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空 阅读记录
这次乔尼找詹妮弗过来，除了冒险队的事情之外，也想聊一聊关于教会的事情，毕竟通过祈祷仪式主动联系到自己，这件事情很不简单。
可是，再次见到詹妮弗的时候，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好用了解任务资料为由顶过去。
乔尼知道，詹妮弗的心里一定很纠结。
原本他们相处的时候，她喜欢叫自己“乔治大叔”，但是自从从伊修达传出猎魂者的“死讯”，她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听到乔尼的话，詹妮弗没有回头。
但是乔尼可以看到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过了几秒，他听到了詹妮弗略带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当初……我从伊修达活着回来，有几次想要放弃这一切，他们不就是……要地盘吗？我给他们还不行吗，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死了，我一个人守着这份产业……有什么用？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长呼一口气，可以听到压抑的喉音。
一口气顺过来，她的声音变得清冷。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我就得给?父亲不肯让步，他们杀了我的父亲，为了不让商会重新振作起来，他们杀了我大哥和二哥，最后还要杀掉我。后来我在您的帮助下，才活了下来。”
“其实我对于经商真的没什么兴趣，商会落到我的手里，如果没有父亲那些老员工的支持，我连几个月都撑不下去，就算有他们帮我，我也再撑不过一年。”
詹妮弗再度停顿了几秒，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可是他们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在我回来之后，他们还想杀我，好在商会内部的防卫还不错，我在得到您的力量之后，对于恶意有了一定的感应，躲过了好几次暗杀。”
“从那时起，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他们想要我死，我就活着，他们想夺取库珀商会，我就阻止他们，他们想逼我放弃，我就比原来更加坚持。”
“我开始学习所有关于经商的知识。当我真正去接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经商这么简单，只要你的头脑清醒，然后跟关键的人处理好关系，只要第一个金钱的链条转动起来，很多事情都变得非常简单。”
“真正有挑战性的，是教会的事情。”
她的声音变得平缓，这是很多人在讲述自己理想的时候会用到的语调。
“我当初创办这个教会，其实最开始是有私心的，在我获得了您的力量之后，总是会感觉到身边一些人的情绪，悲伤、痛苦、愤怒、绝望……
“我原本一直在想，我接下了这个产业，赚了那么多钱，可是我自己根本用不了多少，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我的家人都死了，我要钱有什么用？””
“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我有了这么多钱，库珀商会在我的管理之下甚至比过去的规模还要大，我有很多的钱，我可以去帮助他们，帮助那些因为一些人的恶行而陷入痛苦悲伤绝望中的人们。”
“这样我会觉得，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少还是有些意义的。”
“我试过做慈善，那些人缺什么，我调查到了就给他们送过去，我还给他们救济款。可是，他们表面上很感谢我，但是他们并不开心。”
“我理解他们，要钱有什么用？失去的亲人不会再活过来，受到的伤害也难以补偿。我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詹妮弗很明显地激动起来。
“他们要的是复仇！他们要看到施暴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百倍，千倍于他们的痛苦，是真正的恐惧和绝望，而不是得意地在一旁看着他们挣扎！”
“我想帮助他们。”
“我也知道，只有您拥有这样的力量，惩治罪恶的灵魂。”
“所以我创立了‘猎魂者教会’，我决定将它作为我毕生的事业，我终于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标！”
但是紧接着，她的声音逐渐低落。
“可是……经营教会跟经营商会不一样。商会的话，有钱就可以了。而教会，需要的是信仰。钱我可以给他们，可是信仰这种东西只能看他们自己。”
“在管理教会的时候，我时常会有很多的担忧。我不是担心他们不信我，或者说不信您，也不是怕他们背叛，将消息告诉教廷。而是……”
“我怕自己达不到他们的期望。”
她突然开始哽咽，肩膀带动着全身都颤抖起来。
“那些人……他们，把猎魂者，把您……当成了最后的救星，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我从一本古籍上找到了收集信仰力量的方法，建造了猎魂者的雕像。”
“他们是那么相信我，他们是那么地相信您，他们没有其他的什么可以相信了。”
“一个月。只用了一个月，他们就让那座雕像上的魔法阵启动了。所以说，信仰不是问题。只要跟他们说，什么能帮他们报仇，他们就信什么。”
“问题在于……他们要的是结实的绳索，我只是一根秸秆……他们要的是一艘大船，而我只是一块小木板……我怕，我怕自己做不到……我没有足够的力量……”
“所以我想……我想您，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帮帮他们……”
不用看她的表情，乔尼可以从她哽咽的声音和颤抖的身躯上感觉到她内心的委屈和无助。
终于将内心压抑的情绪全部吐露出来，詹妮弗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她微微低头，双手掩面，看来是在擦拭眼泪。
乔尼莫名地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同样金色长发，湛蓝眼眸的可爱女孩儿坐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双腿，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泛着水光，哽咽着问自己：
“我该怎么办？”
悲伤、委屈、无助……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就在这时，乔尼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
他站了起来。
他迈出了一步。
他伸出了双手。
他想将眼前这个女孩儿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想告诉她我帮你。
他想对她说有我在。
可是……
他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昏暗宫殿里那个透露着无比信任的带着泪的笑容。
昏暗房间里冲出的长着绿色触手的身影。
昏暗天空下一家三口人聊天唱歌的时光。
昏暗棚屋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安妮，发出的第一声哭啼。
昏暗灯火下一针一线编织凉毯的背影。
过去的十年里，他的生活大部分是昏暗的。
可是只要有她在，只要她一笑。
他的眼前就亮了起来。
可是，他的耳边再度响起莉迪亚清澈的声音。
“玛丽安她，可能时间不多了！”
这个声音如同惊雷，将他生生镇在了原地。
他收回了手。
他去救了詹妮弗，那谁来救他？
玛丽安救了他，那又谁来救她？
他欠玛丽安的太多了。
乔尼开口了。
“我本名不叫乔治·里德，玛丽安也不叫玛丽安，我们来自罗萨帝国。”
“我和她之间隔着家世和身份的鸿沟，为了在一起，我们逃了出来。”
“由于我们的私奔，一些无辜的人死去了，我们决定用他们的名字活着。”
“十年。”
“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里，我们有了两个孩子。”
“因为贵族的纠缠，玛丽安服下了魔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所谓的猎魂者的力量，是我在那一次获得的。”
“我情愿不要这力量，我只要玛丽安好好的。”
“可是没有力量的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我不希望身边是任何人出事，于是就有了猎魂者。”
“猎魂者的身份同样带来了麻烦，于是猎魂者死去了。”
“然后红龙就来了，玛丽安为了保护孩子，激发了魔药的残余力量。”
“现在……”
“玛丽安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想回家看看。”
“我只想陪她回家。”
乔尼借着胸中突然涌上来的一股劲，一个词一个词地吐出来，似乎要将十年来的闷气全部吐干净。
他这些话同样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在乔尼开口的时候，詹妮弗的身体就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他说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
似乎这两句话在空气里荡开了震波，詹妮弗的身体随之颤抖了几下。
“抱歉。”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该妨碍您。”
“正如我在伊修达所说的。”
“我们相信所有罪恶的灵魂终将受到惩罚。”
“我们就是猎魂者。”
“我们要让‘猎魂者’之名响彻大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说到最后，詹妮弗也是一个词一个词地狠狠地吐出来。
好像这样就能更坚决，更有勇气地踏上那条注定艰难的道路。
她的身躯再度随着每一个词的出口而颤抖。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耳边响起了乔尼有些迟疑的声音。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这次回到罗萨帝国，那边的事情结束了之后……”
“我还能活着回来。”
“不，乔治·里德不会活着回来，安迪·韦尔奇也不会活着。”
“但是，我向你保证。”
“正如我在伊修达所说的。”
“你所认识的猎魂者将会复活。”
“如果有那一天，我们一起走上那条道路。”
“我们一起让‘猎魂者’之名响彻大陆。”
乔尼说到最后，和詹妮弗一样的坚定。
詹妮弗闭上眼睛，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
她的身体放松了，似乎终于找到了坚实的依靠。
她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呜——，呜，呜——，呜……”
悠然的汽笛声响起了，六长五短。
昼时十一点。
詹妮弗好像从梦中醒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轻声清了清嗓子，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回去准备通行的凭证了，猎魂者大人。”
她继续走向门边，伸手开门之前，突然转过身来。
一手抚胸躬身行礼。
“猎魂者永恒。”
声音虽然很轻，但是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