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秘书部的员工所说,雁长宇在财产上受到了重创。
被传去配合调查时,他表现得无比遗憾,说自己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医院,又积极承担责任,说无论怎么样都会配合处理。
雁长宇只是医院投资的股东之一,用医疗结果搞诈骗盈利的事他没有直接经手,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参与了违法行为。
最后只能在了解完情况后放了他,并对涉事医院作出处理:没收违法所得,并缴违法所得的50倍罚金。
从审讯室里出来,雁长宇正在空旷处,夹着细雨的风湿润他的脸。
他忽地笑了一下。
陶与尧是很聪明,但到底只是个二十岁都不满的毛头小子,想和他斗,还太嫩了点。
但他不得不承认,陶与尧很会利用自己的年龄优势让他放松警惕。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到陶与尧的计划。
若不是他习惯谨慎,说不定早就踩进这小孩布置的陷阱里了。
就在前两天,鹿深下班回家,愉悦地告诉他,鱼儿上钩了。
“姨父,陶与尧和雁决之间已有了罅隙,我们的机会来了。”鹿深还把陶与尧说的关于打胎的话也转述给雁长宇听。
“我们现在只需要出具结果,证明我确实怀有身孕,再加以诱导和煽动,陶与尧伤心又失望,很大概率会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
“那你想怎么做?”这简直是雁长宇梦寐以求的,自上次的车祸事件后,他安排的人再没找到别的时机接近陶与尧。
如果这次能让陶与尧主动放弃这个孩子,实为一石二鸟之计!
"姨父,您能找到可以为我们出具证明的医院吗?”鹿深说, "上次从国外发回来的检查单我还留着,但陶与尧要求陪同体检,我要是提出去国外查,就太刻意了。"
“用不着出国。”雁长宇觉得事情已刻不容缓。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他那个备受偏爱的大哥雁长宁和他骄傲得永远看不起人的儿子会是什么神情
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等来的种子,马上就要没了!
雁长宇用笔在信笺纸上落下一串数字, "你联系这个人,把你手里的单子交给
他,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鹿深是个警惕的人,什么都让自己经手,雁长宇却置身事外的情况让她心里不安, “那姨父呢?"
雁长宇多精明,立刻安抚道,“明天检查,姨父陪你一起去。”鹿深稍稳下心来。
"深深,你是个可靠的孩子,所以姨父才会把那事情交给你去办。"雁长宇深深叹了口气, "你要是心里对姨父有所怀疑,我当然也不会怪你,细心谨慎也是你的优点之一。"
"我知道了,谢谢姨父。"鹿深点头,打消了疑虑。
所以无论警方怎么调查,和医院有直接接触的人都只有鹿深一个。
雁长宇只是个毫不知情的股东,恰好在当天以姨父的身份陪着意外怀孕的鹿深去做检查。所以他没有触犯任何法律底线。
毕竟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股东能够把自己投资的所有项目都管理好。他唯一失去的是金钱,很多很多金钱。
这一单没有直接给受害人陶与尧造成经济损失,唯一能罚的就是他请摄影的钱,以及对他进行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的补贴,还有给雁决陪同来医院的误工费,这些钱加起来都不过十万,翻50倍也才几百万。
可这家医院不止这一次虚假行医,他们已经形成了成熟的项目。只要有人需要出假证明,他们什么单子都能开。
七七八八查下来,涉事金额高达几千万。几千万的50倍就不是小数目了。这几乎掏空了雁长宇的家底,除了存款,他把手里握着的股份抛出去了一半才堪堪够上。
整个雁氏没有几个人有经济能力接住他那么多股份,他只能求助雁长远,向他借了一大笔钱,后者也不愿意看着他手里的股份被分散外人手里,近乎把所有的闲钱都用上了,还借了些外债才接下大半他抛出来的股份。
"长远,以后你就是雁氏公司的股份占额最高的股东了。"雁长宇说。
雁长远仍保持着自己的清高, "等你渡过难关,我就把股份都还给你,一分也不会要你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长远,以后你我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雁长远摇头,固执地坚持, "二哥,我只是出于兄弟情分帮你一把,绝不会成为你的傀儡,你不
必在这里给我洗脑,我不吃这套。"
"好吧。”雁长宇表情很淡,语调也很缓,却是一句话就把雁长远说得变了脸色, "长远,可是你现在已经违规操作了。"
股份占比越高,在集团高层换届选举会议上就拥有越高的话语权。
为了限制股东之间为了争夺话语权而互相买卖股份,雁氏有规矩:各股东之间互相转让的股权一次不可超过1%,且五年内的转股次数不得超过两次。
为了帮助雁长宇,雁长远花了不少钱才打通关系,让转股手续顺利办理完。
他当时反复向那人保证,这些股份只是暂时存放在他这里,一旦雁长宇这边度过了这次困境,他就立刻把股份转回去,至于转股的事,只要他们不说,谁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现。
可雁长宇眼下是要逼他上梁山的意思!
"二哥,我一心帮你,你如此坑害我?!"雁长远愤怒又失望。这是他一直喜爱又敬重的二哥啊!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田地!
雁长宇咬着牙齿,半响才说,“长远,二哥被逼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也一样,只要他们发现你违规转股,你以为集团还容得下你?"
"不会没有退路的。"雁长远摇头,慌乱地抓住他的手, ”我们去找爸,好好跟他认错,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雁长远。”雁长宇冷静地把手抽了出来, "你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雁长远面露绝望,因为能力出众,老爷子年轻时总带大哥出差,教他学习经商知识,他心里既羡慕又不平衡。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背叛集团,做出让父母失望的事情。
雁长宇没有继续逼他,他先回了自己的住所,让他想好了就联系自己。傍晚时分,雁长宇接到了电话。
“我想好了。”雁长远说。
其实,从医院出来的当天,把陶与尧送回家,陪他吃完饭,看着他去睡午觉后,雁决出了一趟门。
他没有带助理,也没有带司机。
看守所不比监狱,两个人之间没有隔音玻璃挡着,也不需要用带线的电话沟通。
>"鹿深,如果你把雁长宇做的事都说出来,我可以考虑帮帮你。"鹿深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不愿和他沟通,甚至尽力避免眼神接触。
雁决耐心奇佳,坐在探视的位置上一寸也没有挪动,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等到探视时间耗尽,雁决起身就走。
但他在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还是和前面一样的流程,鹿深什么也不肯说。
到了第三天,她才有些崩溃。
因为这三天里,雁长宇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也没托人给她带什么话。她就像是一个被完全放弃了的棋子,被扔在角落里,再也不会被拾起。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在雁决面前表现出一丝情绪。
第四天雁决工作繁重,来得较晚。
人方才一坐下,鹿深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因为睡眠不足而发青的眼眶中放着一颗没了光亮的眼仁,她憔悴又激动, "雁决,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脸上继而浮现出自嘲的笑,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嘶哑难听的?"我说过,只要你说出雁长宇和你勾结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我会帮你。""帮我?"鹿深讥讽地笑了,"法律条文摆在那儿,你怎么帮?"
“我和陶与尧都可以出具谅解书,即便有量刑,也会减轻大半。”雁决说, "鹿家受你连累,股票大跌,连夜发声明和你撇清关系都回天乏术,它现在对雁长宇已经没了价值,你也一样没有价值,你很清楚雁长宇会不会来捞你出去。"
雁决很平静,鹿深却越是心慌。
雁决说得对,雁长宇会不会来,她在等待的这几天,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现在雁长宇放弃了她,从小以她为骄傲的父母也不要她了。谁也不会来。谁也救不了她。
"你能说服陶与尧……也出谅解书吗?"鹿深垂着眼,交缠在一起的手干燥粗糙,像陈年发皱的纸张。
"可以。"雁决说。
鹿深啃咬着嘴唇,尝到鲜血的味道时才下定决心, "好。"
“开始吧。”雁决说。
"从我回国开始讲起吧。"
走出派出所,雁决
拿出手机,觑了觑屏幕上不停跳动的数字。点击“结束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