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天下
当晚,一起用过饭后,刘涛将戏志才迎入了书房,两人隔着一张案台相对而坐,案台上点着一支火苗旺盛的油灯。清亮的月色从旁边的窗户里流溢进来,地面如霜。橘黄色温柔的灯光包裹着两人,背影被拉得长长。
“主公,我想让你先看看这个……”坐定,戏志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精心包裹的皮卷,细心地打开后,戏志才小心翼翼地将它铺在了案台的桌面上。
“这是……”刘涛低头一看,忍不住说道,“大汉州郡图!”
戏志才点点头,微笑地说出了这幅图的来历:“这是我在颍川书院藏书阁里读书时发现的。这张图原本夹在一卷孙子兵法之中,被我顺手牵羊般拿了过来。之后,我对照这图细细研究历来古代名战的战场和地貌,让我对战略的领悟更上了一层楼。”
“不过,原本这幅图所记载的州郡县城多是西汉年代的,与当今的天下有些出入。所以自那以后,我不时地逃学出游,或半月、或月余而返。每每到一地,便用心记下当地的风俗人情,山川地势。城邑中的守备情况,士兵的战力,以及民心!”
刘涛安静地听着戏志才的讲解,心中佩服不已。尽管短短几句话,但可以由此看出戏志才所吃的苦,受的累。当别的书生学子仍捧着书卷在安心阅读时,戏志才已经用自己的脚掌丈量着谋主的道路!一路所见的,所闻的,都将成为戏志才独一无二的毕生财富。
所以,真正的谋主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或许天生智力超群,但如果没有亲身的实践,刻苦的坚持,最终也只会被后人称作“纸上谈兵”的书生。譬如战国的赵构,譬如后来的马谡。
想到这里,刘涛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敬意和感动。如此大才,最终能为我所得,真是我刘涛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戏志才见了灯光中刘涛感动的表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惜志才年少,这么多年来也只是走过了兖州、青州、徐州、冀州这中原的四大州郡。但愿主公将兖、青、徐、冀四大州纳入囊中后可不要扔了我啊……”说着说着,戏志才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地语气调笑道。
“胡闹,志才不负我,我定不会负志才!”刘涛对视着戏志才,很认真地说道。
“呃,志才只是说笑一下,本性如此,呵呵。”戏志才笑道,这才郑重地讲道,“接下来,志才便为主公分析天下,主公若有不解之处,尽可讲出。”
“首先,志才为主公推举两位贤人——山阳昌邑(今山东微山)的满宠满伯宁、淮南成德的刘晔刘子扬。这二人都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人,我已经修书两封,主公明日一早便要派人带着书信去邀请他们出仕。我与他们二人相知相熟,主公的名声此时虽比不上袁氏、孙、曹,却也不是张扬韩馥之流可以比肩的,我想二人必不会推辞!”
“之所以让主公明日便火速派人前去,便是因为我在颍川书院有三个好友,乃是荀彧、荀攸叔侄和小师弟郭嘉,他们也与二人相交甚笃。若是这三人投奔了其他的诸侯,第一件事也便是相请那两位出仕。所幸我与主公这边占了天时,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呵呵。”
“荀彧叔侄和郭嘉?”刘涛眼睛里泛光,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颍川相请出仕了,不过尚未传来消息。”
戏志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主公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那小师弟郭嘉平生最敬佩的人是我,最仰慕的人却是曹操曹孟德,说他是平定乱世第一人。我想他绝不可能为主公所用的。而荀彧叔侄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家族离青州甚远,而且两人也都是心有所属,非袁氏和曹操不投。所以,我想他们也是不会投奔主公的。”
刘涛暗叹了一声可惜,不过也只是可惜而已。时间会逐渐拨开历史的迷雾,向所有人证明一切:谁才是最终的霸主!
“其实自主公与典将军虎牢大战骁吕布开始,志才已经逐步地留意主公了。”戏志才缓缓说道,“北海郡乃是绝佳的王兴之地。往东临近大海,往北有黄河天堑。奈何前任太守孔融无安邦定国之能,致使贼寇日益横行。但主公不同!凭借主公手下的武力,漫山遍野的贼寇却是可以成为最廉价最精良的士兵。这是主公开始称霸的第一步,而今主公已经做完了,而且做的很好。第二步便是一统青州。青州自古民风彪悍,户源充足。主公此刻已经占领了青州五分之三的领土,这也是让志才不得不佩服的地方。但是以主公此刻的能力,也只能占据这些了。再次动干戈却是容易导致新占领的地方民心动荡。并且秋收将至,所以在下以为当前的事务应当是整顿兵马,革新政弊,待到秋收之后,一鼓作气吞下整个青州!”
刘涛思索了一下,问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如今却是越加感到文臣能吏的不足,这才开设了招贤馆,千金但求一贤。但一直等到秋收后才开战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要知道不久之后虎牢关的那些诸侯可是都要回他们的老本营了。”
“主公多虑了。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即使有周围势力的诸侯攻取了我们看上的领土,攻打完之后也必然是疲敝之师。我军经过休整后乃是兵强马壮,又何惧于他?”
听了戏志才的一番话,刘涛顿时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不禁继续问道:“依军师之见,若取得青州,之后我军应当怎么办?是北上攻取冀州,往西攻取兖州还是向南攻取徐州?”
“徐州!”戏志才直视着刘涛的眼睛说道,“不过却不是我们去攻,而是等!等曹操或者袁术去攻打!”
看着刘涛露出深思的表情,戏志才解释道:“首先,北上攻取冀州必不可行。我料定在我军攻取青州之前,袁绍必然会取得冀州!韩馥软弱无能,偏偏冀州钱粮丰足,袁绍岂能放过?袁绍必定会听取帐下谋士的意见,鸠占鹊巢取而代之!而占领了冀州的袁绍也必然会与北方的公孙氏发生冲突。主公若是打上北方去,无论战果如何,都是会便宜了另一面的公孙瓒,还不如坐山观虎斗,伺机出兵,坐收渔翁之利!”
“其次,主公可曾想过,主公急于扩张,那兖州的曹操更加急迫。兖州乃是真真切切的四战之地,好似笼中鸟,瓮中鳖。北有袁绍南有袁术,西面的洛阳又是残破不堪,曹操欲破此局,必然会打东面的青州和徐州的注意。而主公兵强将勇,有勇有谋,曹操必不敢来侵犯我青州!所以,曹操只能举兵征伐徐州,无论以何种理由,何种借口!因为别的诸侯都在发展壮大,他再不抢夺地盘,以后定然会成为其他诸侯的腹中餐!”
“一旦曹操侵略徐州,主公便有两种选择。和曹操一起划分徐州,或是直接出兵兖州,攻打曹操的根据之地!那么主公,你会如何选择?”戏志才停了下来,对着刘涛笑着问道。
“自然是抄曹操的老窝兖州,让曹操班师回去。”刘涛顺口答道。历史上吕布貌似就是这么横差了一脚,幸亏有荀彧一众文臣武将守护最后的几个县城,不然曹操可真是无家可归了。
戏志才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志才也是这么认为。民心未付,便是曹操打下再多的徐州城池又有何用?根据地一旦失去,满盘皆输。”
“志才还猜测,若是曹操要攻打徐州,必然会联系他昔日的挚友——袁绍来攻打青州,以便来牵制我们。所以,除了加强黄河以南的布防以外,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这件事情现在便可以做!”
“送与厚礼,结盟公孙瓒!若是袁绍强势,我们便出兵给予袁绍压力,若是袁绍弱势,我们便暗中资助袁绍。袁绍若来袭我青州,便说服公孙瓒攻击其后方。二者成犄角之势。此外,在我们彻底取得青徐两州前,公孙瓒与袁绍必须由主公暗地里调控着,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听到这里,刘涛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将天下诸侯视若掌上玩物,这便是真正的谋主所具备的气魄和智慧么?
“为了防御袁绍的来袭,我建议主公还应该在黄河南岸建设一支水军。不过说实话北方之地善水者很少,这个却是有些难办。我也只是顺带一提罢了。主公留意一下便可。”
“说远了。兖州民风朴素,钱粮也是一般。曹操若是攻占徐州不成,必然元气大伤。主公亦可以趁势缓缓图之。”戏志才说着。当说到“缓缓”二字的时候,清秀的脸庞露出思索的神色,很显然,智谋如他般妖孽也不敢说稳胜曹操,哪怕是在极大优势的情况下!
“至于徐州刺史陶谦嘛……”戏志才笑道,“跟孔融一般的腐儒罢了,而且,我去年曾去过徐州见过他一面,看他的气色,其实也撑不了几年了。而陶谦的两个儿子更是暗弱无能。曹操一旦退却后,主公或是强攻徐州,或是智取徐州,应当都不会花费太多功夫!”
听着听着,刘涛郑重地退后了一步,俯首拜道:“先生真是大才。我刘明辉能得到先生这样的大才,何其之幸!何其之幸啊!”
“主公!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快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