜。
嗓子彻底哑了。
…
短短半个月,那个在医院里还算精神比较好的冬喜迅速憔悴下去。
上午十点,冬喜从卧室一瘸一拐地下来。
佣人替她准备了上午茶,冬喜握着木勺,挖了一勺酸奶脆,她嚼了嚼。
片刻后,小声试探着问家里的佣人。
“姆姆...”她声色低软。
“怎么了夫人?”姓宋的阿姨立马恭敬凑近她些。
“那,那个人,他,他今晚会回来吗...?”冬喜的唇角有奶渍。
“啊,夫人是说姑爷吗?”
姑爷。
冬喜笑着:“嗯!”就是他。
“姑爷今儿走之前好像说是有事。”宋妈也不敢多说,只是将她知道的都如实告诉她。
有事就意味着不会回来。
那就太好了,冬喜突然高兴起来。
她喜滋滋地又挖了一大勺酸奶进嘴里。
…
可是谁也没想到顾延晚上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挺早。
他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花圃没了主人早已杂草疯长,此刻丑陋又萧条。
他别过眼不想去看,步伐匆匆经过。
佣人们规规矩矩立在客厅里听候他的差遣。
“夫人今天在家做了些什么?”顾延问。
这么多天已经形成了习惯,回家必定问一问冬喜今天的行踪还有干了些什么。
佣人们个个神情便秘,都不愿意说。
她们没想到姑爷今天会回来,都有些意外,大气不敢出。
最后是宋妈被推出来,“夫,夫人今天…”
“吞吞吐吐做什么?”顾延皱眉。
“夫人今天,今天……”宋妈一开始遮遮掩掩,陡然间她豁出去了,“夫人今天说嗓子不舒服,已经准备睡了,还说还说不让任何人进屋吵她。”
“她真这么说?”顾延放下二郎腿。
宋妈点头,还是有些胆寒着试探开口商量:“姑,姑爷,您今晚上要不还是,还是别上去了吧…?”
做梦。
顾延不仅上去,他还想叫冬喜陪他吃晚餐,结果,到了楼上处处找她不到。
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按压了好一会儿的眉心,克制自己就快暴走的冲动。
卧室里,衣帽间内,阳台口,所有的房间顾延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站在廊道他心跳声慌乱。
“她人呢?人呢,我问你话呢!她人去哪儿了?!”顾延咆哮。
家中的仆人也是被他惊到,“夫,夫人就在楼上啊——”
就一直在楼上没下来过啊!从干干净净吃完那碗酸奶脆后就一直待在楼上没下来,她们怎么知道夫人去了哪儿,难道不在卧室吗?
所有人都被惹得紧张起来。
“我说过看着她,不许让她出去。”顾延额头边的青筋突突的。
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后续顾延又疯狂地找,家里几乎她会去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还是没有。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
二楼宠物房里的小淋浴房。
顾延抱着最后的希望匆匆跑进去,直到他掀开十平米小浴室的挂帘,终于找到了不知所踪的冬喜。
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当他看清浴缸里面惨不忍睹的景象后,顾延整个人愣住了。
他的语气里是一抹克制不住的慌乱,“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求个作收,下本写《亲吻小耳朵》/《笼中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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