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姐姐大人的受难(下半部分)
当那白色的云雾再次笼罩我的时候,我不敢想象自己将看到什么。“我把货物带来了。”我听到一个中年人对一群男人说道,“随便用吧,客人们。记得两天之内把地方腾出来。”
他所说的“地方”,是一处四面被灰色围墙包围的小院,坚硬的水泥地面中间坐落着一座水井和一颗没有树叶的老树。中年人将身后的某个东西猛的一推,转身消失在了来时的铁门后。中年人所说的...货物,随着他粗鲁的动作跌倒在了水泥地上。那就是维黎塔姐姐吗...我看到她精致的手腕和脚踝被生锈的镣铐禁锢,金属的烙印在纤细的头颈上依稀可见。对这样的人使用那么粗暴的动作,这些人到底想干些什么啊?
跌倒的少女蜷起身体,正要从地上爬起,但院子里的一个男人拦腰一腿将她踢翻在地。他揪起那散发着芳香的金发,对身后的人们说道,“看到了吧?就是这种人从前整天骑在我们头上,现在竟然还要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现在就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我们老爷的,哪里是她这种人想骑就骑的?”人群中有人应声附和道:“哼,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看来这世界还是公平的。”“就是就是,这种人成天压迫我们,现在为弟兄们讨回公道的时候到了!”另一个人说,语气中充满着某种跃跃欲试的激动。“就是,为弟兄们讨回公道!”人群一齐高喊道。在灰色的天空下,他们一齐兴奋地抬起女孩的身体,将她按到园中的树干上。我看到那些人张开少女的躯体,又见有人掏出锤子与钉子,将她的手足钉在树干背面。鲜红的血液淌过洁白的皮肤,顺着树干流到了地上。女孩口中被塞满石块,发不出半点声音。我下意识地想要掏出腰间的剑,但是既然这里只是幻境的话,我恐怕什么都做不了吧。难道说,目睹眼前的情形也是某种试炼的一部分吗?
那些男人带来各色各样的刑具,一些人拿着匕首或者带刺的长鞭,还有一些人搬来了一根血迹斑斑的金属锥。话说,那根铁锥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果刺入口中一定会让人喉管破裂而死的吧。那些肮脏的生物将被钉在树上的少女团团围住,有些人舔着手中的刀具,嘴角竟然流出了口水来。他们用扭曲的眼球死死盯着女孩的身体,为首的凑上前,用粗陋的剪刀从中间剪开了她的衣裙,一条条肮脏的手臂争抢着从破口中掏了进去...那本来属于姐姐的,散发治愈人的光辉的眼睛,现在却因为惊恐瞪成了一个圆,美丽的蓝瞳在泪水下颤动着。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恶狠狠地撵走了自己心中不断涌动的亢奋感,绕到了树干的背后。在那里,我看到女孩细小的脚趾正因为痛苦拼命地张开着。她被铁钉刺穿的手掌时而了无生气地地松弛,时而又紧紧握起,以至于指甲竟深深地扎入了血肉,有时甚至会因为突然的刺激抽搐起来。我不敢去想那只手的主人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我看到一个拿匕首的男人正歪着他畸形的脑袋在女孩身上刻划,另两个人正用力地摇晃着铁锥,好像正在搅拌着些什么...鲜血顺着金属的棱线成股流下,一直淌到男人们的肘部才洒向地面。
仿佛是感受到了我的愤怒,那让人憎恶的白光将我包裹起来,扔到了下一个情境中去。但是当光芒散去,我却再次看到了那熟悉的灰色水泥墙面。那些该受诅咒的男人们都还在,只有雨变得更大了。在那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瘫倒着无助的维黎塔姐姐...她一只手抓着衣物的碎块遮住胸口,另一只手艰难地撑在地上,令她向院中的水井缓缓挪去。一柄长剑从两腿之间刺穿了姐姐的身体,带血刀刃从颈部穿出。每当她前进一步,浓稠的鲜血都会从伤口中涌出。那些伤害了她的动物现在正坐在地上喝酒作乐。它们有的穿着短裤,有的干脆一丝不挂,凌乱衣物被三三两两地抛在了空地上。这些东西都对那孩子做了些什么啊?我简直恨透了这些狂妄、肮脏、可鄙、不值得活在世上的野蛮人----杀戮的欲念在我脑海里升起。我恨不得现在就动用灵能轰飞他们的脑袋,叫他们内脏涂墙壁,血肉洗地板。要不是这只是幻境的话,恐怕我已经那么做了。我多么想来到那可怜的孩子身边,拔出那把残忍的长剑,脱下长袍裹起她破败的身体。如果救不了她的话,哪怕只是给她一个尽快的了断也行。但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任由那些喝得半醉的生物用他们臃肿、腐烂的手指对她指指点点。
就那样一步又一步,维黎塔姐姐艰难地爬向水井,仅仅为了能够在一个地方安静地死去。滂沱的大雨冲淡了鲜红的血迹,隆隆的雷声也盖过了身体与地面沙沙的摩擦声。那本是一颗多么美好的心灵啊,然而如今却被抛弃在水塘里,只能拖着被刺穿的身体,冒着大雨爬向水井,就为了些许最后的尊严...我不禁想起当时她来到逃跑的妹妹面前的情形。那时她告诉爱瓦露说,她尽可以依靠姐姐。爱瓦露哭着拥抱她,一缕缕在阳光下闪耀着的金发爱抚着她的双手。两人就那样矗立在梦幻般温柔的世界里,她们的影子在温热的草地上拉得好长好长...
在一段漫长得可怕的时间过后,那些围观的人们终于失去了兴致,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客人与馆子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维黎塔姐姐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井下,如注的暴雨冲刷着地面,只有水塘中依稀可辨的血色证实着她的存在。我孤身一人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中央,心中的空虚以令我恐惧的速度将我占领。难道说,那位维黎塔大人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吗。但是,我在祷告室见到的那位维黎塔大人又是谁呢?难道说,这个幻象只是被用来以夸张的场面来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神灵,因此即便求助也于事无补吗?我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这次,白色的光芒却始终没有将我带走。
“不如离开这个地方吧,也许走到靠近幻境边界地方,我就能够离开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位孩子从院子的铁门后探出头来----那是爱瓦露妹妹。难道她全都看到了吗,那姐姐受**的情形?爱瓦露见那些男人已经离开,便奔跑着来到水井前。单薄的布鞋踩进水坑里,发出了噗通噗通的水声。她的头发因为吸饱了雨水成股黏上了额头,豆大的雨点啪啦啦地泼洒到低矮的头顶上,在女孩的长发末端汇聚成了一面水帘。
“维黎塔姐姐...维黎塔姐姐...”爱瓦露扶着水井外缘哭喊着姐姐的名字,声音恍惚如同梦中的呓语。在雷电的闪光里,雨水夹杂着泪水,如注地落进了黑洞洞的井底。但是井下的姐姐大人,那受辱死去的姐姐大人哪怕依旧爱她,又怎么可能发出回答的声音呢。
又一记惊雷在天边想起,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它的淫威。爱瓦露妹妹绝望地跌倒在井边。若是在从前,她的姐姐大人想必是会在这种时候安慰她的吧。但是现在,安慰她的人已经因为她自己的软弱----至少妹妹恐怕是这么想的----永远离开了。几声嘶哑的尖啸紧跟着雷声传来,那是恶魔呼唤同类的叫声。我在艾米斯星球度过的最后那段时间里曾经很多次听到那样的声音。苦难与怨念之于恶魔如同腐肉之于苍蝇,只是恶魔的恐怖远不是昆虫多可以比拟的。最初只是远方断续地传来凄厉的尖啸,但不久后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四面传来,有的像是毒蛇吐着信子,有的像是公牛的喘息。我看到一个中年人来到院子的入口,正要掏出铁门的钥匙。就在他转动钥匙的那一刻,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身后闪过。悄无声息地,他的躯体瞬间化为了漫天飞舞的血浆与肉末,鲜红的钥匙静止在了钥匙孔中。湿淋淋的碎块哗地掠过我的头顶,我连忙后退,险些因为失去平衡跌倒。
然而我没有心思为那个人的遭遇感到庆幸或者哀伤。在我身旁的井边,爱瓦露仍旧望着井底乞求着。“请回答我吧,姐姐大人...哪怕你打我,杀掉我也好,求你不要抛下我...只要你允许我回到你身边,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满怀依恋的乞求与呜咽交织着,被冲散在单调的雨声中。但是回答她的,却依然只有死寂。我看到紫红色的空间裂隙在高空中燃烧着,污秽的火焰烧遍了云层,将整个苍穹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草原。数以万计的恶魔在烈焰中凝固成形,每一个都渴望将姐姐大人的灵魂占为己有。
“那时他们嘲笑我在角落里吃饭,你就来到我身边和我坐在一起,”在紫红的天空下,爱瓦露痴痴地说着过去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世界的异变,“大家嘲笑我吃得不好,你就替我将饭菜吃下去。我永远都忘不了你那时忍着眼泪的样子。所以请你把我带走吧,哪怕不原谅我也行,因为我还没能报答你啊...”
成千上万的恶魔在水井上空盘旋着,深红色身影组成的飓风仿佛要吞噬着整个世界。地面在我脚下有规律地震颤,因为大恶魔正迈着的脚步;雨点滴落的方向急促地变化着,因为恶龙正拍打着翅膀。形似恶犬,毒蛇,公牛甚至飞龙的邪恶生物铺遍了大地,将爱瓦露妹妹团团围住。它们为什么不上前?是因为第一个下手便会被同类撕成碎片,还是爱瓦露的乞求压制着它们?我看到巨大的骨刃与爪镰高高悬挂在妹妹头顶上空,可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我有些不忍心想象她接下去的遭遇,不论是被生生扯碎,血肉泼洒在姐姐大人受难的地方,还是被打飞在地,在幻觉中看见姐姐大人而微笑着死去...
“所以,请允许我来到你身边吧。”爱瓦露突然用那样绝望的声音向水井下说道,仿佛一位被夺去爱人的骑士正要舍弃一切,与注定无法战胜的强敌决斗。她拾起地上的匕首,将它抵上了自己的脖子。我那颤栗的身体还未来得及向她迈出脚步,刺眼的鲜血就从妹妹的颈部,那曾经被姐姐温柔轻吻的颈部喷溅了出来。爱瓦露瘦弱的身躯被抽走了生命,软绵绵地瘫倒在了井边。暴雨冲洗着妹妹那铺在地上的长发,将鲜红的血迹从她的皮肤上洗去,好像正在宣告着一场仪式的终结。
见到妹妹死去的情形,环聚在井边的恶魔纷纷发出了低沉的哀鸣。遮天蔽日的巨龙们朝向高空拼命拍打翅膀,难道是想要逃离些什么吗?我注意到那些小山体型的高阶恶魔死死盯着井口,他们向后退避着,却不敢转过身去,好像看见野兽的孩童。低阶的蛇状,昆虫状恶魔向四周漫无目的地吼叫着,犹如日食来临之际的家犬。是的,我也感受到了,那在我脚下不断汇聚的灵能。虽然无从辨认其实质,但可以感受到其强大程度与恶魔相比,正如高山之于碎石,太阳之于篝火的区别。明明是非人的力量,但却又是那么地亲切与温柔。它在地下不断积蓄着,地上的低阶恶魔惊恐地挣扎,跳跃起来,它们的爪子因为与地面接触而冒出焦糊的白烟。
在那之后,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从水井下迸发而出,笔直地向高空刺去。强大得无法估计的灵能汹涌澎湃地注入群星之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它。光柱所及之处,就连熊熊燃烧的裂隙火焰都被驱逐一空。形形**的魔物哀嚎嘶吼着,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四下跑去,不惜将更小型的同类踩在脚下。肮脏的生物们彼此践踏着,它们死伤无数,在地上留下一张由污秽浆液组成的生物地毯。空中的恶魔绝望地扑打着翅膀,但那神圣的光辉灼伤了它们的羽翼,令它们尖叫、翻滚着跌落下来。飞行恶魔的残躯就如流星雨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地面。
“谢谢你拯救我,爱瓦露酱。”稚嫩的声音从光柱中传来。那强大得不可触碰的真诚与决心,仿佛有着统御群星的力量。“当我失去了一切的时候,当我绝望、幽怨,连我自己都抛弃了我的时候,你的祈愿却赋予了我新的生命...所以,这个世界对于我,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在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了。你的乞求就是我的生命,爱瓦露。请允许我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守护你,我心爱的妹妹,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明亮得不可思议的光辉从苍穹之外的高空照耀下来,整个天空都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太阳所占据。我忍不住想用手遮住双眼,却发现这无限的光辉竟是那么地柔和,一点都不至于刺伤我的眼睛。在这仿佛要重塑整个世界的光亮下,所向披靡的巨龙与大恶魔刹那间便被化作灰烬,就如同大风吹散细沙,重锤粉碎玻璃。就在那一瞬间,一支污秽的恶魔大军,那足以冲破感官,击垮意识的恐怖被净化完全。
待光芒散去之后,大雨再次降临到这个世界。我这才发现先前的雨势已经在哪个时候停止了。恶魔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但这世界上的建筑与草木却毫发无伤,唯独那棵姐姐大人被处刑的大树如今已结满绿叶与果实。细碎的雨点轻轻触碰着我半透明的身体,那充满着灵力的水滴就像香油般细腻温暖。这些精灵将让人心里发酥的电流传入我体内,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抬起头,只见一颗颗金黄的麦穗从空中泼洒下来。这些雨点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个短暂的亮斑,却不曾淋湿一寸土地。水井旁的土地上,爱瓦露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她并拢的双腿上躺着一名幼小的紫发小男孩。他短短的睫毛疲倦地耷拉下来,精致的面孔上显现着幸福的笑容。那就是...从神像剑下救了我的那位,那位被银河的最强者们称为维黎塔大人的存在。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那从死亡中获得新生命的两位从我眼前隐去了。场景飞快地变换起来,我看到阴暗的天空与脏乱的街道,维黎塔和爱瓦露手牵着手,他们的真挚与热诚仿佛要代替太阳将这个世界照亮。我还看到冰冻的招牌与喧闹的街道,那两位孩子在街道旁彼此拥抱着取暖,他们可爱的睡脸比热恋的情侣更甜蜜,比临终的老者更安详。我几次注意到他们脸上的笑容,那种甘甜与清冷,仿佛是最不起眼,最纯洁无瑕的花朵,却又有着足以驱除恶灵,行使奇迹的功力。我要是把眼前这样的一位维黎塔介绍给别人,恐怕是绝不会有人相信的吧?那些繁复的传说和教条,在这样的维黎塔大人面前仿佛都成了卑劣无聊的玩笑。
在一个场景中,一只高大的恶魔挡在了维黎塔他们面前,堵住了两人的去路。恶魔装作好意地对维黎塔说道,当时若不是爱瓦露你就不会死。爱瓦露恐惧地松开了维黎塔的手,但是化身为小男孩的维黎塔却带着那不可思议的笑容对恶魔说,“不是的啦,多谢了爱瓦露酱,其实我现在的生命比过去更美好。”他像对待珍宝似的挽起爱瓦露妹妹的手,提起那时士兵惊吓她的情形。他为妹妹当时的惊恐与悲伤流泪,就好像为自己流泪。他称赞着爱瓦露,将她的善良介绍给那只恶魔。恶魔仿佛被维黎塔诚挚的话语灼伤,它竟然凭空燃烧起来,化为一团焦糊的黏液。我不禁想起了我的母亲大人,当我犯错的时候,是她对我说,“就由我来替你受惩罚吧。”她用淌着鲜血的手臂搂住我,想要保护我免受罪恶感的侵袭。当时的我却以为自己不配是母亲大人的孩子,以至于今天在幻景中看到相似的情形,竟然鼻子酸痛不已。
在另一个场景里,维黎塔在街头与一位身材与一位流浪儿相遇。他拿着一只面包来到那位身材与他相仿的孩子面前,问他是否需要施舍。可那孩子恐怕是饿坏了,他犹豫了一阵,竟夺过维黎塔手中的面包撒腿就跑。维黎塔消失在一道闪烁的电光中,转眼就出现在了目瞪口呆的流浪儿面前。“你一定是饿坏了吧?”他的声音是那么轻细温柔,好像是在梦中与心爱的玩偶谈心。“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饿了呀?”在维黎塔第二次提问后,那流浪儿才害怕地点了点头。维黎塔从行囊里掏出第二只面包,把它递到流浪儿的手中。那孩子无视了维黎塔的心意,抓过面包就啃了起来。当男孩突然因为噎住而猛地咳嗽起来时,维黎塔毫不介意地亲拍他的后背,等那孩子把喉中的食物咽了下去,他又扶那孩子坐下。最后,那流浪儿竟然倒在了维黎塔的怀里,他打着呼噜,安心地睡着了。那是多么温柔的神灵啊---虽然神灵这个字眼用在维黎塔大人身上并不确切,但看到拥有如此力量的维黎塔竟然如此坚定地原谅那些生活在罪恶感下的人们,我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激情仿佛要喷发出来。我忍不住把自己想象成那个流浪儿,把搂着我的那位想象成母亲大人,我想抛弃种种防备,就那样安稳地睡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我感到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挤压了一下,眼睛像被拧紧的浴巾一样流出泪来。不,没关系的...反正,在幻境当中,没有人会看到的吧。我蜷曲着身体坐在石砖路上,关于母亲大人的回忆淹没了我,犹如上涨的潮水。
“诶?这位哥哥是怎么了?”我耳边传来了维黎塔尖细的声音。我只顾埋头哭泣着,没有心思留意。突然,我感到一只小手被轻放在了我的背脊上。“我来帮助你,可以吗?”孩子的声音像是一股清风,吹走了衰败的种子。我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发现,而且恰好是在自己因为软弱流泪的时候。维黎塔在我停止抽噎前一直坐在我身旁,挽着我的手掌安慰我。虽然我脑海中要强的部分觉得自尊有些受损,但心里却又觉得好幸福,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大人身边。
“感觉好些了吗?还是说,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才好呢?”维黎塔酱把脸蛋凑到我眼前,用关心的语气说道。“不,没事了,只是想起了我的母亲大人而已...没想到竟然会被看见,真是丢脸呢。”我站起身,心里已经放弃了抵抗。“没关系的哟,会哭的哥哥什么的也很可爱啊。”维黎塔酱眯着眼睛笑着,表情好像正在享受一场热水浴,“不知道你的母亲大人是一位怎样的人呢?”“怎么说呢,就是非常温柔,明明那么孤独却一点没有衰败的样子,反而却...”我说着说着便无法再讲下去了,明明自己那么感动,却丝毫不能用文字将回忆说出口。看到我愣住的样子,维黎塔酱来到我左边,像仆人似地注视着我说,“我想,要是能亲眼看见你的母亲大人就好了呢。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请我让她死而复生吗?如果这样的话,恐怕我不一定办得到...”维黎塔酱好像是在主人面前责备自己似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的妹妹,一首受诅咒的音乐让她快要被悲伤吞没了...但是对不起,我来求助你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所以虽然很希望你能够帮忙,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生气的。”或许我本可以不说后半句话,可是面前的维黎塔酱让我无法看见欺瞒的可能性。“诶?我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抛弃你呢?爱哭的哥哥为妹妹烦恼什么的,帮助这样可爱的哥哥我再乐意不过了。嗯,给你,用它就可以解除诅咒了。”维黎塔酱把一张精致的小纸条交到我手中。“阳光与麦穗...”这就是我需要的歌词嘛...但是,刚才他是从哪里掏出这张纸条的来着...“真是谢谢,维黎塔酱。“我对那孩子说。
“不用谢哦,因为我只是喜欢帮忙而已。但是可以等一下吗,这位哥哥?在你之前,有没有其他孩子来这里找过我?”维黎塔挽留道。我想起圣兰亚大人说过的话。我想起,来到月光圣殿的许多孩子一无所获,有一些甚至因此莫名地陷入了绝望...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维黎塔酱,但他却从我的沉默中看出了答案。“所以,大家还是把我当成了神灵吗。”维黎塔低着头说道,好像是被夺走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个幻景纪录了我过去的状态,它本可以向来这里的人展现他们想看到的情景。但是如果他们坚信我是神的话...果然会出差错的吧...”维黎塔转过身子,他怅然若失的样子让我心中感到持续的刺痛。
“再见了,这位哥哥...对不起,我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维黎塔在离开前说了这么一番话。我看到他的背影在晚霞里越变越小,直到完全被光芒吞没。那霞光在我眼前弥漫开来,将孑然一人的我笼罩起来。
“彼拉若酱?没事吧,彼拉若酱?”我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被突然想起的喧闹声包围了。“彼拉若酱没事,真是太好了。”“感谢维黎塔大人...”我正试着从地上爬起,孩子们欣慰的声音不绝于耳。圣兰亚大人十分热心地扛起我的臂弯,想要帮助我站起来。嘛,我并没有受伤,并不需要这个样子啊。站在我身边的有好几十位孩子,不少是我在萨拉乌斯的课上见过的面孔。真是惭愧呢,竟然让不认识的孩子们为自己担心。“回家吧,各位。彼拉若酱看上去已经没事了。”圣兰亚向环绕着我的人群挥挥手,用响亮但依旧温柔的声音对他们喊道。
孩子们一边聊着甜食,桌游之类日常的话题,一边陆续通过一道狭窄的门洞离开了。听到大家热闹的谈笑声,我心中有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甚至产生了“回家了”的错觉。不过话说,我这是在哪里呢?乍一看,我这是在一个竖直的洞穴底部。那座被称为“神之权杖”的雕像现在正闲散地倚靠在洞穴的侧壁上。莫非这就是月光圣殿吗?圣殿上方的土石都去哪儿了呢...我环顾四周,组成洞穴壁的新鲜土壤上长满了淡雅的野花,而厚重的大理石地面则碎成了众多小块,青草从石块中间的泥土中钻了出来。来时布局规整的灵能装置现在歪歪斜斜地插在土里,钟乳石状的结构上布满了苔藓。四处生长着的植物们在风中整齐地摇晃起来,仿佛像是维黎塔酱挥舞着他的的小手,向我诉说着无声的道别与祝福。
“我想,我们这就去找爱薇子酱吧。”我对圣兰亚说。“嗯,没有你们两位,萨拉乌斯他们连讲课都不能安心呢。”圣兰亚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