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陈卿嗣离世的消息,西宁王妃沉吟好久,终究还是开了口。“兄嫂现在何处?”
陈文若没有马上作答,十指相绕,低头镇定说道:“母亲已随父亲而去。”
西宁王妃又是一颤,抹泪间,眼前十七岁的侄儿的眼神竟是坚定如石,好像已将父母别世之痛释怀。
王妃又是怜悯又是欣慰:“孩子,即日起,西宁王府便是你的家,姑母在世一天,定要替兄嫂照顾你一辈子。”
王妃本想靠陈文若近些,却见陈文若眼中尽是戒备,心头之痛为之更甚,只得收起双手退后而坐。
陈文若:“谢王妃收留之恩。”
“既然兄长已将裴氏的秘密告之于你,以后称我姑母便是。”王妃叹了口气,凄哀望着陈文若眼睛:“姑母明白,你不愿以真实身份相见,定是介怀当年兄长与王府之间的恩怨,此事已过去十年,如今兄长已故,是该做个了结了。”
陈文若暗暗点头,望向窗外西月,深吸一口气,转头说道:“姑母,家长里短,容侄儿日后再续,如今大难当头,请姑母务必将书信亲自交予西宁王殿下。”
王妃皱褶细眉,摇头道:“明日唐生加冠,你昨夜与监军大人一同去了城郊灵隐山,为唐生祈福,至今未归。”
陈文若猛得站起身,手掌悬空桌上,险些砸下去,呼吸急促道:“那姑母可有调动布防之权?”
王妃:“姚州刺史和都督大人前往长安面圣,年终勾账,上缴土贡,如今姚州一切军务皆掌于监军手中,你姑父虽贵为王爵,可手中并无实权。”
“父亲以命托付,此事十万火急。”陈文若紧咬嘴唇,严谨道:“吐蕃骑兵骁勇,侄儿虽未亲眼见过,但连朝廷河西大军都要畏之三分,可见定是强悍敢死之军。吐蕃不远千里来犯,焉能不懂上兵伐谋之理?吐蕃河蛮联手,定先派遣商客偷入城中,视为内应,挖掘地道,里应外合,万一敌军已打探清楚城中布防,提前集合兵力,星夜来犯,我军若不提前预备弓弩、火雷、滚木、巨石,防范于东、西、南三座城门,待到大军调集之时,城池恐已被攻破,那时敌军如潮涌入,生灵涂炭,城中老幼百姓又当如何自保?”
方才言语之中,王妃已领略到了陈文若的坚强,方才谈及军务,陈文若好似久经沙场一般,句句都说在要害之上,这一番计策下来,王妃就不止是欣赏这个侄儿了。
望着陈文若举手投足的样子,王妃眼中泛出当年陈卿嗣的影子。
王妃抚着陇起小腹,低头思索片刻,更改称呼道:“你心中可有应对对策?”
陈文若站起身来,掷地有声道:“姑母,纸上谈兵总好过坐以待毙,吐蕃于二十四日来犯,今日是二十三,明日便是期限。姑母信得过侄儿,侄儿愿想尽办法,保姚州城两日太平。”
王妃:“姑母愿闻其详。”
“好。”陈文若跪在地上,从身后床榻边取出一张半米不到的卷轴展开铺在地上。王妃一看,顿时愣住了,这卷轴上密密麻麻标记着姚州城的各道街坊、客栈以及粮仓、钱响、军械、盐茶各库,有些不知名的商铺就连身居姚州二十年的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见王妃些许惊愕,陈文若赶忙安慰道:“姑母莫慌,此图乃是侄儿入城后绘制而成,因侄儿今辰才赶到姚州,只绕了城池一周,有些地段的名号还是辨别不清,不过城中分布应大抵如此。”
王妃:“侄儿有心了,唐生若是有你这一半专心,姑母就烧香念佛了。”
陈文若眨眼笑笑,不知不觉间,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
陈文若咳了几嗓,喘上一口气,“姑母谬赞了,表兄自有表兄的长处,在此危难关头,须将众家长处聚在一起,方有胜算。”
王妃点头道:“我已派人给你姑父送信,只是不知他何时能归,侄儿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陈文若:“吐蕃大军定出泸水而攻泸南,河蛮杂兵定出太和而取南华,只要能拖住其中一支,姚州则免遭合围之困。当下,三军统帅不在姚州,大军无法直接调动,而今之计,只得死守待援,侄儿恳请姑母命王府中青壮府兵秘密布防于城西南两门,暗中排查敌军在城中是否有地道存在,若有,则用土砾筑沟壑以拒,若无,则监井而闻,以防不测。”陈文若分别指着卷轴上地图所标位置,继续说道:“侄儿看过,姚州南城墙坚固,城高池深,相对坚强,只要敌方不集结兵力猛攻于一点,足可固守一时,姑母可将招募的壮丁按七三比例分布于城西和城南,同时让姚州监军亲自书信剑南道节度使,叫他火速发兵来援。另外,姑母须派给侄儿五十名王府亲兵,半个时辰后聚于北门,备好道具,准备开凿地道。一旦西南两门失守,北门关闭,届时也可将城中老幼妇孺送至城北三十里长城县,再行疏散避难。”
王妃连连点头,见陈文若早有准备,自是不疑,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如此大事,为何军中斥候会毫不知情?”
“是烽火台。”陈文若无奈摇头,眼珠不转指着草图西边的山脉:“为了节省军支开销,五年前,朝廷将许多废弃不用以及安稳边境的烽火台取缔裁撤,共有七十七座。朝廷大军多急于西北以及雅州的安戎城、陇右青海的石堡城,姚州不属兵家必争之地,裁撤烽火台以省开销也在情理之中。”
王妃:“我明白了,姑母立刻着人去办,刚才侄儿说过,城中可能混有细作,敌军若知我军连夜加固城防,连夜出城报信引敌军攻城,又当如何是好?”
陈文若暗吸一口凉气,若不是王妃想得周全,自己险些忽略了这些足以决定成败的细节。
陈文若思索片刻说道:“若今夜封锁城门,城中细作必会散播谣言,到时人人自危,我军不战自败。还有,我军开凿地道,敌军亦能,若是下令封城,暗中设防,敌军细作便知我城中防备羸弱,很可能出城引兵,调大军星夜来犯,依侄儿所见,今夜还是不要封闭城门。”陈文若想着想着,只觉眼前发黑,身体力乏,此时他心里明白,凭自己能耐,只能勉强守城一时,胸中却无破敌之策,不由叹道:“姑母,敌暗我明,敌众我寡,天时地利皆握在敌军手中,而今重中之重,是要将城中能战男儿招募丛军,以充兵力之不足,这一切都只能仰仗姑母了。”
王妃振作精神,双目如炬:“三个时辰之内,姑母有能征得三千男丁,可够侄儿守城?”
“难说。”陈文若不敢大意:“只有火速求缘朝廷发兵,姚州方能周全。至于募兵之事,唉,侄儿不知敌军兵力具体如何,何时来犯,犯于何处,只能先做好守城准备,再行其他打算。”
王妃走上前抱着陈文若肩膀,轻抚脸庞,信心满满道:“我侄天性聪慧,将来定当大任,兄嫂若是在天有灵,也可瞑目了。”
陈文若:“姑母,侄儿在军中习得筑城打道的要领,事不宜迟,请姑母勿辞辛劳,立刻着手安排。”
待王妃从房中走后,陈文若收起转轴,靠在桌边休憩片刻,闭上眼睛便会想起那日父母惨死的凄惨景象。
已是酉时过半了,陈文若虽是困乏但也不敢再歇,推开窗,瞑目喘息,窗外空气丝丝冰冷。与交州的蒸煮天气全然不同,姚州的冬日竟也是这般的沁人心脾,如沐春意。
这种萌萌生机的温暖让陈文若感到十分反感,甚至恐惧。
陈文若站在窗边,耳边传出几阵舒耳的鸟鸣。陈文若紧皱着眉,自语道:“有姑母信任,一切危机自然迎刃而解。”说罢,陈文若关上窗门,拾起外衣,出府奔着北门去了。
午时过后,待王府中的亲兵集合完毕。为防惊动敌方细作,陈文若刻意寻了处死角开凿地道,地道距城北门不足百米远,又是建在深井之上,所以省去了不少时辰。陈文若将五十名士卒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开凿打洞,一队搬运碎石,用了不足两个时辰,地道已经初见模样。
陈文若:“姑母当真能耐!照这样下去,不用三个时辰就可将地道通凿出百米远,天亮之前,或许能够通到城外。”
丑时刚过,陈文若吩咐众军士加紧赶工,自己则骑马赶回王府,询问王妃城防布置。到了王府正门,陈文若拴好马儿,只见王府卫士各个面色阴沉,双臂僵直,好似刚被痛骂过一阵似的抬不起头。
陈文若左右看看,上前询问道:“王府中可有事发生?”
那士卒摇头无奈道:“裴公子,是殿下回来了。”
陈文若心中大喜,踱着信步进入王府,绕了半天却也不曾寻得王妃的下路。过了后堂,陈文若遥望偏厅后的花园围着诸多婢女,心想姑母定是在此,便悄悄绕道其后,凑上前去。
只听厅中争吵纷争,喧嚣而乱,陈文若隐隐躲在石柱后,三十余名婢女列成一排,跪地不起。
陈文若刚想小声问话,耳边忽然一片寂静。突然,房门从内被‘嘣’的一声推开!一位身着雍容的中年男子从屋中愤愤而出。陈文若看不清那人模样,夜阑之中,只觉此人身影朱黄相耀,服饰溢彩华贵,十之八九便是姑父西宁王了。
待婢女一个接一个走出偏厅,房中仍是鸦雀无声。陈文若走进屋,见姑母正跪在地上,左脸一片红晕。
房中满是醉酒之气,陈文若闭眼就能猜到,定是西宁王贪杯,吃醉了酒,耍了酒性,出手打了姑母。陈文若心里窝火,可细细想想,这里是西宁王府,姑母再亲,也终归是西宁王家眷,姑父本就是外人,两家虽有婚约在先,可父亲陈卿嗣跟西宁王不睦,这时自己恐怕连个外人都算不上。
陈文若不愿开口,见姑母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心中十分难受,连忙跪在地上问道:“姑母,不碍事吧?”
只见王妃身似僵木,目中尽是无奈,摇头对文若说道:“无妨。”
陈文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难道是因为姑母今夜调动王府兵丁,姑父因此恼怒?”
王妃闭眼瞑目间,两行泪水黯然流淌下来,叹息道:“你姑父怪我听信谣言,乱政于民,这才打了我。”
陈文若:“姑母不要动气,勿动了腹中胎儿,侄儿恳请姑母坐下,有何难处,跟侄儿说说,或许侄儿能帮的上忙。”
“你姑父这辈子只娶了姑母一人,他这一生的苦楚,本就该由我一人承担。”王妃无奈苦笑,点点头,徐徐站起,说道:“文若,姑母要求你件事。”
“姑母请讲。”陈文若将王妃搀扶至塌,一同坐下。
“姚州……恐怕是保不住了,你找到唐生,你们二人趁夜一起,逃出姚州,避难去吧。”
“姑母,这是为何?”陈文若大口一张,不解道。
“五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生死关头,这般义气用事。”王妃用力拍着大腿,眉头皱得扭曲,转过头望着文若:“殿下之所以气,并非不胜酒力,而是失了戒性,此刻姑母再怎么劝他,皆是徒劳。方才我将敌方军情告之你姑父,你姑父问我消息从何而来,我如实回答,未等我将话说完,你姑父勃然大怒,说边境若有来犯,自有军中斥候来报。你姑父沉溺安享,早无当年锐气,连你都知那烽火台已有数十年不起狼烟,军中斥候早已形同虚设,若此时敌军潜入,斥候有何用处?唉……这二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打我。”
陈文若:“那姑母为何不将父亲之死告之殿下?”
王妃直摇头,哀声怨语道:“你姑父亲只知兄长这十年来在交州贪渎税赋,苛政于民,怎还相信兄长仍忠于社稷?再说,当年他与陛下约定,绝不干预姚州政务,绝不私下征兵,姑母如此做法,岂非抗旨不忠?”
“明白了。”经历过交趾城中的生生死死,陈文若深谙姑母深意,双手抱拳郑重道:“恳请姑母与侄儿一同逃离此处。”
“傻孩子,知你心疼姑母。”王妃抚着文若的脸,叹道:“姑母既是王府王妃,亦是朝廷诰命,危难当头,怎能舍弃一方百姓苟且逃命?”
陈文若心中酸凉,垂着双眼:“文若已丧双亲,在这世上,姑母是文若唯一亲人,若姑母不肯离去,一旦出事,就算文若脱身,此生亦如荒郊烂草,随风乱飘。”陈文若说得动情,肺中一阵火烫,阵阵重嗽后,说道:“姑母放心,侄儿自知分寸斤两,绝不会鲁莽行事,若敌军来犯,势大难挡,侄儿定会带兄长逃离此处;若敌军不来,侄儿需在城墙上巡视,一旦有警,侄儿便撤退下来,将敌军部署告之姑父,也好叫姑父有所准备。”
有这位年少老成的侄儿陪伴,王妃胸中不安自是减了许多。王妃紧紧握住文若双手,眉眼慈爱望着文若,“文若,你才能远见胜唐生数倍,但愿姑母生下郡主,将她嫁于你,以后也好有人照应。文若,你记着,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学你父亲那般苦苦支撑,若是唐生胸无家国之愁,心无社稷之忧,你亦可离他而去,不要我们被这辈人给捆住了,去过自己的日子。”
王妃句句真言,陈文若已是泪不能已。陈文若跪在地上,紧紧拥着王妃:“姑母,就算为文若想想,您也要多多保重。”
“好,好孩子,快起来。”王妃搀起文若,哽笑道:“我裴氏子孙皆是人中豪杰,当年如此,今朝亦是如此。”
从王府走出,陈文若面颊泪痕犹在。在城中往返几次下来,陈文若仍未见到唐生,心想这纨绔的世子跑去哪里贺寿了,至今竟寻不得半点踪迹!陈文若虽答应姑母与唐生一同北上逃难,可心里却也实在无奈,若世子唐生出城撒野玩耍,大军压境之时又该去哪里寻他?
夜风袭来,城内火光弥漫,城外林径分明,伴着深林之中几嗓并不难听的鸦鸣,陈文若身披圆袍,登上西城。守城卫士戒备森严,高举火把,将城外几里地开阔的溪流照得通明,陈文若见城墙之上的王府亲卫未被撤走,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陈文若:“姑父还没老到糊涂,若是义气用事,一怒之下撤了姑母布置的城防,到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救不了姚州。”
陈文若心事重重漫步城墙之上,王府亲卫从王妃那里皆知裴公子大名,因而对他格外敬重,文若所到之处,军士点头示意,文若皆是一一还礼。
眼见头顶弯月渐被阴云所笼,陈文若脸上忽明忽暗露着月光,眼神之中尽是不解的苍茫。
陈文若:“河蛮六诏也就罢了,姚南本是他们祖地,他们自然虎视眈眈,可吐蕃不远千里,横跨三江,本该东进剑南取雅州之地,怎会千里迢迢攻打地不接壤的姚州?这姚州距吐蕃最近部落也至少要半月路程,一旦粮草供给接应不上,很可能被我唐军截腰冲杀至全军覆没,就算侥幸据为己有,此地有河蛮和剑南节度大军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绝非长远之计。如此一算,吐蕃大军进犯动机着实可疑,莫非他们此役不止是偷袭姚州,还是有其他目的?我若是能猜透这一点,说不定会有破敌良策。”
陈文若思考许久,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索性抬头望去,东边已露出一丝微红,看时辰已过了丑时。陈文若心有不甘,孤身负甲走到城墙一角,抓了个无精打采的新兵询问。
被陈文若抓阄的年轻士卒长得十分有趣,年纪虽比文若大出不少,可面相却很稚嫩,大圆脸,三角嘴,方眼睛,棱角甚是不搭。见陈文若从被后偷使暗劲,圆脸士卒浑身一激灵,以为偷懒打盹被长官瞧见了,瞪大了眼睛猛转过头来。
“来,这位兄弟,到我这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陈文若倒是没心思拿这位长相有趣的兵丁开涮,开门见山道:“我来问你,这几年河蛮之兵是否常犯我姚州?”
圆脸士卒见陈文若不加责罚,话也投机,干脆也抚着头盔坐下,小声说道:“裴公子,您这可是问对人了,小胖儿我是土生土长的姚南人,虽不识几个字儿,可对河蛮六诏那是知根知底,您别看我年岁不大,我这几年大大小小跟着刺史大人于那六诏干过几架,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人了。”
陈文若见这自称小胖的士卒健谈得很,不禁笑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西南河蛮六诏为何屡屡对我姚州动兵?”
那小胖不假思索道:“打仗嘛,为了城池赋税,哪有几个多原因?不过这事儿也奇了,往常河蛮与六诏内斗得厉害,公子你也知道,六诏之人凶悍残忍,对打仗极是渴望,六诏虽是同宗同族,但也经常内斗,如若说他们携手打仗,那肯定是西南那头闹了粮荒,大概三年前,就闹过这么一回。”
陈文若暗自点头道:“不错,河蛮六诏,文化不通,反复无常,地产虽丰,但因三江会合,多有灾害侵扰,其富饶不比川蜀剑南。每逢连年灾旱,他们出兵扰临,掠夺食粮,若逢涝灾,则联手大唐,共讨吐蕃,吐蕃因地处两河上游,粮食充足,农田无损;若逢旱灾,则联手吐蕃,掠夺我大唐边关,川蜀乃天府之国,粮草充足,自然不受干旱所扰。”
那小胖听了陈文若这番道理,顿时觉得眼前这人高深莫测,右手兴奋地拍着铠甲说道:“公子真是高人,高人啊,小胖真是服了,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这快饿死的人比鬼吓可怕呐,什么事儿不敢做?小胖可是亲眼见过那活人吃活人的惨状。”
陈文若见小胖口若悬河,身上倦意忽然少了许多,继而问道:“他们这几年收成如何?”
那小胖也是一脸费解:“怪就怪在这儿了,这几年太和西南风调雨顺,河蛮六诏从不来犯,谁知道今天是见了什么鬼了,偏偏又跑到姚城底下来送死,唉!闹得大伙都睡不安稳。”
陈文若摇头笑笑,拍拍小胖肩头铠甲,小胖打了个哈欠,倚着城墙缓缓站了起来。
突然,陈文若的耳边仿佛被冰锥割破,从天而降的数支羽箭瞬间将小胖的脑袋穿成窟窿,溅得身上满脸血浆!
陈文若吓得双眼死瞪,只见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小胖瞬间变成一具死尸,温热的血液滚滚渗出铠甲。惊恐万分间,陈文若忽听见城墙另一头嘶声裂肺的慌乱大喊:“吐蕃军来啦!弓弩手预备!”
陈文若全身颤抖抱着小胖尸体,偷偷将眼睛卡在城墙空隙中瞭望,只见城外一望无际的深林中,无数只拳头大的蚂蚁从地底喷穴而出,蔓延开来,一声‘哄’的山崩巨响震得脚下城墙隐隐发颤,吐蕃军数万铁蹄携踏破山河之势,一卷而过,如黑色海水般瞬间淹没了树林。陈文若向下望去,吐蕃前军三千之众拉开剑弩,已离城池不足百步。
陈文若用他残留热血的双眼看得清楚,这一望无尽的黑色骑兵距城池已不足两里之遥,此时此刻,脑中只剩下‘绝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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