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不再涌动,凝固得让人心发慌。侍应生在过道来回走着,玻璃吊灯光线黯淡,音响传来鼓点震耳的爵士乐。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伏黎垂下眼。祁希予看她一眼,光线模糊了她黑发与周遭的交界,"怎么,你很介意我那些前女友?"
伏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了下嘴角,平静道:“正常,谁还没个前任。”
王喜喜这会脑袋清醒了不少,听到这话,看了眼祁希予,又看回伏黎。实在忍不住。
"你不是母胎solo吗?"“哪儿来的前任?”
气氛更诡异了。祁希予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目光过于锐利,伏黎平静地端起水杯,在两道如炬目光下,仰下巴喝了一大口。
“网恋。”伏黎放下水杯,想起某个广告,神色自然地接着说:“陌陌知道吗,我在那上面谈的。"
祁希予收回视线,也端起水杯抿了口。
伏黎继续卷着早以凉透的意面,动作慢吞吞,像是在掩盖什么。轻轻的一声“嗑”。是玻璃杯搁在桌面碰撞的声音。
王喜喜在这清脆的、刺耳的的提示音下,终于想起陌陌是个什么软件。她捂着嘴惊呼:“陌陌不就是那个yue炮软件吗?你怎么还背着我yue炮去了!”
这顿饭吃得很有意思。
祁希予染了病,她yue过炮。
接下来,三个人都没再说话。伏黎借口上厕所先一步去柜台结账。
收银员问她桌号,伏黎往前一指。
收银员看过去, "不好意思,有位帅哥已经结过了。"伏黎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能给我看一下账单吗?"收银员找到单据,夹在皮夹上递给她。
伏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核对完菜品后视线移在总金额上。伏黎估算了一下,数额不对。
“算少了。”伏黎非常诚实。
收银员拿来一看,解释道:"结账的帅哥是会员。""你们家会员打五折?"收银员摇头,: "八点八。"见伏黎疑惑,收银员接着说:"会员生日周是打五折
的。"
伏黎一滞。
没听他提起过这回事。说不定是随手填的。
伏黎没有太在意,在她转身前,收银员叫住她。"美女要不要开个会员?"
伏黎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扫这个码,填一下个人信息。"伏黎拿出手机。
“只填电话号码和生日就行。”收银员说完,又问:“你带身份证了吗?”伏黎摇头。"电子的有吗?"伏黎点头,把某付宝的电子身份证调出来。
收银员接过,和她填的信息核对完,把手机还回来。"可以了?"
伏黎问:“生日必须是身份证上的?”
"当然。”收银员说:“我们家生日周可是打五折呢。"
伏黎动作缓慢地垂下手。说不定生日都过了,她转过身去。
只迈了半步,又转回来。"请问能给我看一下刚才结账那位客人的会员信息吗?"
伏黎回到餐桌时,王喜喜已经不省人事了。"你先走吧,我等她清醒点再送她回学校。"她这么对他说道。
祁希予手搭在桌面,细长的指节勾了下车钥匙。指腹还在上面点了点。
伏黎见状,贴心道:"不用了,太麻烦你。"
祁希予收回视线,站起来。
不咸不淡地问:“她哪个学校的?”"民大。"祁希予看向王喜喜,一本正经:“出事了我得担责。”
现在九点不到,大学城治安一贯好。伏黎本想婉拒,祁希予先一步往外走, "刚好顺路,你扶她上车。"
伏黎想了想祁希予回家的路线,还真的是要路过民大。
她拍醒王喜喜,一手搂着她脖子,另外一只手穿过她腰。喘着气,架着她,十分费力地往前挪动。
王喜喜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伏黎用胳膊肘给她夹裙摆住防止走光。
十来米的平地走出了攀登珠穆拉玛峰的艰辛。
走在前面的男人别说帮忙了,连头都没回一个。
车门也是伏黎自己拉开的。她挡住王喜喜
的头把她推进去,给她摆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自己也坐进了后排。
汽车发动声响起。
闷热的夏季,伏黎额头渗出细密汗水,打湿了暨角。她摇下一小截车窗,吹起风来。
驶出甲秀路时,祁希予抬眼看后视镜。"找个人来校门口接她。"
"车不能开进去?"王喜喜躺在自己腿上,这样子没办法走路。"你知道哪个寝室?"伏黎说:“我问一下。”
于是她把王喜喜摇醒,王喜喜迷糊中拿出手机给室友拨了个电话。十五分钟后,车子驶入民大校园。
王喜喜的室友穿着睡衣,跟着双人字拖,不修边幅地等在楼下。一束车灯打来,刺得她眯了眯眼睛。
随着保时捷减速停稳。隔着半开的车窗,看见驾驶座里人的脸,她一时间忘记自己是下来干什么的。
“是送王喜喜的吗?”她走到副驾驶问。目光一直锁在祁希予的脸上。"她在哪儿啊?"
"你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就能看见她在哪里。"说罢,车窗闺上。
室友绕到另一头去接王喜喜。
伏黎和室友一起把王喜喜扶到寝室的床上,加了联系方式,叮嘱道:“麻烦你了,她有事的话一定要打给我。"
下寝室楼时,两个女生跟着拖鞋哐当当往上跑。她们跑得很急,边笑边说。"她马上回来了。"
"我们把灯关了所有人藏在厕所,给她一个惊喜。"擦肩而过时,伏黎瞄到女生手里拎着的生日蛋糕。
短暂遗忘后,收银员的声音赫然在脑海中响起,并不断地增强,扩大。像一块石子扔进死水,掀起一圈一圈往外荡漾的涟漪。
"这位顾客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二日呢。"
十一月十二日。
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二个小时。
伏黎边走边想,在走到拐角处时,停下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重新迈出脚。
算了。
兴许他昨天呼朋唤友,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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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了根烟,伏黎总算从里面出来。她比例好,腿在同身高的女孩子里算长的,走起路却慢吞吞的。
祁希予掌心一摁。车子打起双闪,伏黎见状加快了脚步。
"她吐了?"祁希予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吐,她已经睡下了。"伏黎拉开后排的车门。
祁希予不冷不热地收回视线。
伏黎以为他还在怕担责。
“她没事,你不要担心。”
祁希予抬手调后视镜。
伏黎视线很自然地落在上面,镜子里露出他上半部分脸。
黑色碎发搭在眉梢处,随性却不显杂乱。他的眉毛浓黑,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似给眼窝打了阴影。
眼角拉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好像一直都这样。
提不起兴致,也没什么情绪。偶尔懒懒地瞥来一个眼神,欠欠地说两句难听的话。
于是伏黎很突兀,又很自然地想起女生手里拎着的蛋糕。
“陆白和李嫣儿昨天跟你在一起吗?”
闻言,
祁希予看了眼后视镜,皮笑肉不笑。"想问就问,扯什么李嫣儿。"
伏黎只好温声解释:“我对他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祁希予:“那是哪种意思?”
伏黎默默收回视线,觉得没必要解释,但还是说:“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她并不想主动戳破这层关系,尤其在陆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祁希予喊了声。
“不用。”
“也不想听。”
伏黎不知道他怎么就炸毛了。她只是想确定昨天是不是他生日而已。
呼吸声大点都能惹怒他,伏黎干脆闭上嘴,低头看手机。车内变得异常安静。
穿过快速路,保时捷在红灯前停下。伏黎在这时接到章婉的电话。
章婉问:“还没睡吧?”
伏黎怕她担心,扯谎道:"没呢,刚洗完澡。"
"头发吹了没?"
;章婉念叨起来:"一定要吹干了才睡,小心以后得偏头痛。""嗯,我知道。"
章婉又关心了几句她的学习和生活,在伏黎表示自己一切都很好后,章婉松了口气。
“章姨,是有什么事吗?”伏黎洞察出章婉内心的不安。
章婉顿了两秒,把晚上陆宅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不是偷听,只是刚好温了碗银耳汤送去书房,又凑巧地听见陆国立提到她的名字。
说的是“章姨”。那电话对面,只能是陆国立唯一的儿子了。
争执很激烈。
陆国立火冒三丈,又无能为力。砸了几个花瓶后,把自己锁在书房抽烟,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于是,章婉跑到花园给伏黎打电话。
"你没遇到他吧?"章婉听花房的园丁说了不少祁希予的事,听得她眼皮直跳,心脏犯抽。
伏黎和他在一个学校。他或许不敢动自己,但保不齐想出什么花招整治伏黎。
伏黎知道说的是陆白,继续扯谎说没有。
章婉松口气, "看见他一定躲得远远的,我们惹不起。"
虽说父子关系闹得极僵,但陆国立已经五十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闹起来肯定亲儿子最重要。
“嗯,我明白的章姨。”
在这件事情上,伏黎也极其慎重。她知道章婉最害怕的就是过回原来无依无靠的日子。
通话气氛和缓起来。章婉问:"钱够花吗?""够的,我还有。"
“下次回来我给你张卡,这样方便些。”"不用了。"章婉认真道:"小梨,章姨是把你当女儿疼的。"
挂了电话后,想到善良的章婉,伏黎不自觉笑了下。
不知道过了几个红绿灯,车子终于驶入京大路。在路过正大门对街的烘焙店时,伏黎叫了声, "停。"
祁希予看她一眼,车子靠边。
“我想买个面包当早餐。”伏黎也不知道这股冲动劲儿从何而来。祁希予把车停稳。
"你要吗?"伏黎贴心地问他。“
不要。”
伏黎下了车,小跑到烘培店。已经打烊了,店员正在打扫卫生。
"有蛋糕吗?"伏黎问。店员抬头, "蛋糕没有,面包有。"
伏黎去展台前张望。
店员走过来, "没有,都是模型。""小蛋糕也没有吗?"伏黎有些失落。
"蛋糕都要提前订。”店员不厌其烦地重复:“现在当然没有。"
伏黎指着展柜角落, "这种杯子蛋糕呢?"
“没有——”店员觉得她长得很养眼,鬼使神差道:"不过可以给你现做。"
"要多久?"
放个胚,挤点动物奶油,再放点水果,最后裱个花。店员想了下流程:"很快,几分钟。"
“那我要一个。”"帮我做好看一点,谢谢了。"
店员边做边问:"临时才知道人过生?"
伏黎嗯了声。
祁希予等了老半天,最后拨了个电话过去。语气极其不耐烦,"是不是要我下车来请你?"
"马上了,"她好像总是在让他等,扯谎道:"收款码扫不出来。"
"快点。"
伏黎拎着小蛋糕往车子的方向跑, “出来了。”
电话里传来她急促的微喘声。祁希予眼眸定了定,瞳孔漆黑,当即挂断电话。
伏黎以为他不耐烦到极限了。飞奔过去,迅速拉开车门,一溜烟儿钻进去。
跑得太急,伏黎在后排喘气。
祁希予皱了下眉头,打开车窗。嘈杂的风声灌了进来。
车子熟练地停在十栋寝室楼下。伏黎下车前递了个纸袋过去。
祁希予瞄了一眼,一大坨黏腻腻的奶油,嫌弃道:"什么玩意。"
伏黎思考了下,话说得滴水不漏:“我买面包送的,里面有芒果,我对芒果过敏,丢了又很浪
费。
"
祁希予侧过身,安全带被这个大动作拉出一小截。他盯着伏黎,神色居高临下。"所以,是把我当垃圾桶了?"
伏黎觉得一片好心喂了狗。
“那我送给罗晓微吃。”她欲缩回手,却被祁希予一把抓住纸袋耳朵。
"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慢条斯理地把袋子从伏黎手上挑下,悠悠道:“吃不吃是我的事。"
伏黎拉开车门, "再见。"
祁希予在她上楼后,静了会儿,抬手将车灯打开。
纸袋被扒拉敞开,他瞄了一圈里面的东西,杯子装饰的奶油蛋糕。闻着就觉得腻味儿。
他皱起眉,打算将纸袋扔到副驾驶去。不经意地一瞥,发现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借着灯光拿出来一看。
是支生日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