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涿州分舵的中坚力量并没有什么损失,死伤的十五人仅仅是一些小角色。
但这次行动竟然是由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黑衣大汉指挥的。
殷朝歌的心不禁一沉。
——这人一定是慕容冲天!
——小小一个涿州分舵,圣火教只要派出几个二流角色便可一举踏平,何至于慕容冲天亲自出马?
——他想干什么?
第二天,河间府分舵传来消息:“圣火教慕容冲天率众南下,未时过河间府,无搔扰。”
殷朝歌的心一直沉到了脚底。他本早该想到的。
——慕容冲天一定是南下大理,找严子乔去了。
云水洞前一会,慕容冲天已看出他与严子乔的关系,凭圣火教的能力,必定能查出殷朝歌是来自大理。
三十二年前,慕容冲天没能杀掉严子乔,现在,他又怎会放过这个轨草除根、除去心头大患的机会?
殷朝歌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他必须立即动身,赶回冰宫去。
第七章 临风茶楼
九月二十三。济南。
临风茶楼。
临风茶楼的规模并不算小,是一座二层楼,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一百四十九张桌子,自巳初开始营业,到酉正关门,楼内一直就是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你甚至很难找出一个空座来。
现在,正是一天内生意最好的时候。茶楼内更已是座无虚席。
最近三四天来,临风茶楼的气氛比往常更是要热闹三分。
近来,江湖上发生了几件颇为震动的大事。这一类事情,岂非正是客人们下酒消闲的好材料。
议论声最大的,当数临窗一张桌子上的几个人。
临风茶楼的常客小秃子,就坐在那一桌上。
他的脸已涨得通红,油亮的额头和脑门上也迸射出红光。
其实,他今天并没有喝多少酒,他的脸是被气红的,脖子更是被气得粗了整整一圈。
气他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个干巴老头儿。
老头儿像是存心要跟他过不去似地,一直起劲地跟他抬杠。
“你小子知道个屁!”
老头儿一双眼睛已喝得醉红,脑袋也在控制不住地左右摇晃着。“你小子知道个屁!我说哇,白袍会就是专门为了报仇的事来的,他们在暗处,你在明处,那还不总是你吃亏倒霉!”
桌边围坐的几个人都点头,道:“老张的话有些道理。”
小秃子冷笑道:“我知道个屁?你只怕连屁都不知道哩!”
老张眯着眼笑,很不屑地道:“急了吧?没话说了吧?
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一说不过就要骂人!”
小秃子笑得更冷:“我才懒得骂你?我问你,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老张道:“这件事早已风传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四面围坐的几人一起点头。
小秃子不屑道:“嗐!道听途说、捕风捉影。”
老张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秃子一挺干瘦的胸脯,大声道:“我姐夫!”
他的姐夫是济南铁府的人。
中原一带风头最健、名头最旺的白道大豪,是济南的“铁面孟尝”铁人凤。
铁人凤为人极是豪爽,仗义疏财,急公好义。江湖上不少大纷争,都是由他出面调停才得以和平解决。所以济南“铁府”的名声,早已高高在七大剑派、八大门派之上,仅次于少林、武当而已。
小秃子的姐夫,是济南铁府中的一名卫士。
自从半年前有了这样一位姐夫后,小秃子几乎成了临风茶楼里江湖问题的专家;每次只要争论一起,靠自己的身分也招架不了时,小秃子就会把他的姐夫抬出来。
小秃子道:“我姐夫说了,白袍会这么干下去,是猖狂不了几年的!总归是要完蛋的!”
风向立转。
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人笑道:“小秃子说的有理,白袍会也实在太狠了一点,杀了人,还要把他的陈年丑事抖落出来,那倒了霉的一边越是抬不起头,心里还不就越恨得紧嘛!”
旁边一桌上一个又瘦又小的人也凑了过来,道:“我看老张今天的酒是多了点,你也不算算,白袍会总共能有几个人?各大门派加起来又有多少人?真的逼急了人家,大伙儿一联手,师祖师叔师姑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七姑妈八姨妈抄家伙一拥而上,白袍会能有好果子吃吗?”
旁边几人撇着嘴直乐,。道:“老张,哎,老张,没话说了吧?”
老张一张嘴:“说你们不懂,还硬要冒充人屎!我老人家活了这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
他咽下口中的花生仁,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像一般的江湖仇杀嘛,多半是两边都有不是,黑吃黑,但这次么,嘿嘿,情况可是大不相同喽!”
小秃子道:“喳喳,你还来劲了!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同?”
老张端起一碗清茶,慢悠悠啜了一口,道:“白袍会肖无濑杀嵩阳七子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小秃子冷笑道:“这都是哪一年的旧事了?你还有脸翻出来充新鲜?”
老张悠然道:“那你知道肖无濑为什么会一个人,一把剑,泼出命也要杀嵩阳七子吗?”
小秃子一怔。
中年小贩已然接口道:“谁不知道?不就是因为嵩阳七子奸杀了他的姐姐嘛!”
老张冲他拱了拱手,道:“谢谢,谢谢。”
中年小贩奇道:“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老张笑道:“谢你替我说了句公道话呀。”
中年小贩一头雾水。
老张笑道:“这说明人家行得正、坐得直,杀一个人,就能说出那人的该杀之处。前些天北京城外那一仗,禇东海临死时不也认账了吗?’”
他又往嘴里丢了颗花生仁,道:“这叫师出有名,你们懂不懂?”
他挨个儿点着这边几人的脑袋,道:“懂不懂?嗯?
懂不懂?”
小秃子挥手掠开他的手指,不服道:“‘师出有名’又能怎样?”
老张叹了口气,道:“不然怎么说你‘愣头青’呢!
名门大派那可都是有面子、要面子的,自己的丑事让人揭了,自己这边的人也认了账了,还能再去打人家?那不是找着让人瞧不起么?”
干瘦矮个儿道:“我看你不仅酒喝多了,人也老朽了。”
老张道:“老子怎么老朽了?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
矮个儿道:“那明的不能动,暗的还不能来吗?自己不能动,还不能请别人动吗?吃了亏的各门各派都来几手暗活,白袍会不垮才怪呢!”
老张道:“拉倒吧!名门正派能请得到什么人?请来请去,还不是名门正派的人?”
矮个儿道:“你真是老朽了!现在只要有钱,就能……”
他四下看了一眼,忽然住了口。
老张道:“你说呀,能怎么样?你说嘛!”
矮个压低了声音:“就能请到职业刺客!”
老张怔了怔,伸手挠烧后背,迟疑道:“这……这怕不能吧?名门大派里,讲道理的人到底多些……”
一句话还没说完,众人都哄道:“原来你自己也拿不准,到厚起一张老脸皮来教训咱们!”
老张顿时气焰全消。
加入争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好多茶客干脆提着方凳坐到这边来,各抒己见。
没有参加这场争论的人,也自顾海聊神侃,反正没让自己的嘴皮子闲着。
人们来临风茶楼,本就是因为这里能畅所欲言,本就是想到这里来解放解放自己的嘴皮子,又怎么会闲着呢?
可这临风茶楼上,此时还真有个人自上楼坐下直到现在,不仅没说几句话,连面前的酒菜清茶也很少动一动。
这是一个锦袍玉带、公子哥儿打扮的英俊潇洒的年轻人。
他的嘴虽然一直闲着,很显然耳朵却忙得很。
一看就知道,他在很认真地听着这场争论。
争论已渐渐平息下来,小秃子这一边已稳占上风。
看着几乎已无力反驳的老张,小秃子心里那个美就别提了。
他口沫四溅地道:“其实,白袍会已经不新鲜了,近来最最新鲜的,要数一位初出江湖的青年高手。”
老张一下来了精神。他总算有了反击的机会了。
不待小秃子云山雾罩下去,他便截口道:“你小子可真是可怜!”
小秃子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张道:“你打听打听吧,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比你知道的早?”
在座众人都笑了起来。
事实上也不是笑起来的人都比小秃子知道的早,只不过要不跟着笑,不就显得跟小秃子一样消息不灵了吗?
老张笑道:“你要说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那位与圣火教教主慕容冲天大战于上方山云水洞前的殷朝歌?”
小秃子这回却不发急,只是笑模笑样地冲老张道:
“你也就知道这个!”
老张道:“那你还知道什么了?”
小秃子道:“你知道殷朝歌到底是什么人吗?”
老张一怔。
小秃子道:“你知道他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手什么绝活么?”
老张又一怔。
小秃子不屑地道:“我看你才是硬充人屎!”
老张瞪眼道:“我……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小秃子道:“啊呸!拉倒吧!”
老张哑口无言。
小秃了环顾四周诸人,得意洋洋地道:“这个殷朝歌,便是白袍会的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