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帮着父亲给沼气池中添加着牛粪,还没忙完呢,妈妈和哥哥就回家了,妈妈和哥哥自然很是惊喜,特别是妈妈问东问西唠唠叨叨的简直没个完,还有就是“怎么就不打个电话,也好提前烧烧炕”什么的,可当她看到小儿子还帮着父亲在干那又脏又累的粗活的时候,简直就心疼死了,拉着柳生的手对着老头子就开炮了:“你个死老头子,哪像个当大(父亲)的,那样脏的活也让娃干呀?我的娃以后最次也是个干部了,你也舍得?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是呀,妈妈是太疼爱她的两个娃了,除了偶尔呼哥哥为老大外,几乎很少叫他的大号“柳保”的,从来都是“大娃”长“大娃”短的,对自己就更甚了,历来只是叫“娃”,甚至“娃娃”什么的,哪怕与父亲、哥哥,甚或别人说起自己的时候,都是“娃”东“娃”西的,小时候倒无所谓,长大了,自己屡屡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起来,特别是这次,妈妈认为儿子以后就是“干部”了,可能是庄子上干部太过稀缺的缘故吧,都不能再干那“脏活”了的,可自己呢,距离什么干部还远着呢,柳生又急又愧,看妈妈还有为此责备父亲的味道,自己也明白,大和妈都是爱自己的,只是出发点不同、方式不同而已,在这点上说,除了家庭条件差了点外,农村人和城里人并没什么本质的区别,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遂急忙为父亲开脱道:“哎呀,妈,你的娃就那么的娇气呀,是我要帮着大(父亲)干的。”妈妈听说后也就不是那么的生气了,柳生才接着说道:“家里变化真大呀,都用上沼气了。”哥哥听说,高兴地说道:“可不,听说这是政府的‘三改’工程,用起来可方便啦,只是咱家没养牛,料少了点。”柳生有点不太明白的问了句:“什么叫‘三改’工程?”哥哥就接着解释了起来:“就是农村改厕、改圈、改灶工程。”哥哥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带点难为情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两年,还多亏了你帮补着,要不然这沼气还真的不一定敢要。”柳生闻言,知道哥哥对自己帮衬着家里多少还是带点压力的,也就急忙岔开了话题:“哎,妈,哥哥的婚事准备得咋样了,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在忙别的呀?”妈妈见问,还真说不上是忧愁还是欣慰的了,只是忧愁着脸说道:“现在的娃呀,可有想法了,你嫂子和她娘家人对咱家里的房子还满意,就是嫌没收入来源的,要家里也弄个蔬菜大棚,眼瞅着又用上了沼气池,还要养头奶牛,还说就不用常年在外打工了,这不就忙上了。”柳生似乎并未察觉出妈妈的犹豫,反倒高兴地说道:“好事呀……”话还没说完呢,妈妈就忧愁着接过了话头:“有啥好的?干啥事还不要钱呀!盖大棚不要钱?养奶牛不要钱?婚事上还不要钱?我的娃吆,就咱家,哪来那么多的钱呀!”柳生倒好,俨然大款一般似的说道:“哎呀,妈,不就是钱吗?现在的人,怕的是懒,懒得啥也不干,那就没得救了,只要肯干,钱又算个啥呀?”妈妈听后,用很是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柳生,似乎在说“娃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什么的,还是另有难言之隐,反正就急忙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不说了,一定是饿了吧?我这就给咱的做饭去。”
转眼间妈妈的饭就做好了,是柳生自小就最爱吃的臊子面,尽管没有岐山臊子面闻名,也着实可口。原来妈妈在出门前就擀好了面晾在案板上,回家后只是弄点汤,一小碟糖醋泡洋姜、油泼辣子、韭菜腌的咸菜,与往常不同的是,由于蔬菜大棚的兴起,黄瓜已不是那么的稀罕了,大冬天的,居然还有一盘凉拌黄瓜,再加上柳生拿回来的南方市特产咸水鸭什么的,就够丰盛的了。当然了,这样的饭菜,对城里人来说,简单的就再简单不过了,可对柳生家来说,特别是对于家常饭来说这就已经够奢侈的了。一家人围着一个高约五十公分,一米见方的小饭桌,人手一把小凳就气汤汤的吃了起来。正在此时,老二,就是几乎败光了他父亲所谓的“好处”的柳生的堂弟,大号杨土保的居然人模狗样的走了进来,进门就咋咋忽忽的说道:“哎吆,咱们的文曲星回来了。”柳生见状,第一印象,这家伙发了,但回想到借钱(也就是一二百块钱)不还的可恶,柳生只是本能的礼节性的站了起来,但还是不冷不热的应付着说道:“老二来了,一起吃饭吧。”好家伙,一点都不谦虚,拿了把凳子边坐边说道:“还真饿了,婶子的饭就是好吃。”柳生见状,还真有点生气了,谁想到妈妈一边给老二盛着饭,一边高兴的说道:“快点吃,都饿坏了吧,准备的怎么样了?”老二一边接着柳生妈妈递给他的饭碗,一边大言凿凿的说道:“嗨,小事一桩,都说好了,八辆蓝鸟,接亲的就够了;一辆‘面蛋蛋’(当地人对微型面包车的昵称),送亲的就够了;我的那辆破车,就凑活着接新娘用吧。”柳生听得云山雾海似的,难免疑疑惑惑的问道:“什么蓝鸟?怎么接新娘用的反倒是破车!咋回事?”老二依旧大大咧咧的说道:“哎呀,蓝鸟就是咱们的农用三轮车,兰鸵牌的,庄户人不识字,就叫蓝鸟了,我的现代越野是二手车,就凑活着用吧。”柳生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这样呀,我还以为真的是日产的蓝鸟呢,哎,要那么多车干嘛?也没有那么多东西可拉呀。”老二还是大大咧咧的说道:“嗨,现在不都这样吗?城里人讲究,用好车,咱的没条件,也没钱,面蛋蛋又太少,不好租,也租不起,‘三奔奔’(当地人对农用三轮车的昵称)就是咱的蓝鸟了,挺好。”柳生还想说什么,看哥哥面有难为之色,也就只能作罢了,大家吃完饭,也无甚其它紧要的事情,闲扯了一阵子,老二也就回家了。
干了一天的活,父亲和哥哥也累了,洗都没洗老早就睡下了,柳生才想起了礼物,实际上,所谓礼物除了些吃的东西,就是假冒的瑞士名表了,吃的差不多已经吃了,至于手表嘛,花老多的钱,买几块假表回来,这钱花的就够冤枉的了,还敢拿出来?柳生就只能像往常一样和妈妈在热炕上闲聊了起来,柳生问了问妈妈和父亲的身体状况,最后就又扯到了哥哥的婚事之上,难免关切的向妈妈问道:“妈,哥结婚的日子定了没?我看家里啥都没准备,来得及吗?”妈妈随口说道:“定了,腊月二十八,也没啥好准备的,到时候杀一头猪,再买些菜,也就差不多了,不是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吗,来得及。”柳生依然关切的问道:“那钱呢,有吗?”妈妈叹口气说道:“我的娃呀,钱是啥东西?说有就能有的!你又不是摇钱树,你就别管啦。”
“妈,我知道,您是心疼儿子,放心,儿子在外头好着呢,这次我来时还带了两万,不多,就填补着用吧。”柳生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了随身带的钱递给了妈妈,妈妈抚摸着还带着儿子体温的钞票,眼泪就像上了线的房檐水一般流了下来,哽咽着头一次呼着儿说道:“儿呀,可怜了我的娃了,哪怕你就是一颗摇钱树,也填不满那无底洞呀。不要说家里供你上学了,你自己打工上学的不说,还要省吃俭用的给家里弄钱,你这不是在拔娘的心肝吗?”从妈妈的言语和神态中,柳生明显的察觉出了妈妈的不安和内疚,还有或多或少的不满。此时,父亲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了,原来父亲并未睡着。看着妈妈抹泪的情形,想想妈妈刚才的话,尽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柳生还是能感觉出问题的所在,也就想起了妈妈在自己上大学临行前说过的话:“就你兄弟两的情行,要么都出息了,要么都在家里守着,最怕的是一个出息了,一个在家里守着的,那老大的气可就受不完了!”现在看来,好像倒是老大给自己气受了,抑或老大占了自己多大便宜似的,本想岔开了话题,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妈,你说填不满的‘无底洞’,我哥可不是那样的人呀,难道是我那未过门的嫂子?”妈妈又叹了口气说道:“可不,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家人来咱家看后,说房子还可以,那不明摆着,这院房子就是老大的了,就是嫌弃要供你上大学的,后来听说你还往家里老寄钱,也就答应了。最近又借助蔬菜大棚的事,不仅要盖大棚,修沼气,前两天还要养奶牛,最可气的是,结婚那天还要十辆车,还说是啥十全十美的,你说,那样不花钱呀,还不是瞅着你的两个辛苦钱不放呀。”柳生听后,如释重负的对妈妈说道:“嗷,原来这样呀,房子嘛本来就是哥哥修的,当然也就是哥哥的,我才不要呢,至于盖大棚,修沼气,养奶牛的事,都是生产用的,也是为了大家能过上好日子嘛,好事,只是这十辆车就没那必要了。不过,妈,还是小事情,只要嫂子过门后对大和您好就行,您就别生气啦。”
“我的个瓜娃子吆,钱都让他们现在给花了,到你用钱的时候怎么办?至于你嫂子,过门后又是啥样子,谁能知道呀?”妈妈不无担忧的说完了,柳生对妈妈的担忧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反倒劝慰妈妈道:“哎呀,妈妈,你也太私心了,到我用钱的时候再说吧,再说了,就那两个钱,到时候也起不了啥作用呀,只是嫂子,我想,只要你真心待人家,也许不会差到那里去的。”说到这里,柳生又想起了一个疑问:“哎,妈,老二是怎么回事?”妈妈见问,突然来了精神,高兴地说道:“老二那狗吃的,总算学好了,好些人不是家里脱不开身去远处打工吗,又有好些时候闲着,这贼娃子还真能,在外也学会了盖房子了,就用人家赔他大(父亲)人命的钱,还到处借了些,弄了一台搅拌机、几辆手推车、一些模板,还有那往房上吊水泥的那是啥来着?”柳生揣猜着说道:“电葫芦吧。”
“对,对,好像是叫啥葫芦来着。他弄了这些东西,叫了几个朋友,就在咱们村附近包起活来了,听说还不错,不是连车都买了吗,都馋死他嫂子了。嗷,对了,他还对我说,是你帮了他的大忙了,还没顾得上谢你呢。”妈妈说完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柳生想起老二借钱不还的行为,冷哼了一声又随口说了声“就那点烂事,有啥好谢的!”之后,居然带着难于置信的口吻反问道:“哎,妈,有活吗?我怎么觉得,觉得不大可能呀!”
“有呀,你不知道呀,现在这条件好了,想盖个新房,翻修一下房子的人就多了去了,又不能像先前一样,随便叫几个人来,帮帮忙就把房子给修好了。嗨,这死孩子,还真行,就看准了这一点,有钱的干脆就包工包料了,没钱的来个包工不包料也行,生意好着呢。”等到妈妈乐滋滋的说完了,柳生似乎相信了,但却提出了他自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一个问题:“是吗?那图纸是谁设计的?”
“啥图纸呀?”看着妈妈莫名其妙的样子,柳生居然就对老二的盖房举动越发的怀疑了起来,也就很是内行的对老妈解释了起来:“图纸就是,就是画在纸上的房子的样子,没图纸还怎么盖房子呀?哼哼,就他那样,也不可能识得了图纸,还盖房?”没想到的是,老妈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柳生之后,居然就笑话起自己的儿子来了:“你个傻孩子呀,这书是怎么念的?东家把盖房的地方指给他,再把盖房子的想法说给他就行了,要那破纸干啥?你个瓜娃子,还图纸,还兔子呢!”看着妈妈喜滋滋乐悠悠的神情,特别是骂他瓜娃子的语气,立刻就意识到了妈妈对老二的满意,似乎也有那么点对自己的不满意吧,哪怕依然是爱意十足的,但还是用不大相信的口气反问道:“是吗,就那么简单?”
“可不?你个瓜娃子。”妈妈话音刚落,父亲可能是觉得母子俩谈话投机了,已经放心的拉起了鼾声,母子俩的贴己话也说完了,时候也不早了,妈妈要柳生到他的房间去睡,柳生死活要和爸妈挤在一起,妈妈执拗不过,柳生的炕也是刚刚才烧的,烟熏火燎的不说,可能还有点潮。这也许就是柳生要给妈妈一个惊喜带给自己的最为直接的后果吧,因为,土炕是要提前烧的,否则,因为太潮湿的缘故,根本就睡不得人的,没办法,柳生只能就和父母三个人挤在一起睡了。
第二天,爸妈老早就起床了,妈妈还爱意十足的一个劲交代,要柳生好好的再睡会儿。说良心话,妈妈的土炕通体热乎乎的,睡起懒觉来就甭提多舒服了,真的还不怎么的想起来,可想着家里那么忙的,还是依依不舍的起来了,随便吃了点,就想与一家人一起到家里那尚未完工的大棚去忙活,可父亲却给他安排了一个不是怎么体面的活计:“前边那谁家,你的一个堂爷爷过世了,你就去帮帮忙吧。”柳生明白,这活轻松,没问题,也是父亲的一点点小私心而已,可柳生还是不怎么愿意去的,他太想与一家人一起干干活唠唠家常了,不免胡搅蛮缠了起来:“我去了又能帮上啥忙呀?还是一块儿收拾大棚去吧。”父亲这次没生气,耐心的说道:“还是你去吧,你不知道,年轻人不是打工去了,就在大棚里忙着,丧事上也没几个可用的人,还是你去吧,不是说那活轻松,而是你去了更好些。”柳生还要说什么,妈妈和哥哥似乎也赞成柳生去的,还说了些“你去了效果会更好”的话加以佐证,哪怕柳生始终没有想明白他去了到底会有什么好的效果,不得已还是去了。
柳生来到所谓的堂爷爷的丧事上,除了他们自家人和几个干不动活的老年人,年轻人还真不多。本家人看到柳生的到来,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毕竟是庄子上少有的大学生嘛,什么活也不让柳生干,还说“只要你能来就太高兴了。”可柳生是个闲不住的,也就自己找活忙东忙西的起来,转眼就到了出殡的日子了,多亏老二帮忙,叫来了一干手下,还有几个没外出打工在家务大棚的年轻人,算上柳生哥两也就凑齐了抬棺椁的年轻人,再加上恰逢假期,学生、老年人跟了一大堆,虽然说队伍不是十分的壮观,总算还是热热闹闹的办完了老太爷的丧事。
柳生在堂爷爷的丧事上忙活了五六天后,自家的蔬菜大棚也弄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就才正式开始了哥哥婚事的筹备工作,好在什么唢呐队、厨子、迎亲的车辆都是老二提前说好了的,只需再靠实了一下。在乡下,置办红事(婚事)就比白事(丧事)好办得多了,不需要年轻后生出力的,只要有人往酒席上端饭上菜、热闹就行,因为在假期,学生娃就可以了,新房也重新粉刷过了。如此说来,啥都是现成的,只需在婚事的前一天贴个喜联、大红双喜字之类的也就行了,家里也没啥需要自己干的,柳生就和老二一起置办起了哥哥婚事上的所需之物,路上柳生才知道,原来老二并没有完全败光了他父亲所谓的好处,毕竟是庄户人不是,只是跟着一个小包工头上过几次什么酒吧、KTV的,用老二的话说,就是“乡里人,没见过世面,眼馋,就去了。”自己本来就喜欢与几个哥们玩什么拖拉机、挖坑呀的,用老二的话说,就是“在外打工,一天累死累活的下来,除了睡觉,也没个啥可干的,穷开心,谁赢了请大家伙吃一顿、喝点小酒。”如此等等而已。可气的是被那个小包工头与人合伙给骗了,“好在当时身上只装了五六千块钱,都被人给骗走了,自己也就明白了,心疼归心疼,也就只能收手了。”等到老二喋喋不休的说完他那辉煌的经历,柳生看老二还义愤填膺的,想想当时在学校门口的情景,忍住了笑也就转移了话题:“哎,你怎么就还自己干起来了?不错呀。”
“说起这个,还得感谢那个驴什么日的包工头子,起初,他给我说‘建筑业就是百万富翁的生产线,只有自己干才能发财。’他要我跟他学,我才跟着他上当了的。”看着老二成熟中依然带着点“匪气”的神态,柳生还真就产生了奚落一番他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随口问道:“那后来呢?”
“还后来呢?我听他那么说了,也就真的上心了,还偷偷的私下打听过,包活(‘包活’即承揽项目),就我?先不说你干得了干不了的,啥都没,你凭什么包呀?背上猪头你还真的摸不着庙门呀。”老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就接着说了起来:“起初跟着他,只是好奇,玩玩,后来就被他给骗了,你还说报案了,我怕他收拾我,就偷偷的跑了回来。还多亏了你,让我跑回来了,回来后发现,咱们这一带需要盖房的人也挺多,有包工包料的,有包工不包料的,还都是平房,投资不大,设备也不多,稀里糊涂的就干了。”老二终于扭扭捏捏的说完了他那偶然的,但也多少带点必然的发家史,居然带着感激之情看着柳生,可那感谢的话就是不见踪影。柳生似乎也没计较,也就顺势岔开了话题:“你小子,不错呀,连小车都开上了。”
“嗨,才弄的,二手货,值不了几个钱,关键是能装装门面。我算过账了,包工包料的挣钱多,就我以前那名声,谁敢给我赊账呀?弄一辆破车,一看生意肯定就错不了,赊料的时候也好糊弄糊弄人呀,关键是揽活的路就宽了,生意自然就好了。”等到老二羞羞答答的又难于掩饰得意之情的说完了他那生意经,柳生也就由衷的毫不掩饰奚落之情的赞扬了起来:“好你个冷怂,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啊,祝贺你了!”
“哪能与你文曲星比呀?你可得好好学,你走的那才是正道。”尽管是拍马屁的,还是爱听,何况还,还,没问题,老二是仰慕着自己的。柳生居然嘿嘿嘿傻笑着说了声:“屁道,还正道?”至此,柳生的心结也打开了,就与老二高高兴兴的置办起了哥哥婚事所需之物,直到杀了头二百来斤的大肥猪,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了,也就是哥哥举行婚礼之日。这天老早,老二的现代越野打头,面蛋蛋居次,八辆“蓝鸟牌”农民轿车三奔奔压阵,在一个带队的堂叔和柳生的率领下,领着迎亲人员,就浩浩荡荡的踏上了给哥哥的娶亲征程。可能是穷惯了的缘故吧,当地婚俗习惯,新郎和伴娘是不用亲自迎亲的,先前有一匹马就行,现在有了车了,只要新娘有地儿坐就行,柳生看着空荡荡而又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回想到家里和自己打工挣钱的艰难,真有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转念想想,哥哥为自己上学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洞房花烛,人生也就那么一回,摆摆排场也不为过,想想也是应该的,心里也就不是那么的不痛快了。柳生还是头一次到未来的嫂子娘家,尽管路程不太远,毕竟是山区,条件就差远了,庄子上的人不要说这么庞大的娶亲队伍,就是用小卧车(山里人区分不清卧车与越野车)娶亲更是头一遭,自然咄咄称奇品头论足的,嫂子娘家人得意之下,一切倒也顺利,只是确定送亲队伍的时候有点为难了,最后还是柳生做的主,不管她七大姑八大姨、沾亲的带故的,甚至只要想去的,和迎亲的队伍一起,安顿好新娘,按照送亲人员的亲疏、辈分,从现代到面蛋蛋,直到三奔奔,黑压压满满的整了一个车队迎回了家。
柳生忙忙碌碌晕晕乎乎的一天,再加上在三奔奔上受了点冻,身子多少有点不舒服,也不知别人是怎么闹的新房,老早也就睡了。可能是大家都太乏了吧,还是没有啥事可干,第二天起得都迟了点,柳生起来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妈妈和嫂子已弄好饭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柳生才有空详细端详起自己的嫂子来:高挑身材,浓眉大眼,笔直而宽大的鼻梁下面很是和谐的布置着上下两片厚厚的嘴唇,虽然说皮肤黝黑,粗看有点像爷们的感觉,没问题却是庄户人挑选媳妇不二的材料。但仔细端详,黑是黑了点,脸蛋黑里透红,可能是风吹日晒的缘故吧,细看之下,五官倒也端庄,很是和谐的分布于圆盘似的脸蛋上,在貌似男人的大概轮廓下,倒也有那么一点动人的女人风味,特别是厚厚的嘴唇,憨厚中还是透出了那么点性感的味道,难怪哥哥要那么的“听话”了。不过,凭感觉,嫂子不是一个贪得无厌,或者说不讲理的人呀!柳生看气氛融洽,索性硬着头皮拿出了给嫂子准备的礼物,没想到嫂子很是高兴,不过,嫂子似乎更喜欢“欧米茄”,还做主将“劳力士”给了哥哥,既然嫂子如此喜欢,柳生索性将剩余的全部给了嫂子,让她随便拿几块送人,结果嫂子倒是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这点倒是出乎柳生意外,拿了也就拿了。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为过年又忙碌了一天,好在哥哥婚事上剩余的吃食较多,也无需准备什么,天公倒也作美,旁晚时分,鹅毛大雪就沸沸扬扬的飘了起来,柳生看着久违了的瑞雪,心情大悦,索性借口赏雪辞别了正在观看着春节晚会的家人,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板香家,她家人神情都怪怪的,也无话可说,柳生只好老早的就告辞了出来,恰好孟逸发了短信过来:“傻弟弟,我的臭柳,都还顺利吧?怕你缺钱花,前几天给你卡上打了点钱,不多,只有五万,怕你不知道,这才告诉的你,如果需要就用吧。祝安!”柳生看过短信,心里就又五味杂陈了起来:我的个姐吆,我的个亲亲的姐姐!五万还不多?十块钱一只的假表都像宝贝似的,还“不多,只有五万”!再想想板香一家人的表情,可能那死女子已经向家里人说了,肯定是铁了心了!姐姐对我这么好,想得如此周到,我还如此三心二意的,想干嘛呀?我他妈还真不是个东西!再想想,家里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索性就给了妈妈吧,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想似乎都不是个事,由不得拿起孟逸的短信又看了起来,越看对姐姐的深意越明了:原来,姐姐是想我了,钱老早就打到卡上了,只是不见我联系,才这么为难的,尽管说自己想好了,是要就着新年的钟声给姐姐发去祝福的,离开姐姐都十多天了,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才让姐姐如此牵肠挂肚的,自己还如此纠结着,我他妈还真不是个东西!想到这里,急忙就给孟逸打了个电话,可能是成铭在侧的缘故吧,姐姐倒是很克制,知道自己安好,哥哥的婚事也顺利,说了些祝福的话也就挂了。
哥哥的婚事成了,板香又铁了心了,想想姐姐孤儿寡母孤孤单单过年的情景,柳生的心就又撕裂般的疼了起来,这可是少有的!柳生索性在庄外踏着碎琼乱玉,欣赏着噶蹦蹦跳动的旋律,干脆就回想起了与姐姐交往的点点滴滴,想够了,也就回家了。农村人熬不起夜,哥哥嫂子已经睡了,只有妈妈的房间灯还亮着,柳生来到妈妈房间,父亲也睡了,妈妈关切地问道:“我的娃,干啥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点到炕上来暖和暖和。”柳生一边上炕,一边说着:“好美,随便转了转。”妈妈看着柳生坐好了才说道:“娃呀,你也太傻了。”听着妈妈因不快而数落的话,柳生糊涂了,急忙反问道:“怎么啦,妈?”
“你个瓜怂,咋就还将那么多的表全给了你嫂子?”原来妈妈是为了这么点事情而不高兴呀,柳生也就放心了,嘿嘿嘿傻笑着,在炕坐定后说道:“妈,不就几个玩具表嘛,至于吗?”
“我的傻娃娃吆,难道你没看出来?就你嫂子那人,私心着呢,可不能给惯出毛病来。”原来妈妈的担心在这里呀,柳生也就彻底放心了,嘿嘿嘿傻笑着说道:“私心?我怎么没看出来呀?妈,只要她对大和你好,私心点也没关系。”柳生说到这里,想起了孟逸往自己卡上打钱之事,就试探着问道:“嗷,妈,我打工的钱,刚刚才打到卡上,要不再给家里留点?”
“你哥的婚也结了,会睡觉就应该会翻身,还是你留着吧,也好以后有点应急的,都给了他们,那无底洞你也填不满呀?”就老妈对柳生的考虑,就只有接受了,但对老妈的担心,还是不怎么认可的说道:“无底洞?不至于吧。”
“以后你就明白了,多长个心眼啊,我的娃,睡去吧,这天也不早了。”柳生闻言,也就别过了妈妈,来到自己房间睡下,难免对自己假期内经历的一切梳理了一番,尽管妈妈说哥嫂那是“无底洞”,要自己“多长个心眼”,自己想想,还不是穷怕了的缘故,再看那个堂爷爷的丧事和哥哥的婚事,年轻人就太缺了,假如,假如我能在庄子上也像老二一样,弄个大家都能挣钱的活计该多好啊!老二,老二,好个冷怂,还真是个人才!特别难能可贵的是,这家伙,居然自己的、租的,所有车的费用一分钱都没要柳生家里掏钱,不仅省却了好几百块钱,还上了伍佰元的礼钱,算算都足足一千块了,乐坏了妈妈不说,与庄子上平均二三十块钱的礼钱相比,这人可就给耍大发了(耍人,当地俗语,与出风头相近。)尽管妈妈反复说明,老二的礼钱是因为柳生才上的,是要还的,所有礼钱还是理所当然的流入了嫂子的腰包,因为嫂子要掌管家里财权的。唉,就这么个穷家,有啥财权可掌?也好,省得妈妈再操心了,不过,老二还是个有良心的!干脆,毕业了,也像老二一样弄个企业什么的干干,既能自己赚钱,又能照顾家里,还能多少解决点家乡年轻人的生计问题,何乐而不为呀?再想想自己,还一直梦想着将来在城里也能弄个落脚的地方,让大和妈在城里也享享清福,就自己这穷酸样,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呀,特别是还有,还有刚刚进门就被老父亲骂过的话,就又回响在了耳旁:“你个败家子,祖祖辈辈谁不都是这么过的?谁又像你了,城里还没呆上两天吧,身上土炕的味道还没蜕干净吧?就嫌农活脏了,总不至于嫌弃你大和你妈也脏吧!”还有,还有就是当自己怀疑老二之后,妈妈看着自己的那副神情,就像刀子一样在剜着柳生的心。最后,居然就回家创业还是留在城里纠纠结结的起来,可翻来覆去的,就是弄不出个结果来。唉,就这些破事,还早着呢,多想也无益,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第二天,从大年初一直到初三,整天就是忙忙活活的拜年,还是拜年,终于熬到了初三,给先人坟上烧了点纸钱,三天的穷年也就算过完了,家里一切都好,哥嫂新婚燕尔的,自己好像反倒多余了一样,也想姐姐了,还是早点回校吧。柳生告诉妈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回去还能打工挣点钱,尽管妈妈心有不忍,倒也就依依不舍的让儿子回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