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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主任便略过了周玄，向他的学生们介绍："这是我师兄的得意弟子，你们师姐。"科室里有主任在带的研究生，也有主任从前的研究生毕业了留在组里，都算做主任的学生。
几个研究生便喊师姐，已经入职的便喊师妹，还有几个不是主任组的医生也站起来和师百衣打招呼：“你好你好。”
周玄仍然跟个木头一般杵在那里，最开始和他说话的医生把他拉到一边：“下次来找主任，换个发色。"
主任的喜好都是很私人的事情，但总体来说不出差错就很好。这里说的不出差错，指的就是不要奇装异服，不要染发。
虽然有的人不在意，但有的人很重规矩。
有一年某科室面试，其他科室的科主任旁听，这位科主任十分不喜不穿正装的人，那天总共两个人面试，偏偏就有一个人没穿正装，主任当场发了脾气。
这位主任并不是该科室的，按理说无权决定该科室的录用情况，但大家都是一个医院的，科主任的分量又摆在那里，该科室便录了另一个穿正装的人，刷掉了那个没穿正装的人。
周玄还有哪里不明白，他是沾了师百衣的光，否则仅凭两面的交情，别人不会来提醒他。
他同样辨别出对方的笑中多了几份真心诚意，好似在说：你怎么不早说自己认识师百衣?你认识师百衣，师百衣是主任的熟人，那大家就是一家人。
周玄突然意识到，他除了一个家世外他一无所有；而师百衣不同，师百衣的名字就代表了一种实力。
他和师百衣的区别在于，如果他离开周家，他就不能这样光鲜亮丽的活着；而师百衣即使最开始长在泥泞的土地里，也可以长成无需攀附任何人的乔木。
周玄是悄无声息离开的，他原本金灿灿的头发已经变得枯黄，染头发也就是当时染完了好看，过不了多久就开始褪色，头发还会因为发质受损而显得毛躁，和他此刻的心情很是相应。
师百衣和他们寒暄结束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周玄没了踪影。她猜出了他在躲她，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吗?
师百衣心想，其实没有必要，他们两个本来是陌生人，大家都没有必要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坦白自己的个人情况。
她和邓芮欢认识得更久，但她并不知道邓芮欢的父母是做什么，邓芮欢
也不知道她无父无母。
现代人的交往大多都如此，止于一个客气的距离，同事之间的认知也仅限于工作上的往来，最多是聊天时无意聊到，说一句：
“哦，原来你家里是做生意的。”“原来你爸妈是老师。”
什么情况下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而感到愧疚呢?挚友或者爱人。
周玄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他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家世，但他明明知道师百衣误会自己是失业人员却没有开口解释。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利用她的善心。
而现在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失业，知道自己在装可怜，他被她逮了个正着。
周玄是落荒而逃，却在医院大门口停住脚步，犹豫再三后折返回去。
师百衣在楼下看见他的时候很惊讶，她看见他在楼前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本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还在。
在师百衣朝他走来的时候，周玄的身体如同被定住一般。
他知道自己现在逃跑最好，可他又舍不得见她的机会，最后他看着她走到他面前，周玄低下脑袋：
"对不起。"
对不起，我骗了你。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已经造成了欺骗的结果。
他想他应该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因为他并不是无辜的，他就是利用信息差欺骗了师百衣。
在有的人看来，这算什么欺骗?无非是大家都不清楚彼此的情况，她没问，他刚好没说。
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就像小孩子考了低分回家后不说是因为怕挨打，他任由师百衣误会自己的情况不解释是想接近她。
周玄作为一个成年人，分辨得出自己是在利用她的同情心。
否则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说?人是因为知道说了之后可能会造成不好的结果，所以才刻意不说。
其实人心里都太明白了，只是这个世上有太多揣着糊涂装傻的人。
虽然周玄好像并没有和师百衣汇报家庭情况的义务，但他通过让师百衣误会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情况获得了她提供的工作。
所以他不无辜，他从师百衣那里获得了好处。
"我……"
br />周玄想他要如何坦白这一切，解释他今天作为销售代表出现在那里，这就要从他到底是谁说起。
“那天和你说我辞职了并不是假话。”周玄低着脑袋，隔了一会儿，又悄悄抬起眼睛去观察她的神色。
“我是周荣轩的儿子，九玄医疗的董事长是我二哥，去年我毕业回国被我爸安排进了九玄医疗做总裁……"
周荣轩，国内知名企业家，大部分人都对他的名字感到不陌生。
周玄迅速补充道：“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为什么?”师百衣有些疑惑。“因为我太没用了。”周玄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越想越伤心，最后干脆自暴自弃。
"所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也绝对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周玄最怕的，就是师百衣误会他别有图谋。
“可是……”师百衣说："前几天的微博热搜上，你还是最年轻有为的总裁。"
周玄猛地抬头："啊?"谁说的?什么时候?还有……师百衣在他坦白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周玄明显呆住了：“热搜?”
他看着师百衣从手机上发过来的链接，图片上是金头发的他和母亲一起把衣物捐赠给福利院的孩子们。
摄影师对着他的脸拍了好几张，主打一个高清直出。
再看一眼这个新闻的标题：
[九玄医疗总裁首次露面，网友惊呼豪门最高颜值][周氏集团小公子回国后继承家业，首次公开露面]
周玄："……"很好，他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正常网友没那么闲，这种新闻能上热搜多半是买的。
但周玄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他有些言语无措：“我……我现在基层打工，不是总裁。”他真的没有骗她。
周玄像倒豆子一样：“我今天来医院，是为了推销产品。如果我是总裁的话，怎么会亲自来?”
他说了半天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抬头的时候眼睛写满茫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和师百衣相处的过程中，周玄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的家世是什么优势，甚至更多时候觉得如果他真的
是一个普通的失业的毕业生，也许还能更靠近她一点。
他并不知道自己不像一个穷人，一个真正的穷人不会有周玄这样从容的底气。如果他真的是毕业即失业的普通家境文科生，现在应该在忙着找工作，而不是还能花上三年时间去重新读研，还能有心情在这里帮人养仓鼠。
他拥有的太多，所以有尝试一切的可能。
“看到新闻的时候才知道你到底是谁。”师百衣看到这条热搜也是偶然，她平常很少看娱乐软件，偏偏那天一点进去便看到了周玄。
“其实没必要和我抱歉。”师百衣不明白周玄对她的歉意来源于哪里，现代人作为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相处大多是不知道对方的家境的，除非是相亲。
周玄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能去喂乖乖吗?”
某一刻，师百衣突然错觉，他们像是现在网络盛行的共同养了一只宠物最后分手却因为宠物而藕断丝连的小情侣。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师百衣也就把话说开，她很诚恳：“我应该暂时不需要了，你如果之后想来看它，可以和我说，没有关系。"
她几天前想维持这段协议的时候，还没有看到热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且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老院长生病的事情；现在知道他的来头比她想的要大，她可能付不起给他的钱。
她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满足自己的私心，可是一旦这个私心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去。
在师百衣心中，很多事情都比她的私心重要。
老院长当年把她从慈幼院门口捡来，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居所，现在老院长生病了，有可能是很严重的病，老院长没有商业保险，只有每年几百块的乡镇医保，如果真的确诊，那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而师百衣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他，就顺便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吧。
周玄一朝惨失仓鼠喂养员的身份，望着师百衣说不出话来，他的舌头像打结一样，"好的。"他本想说：我可以不要钱的。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他失败了。
如果他是师百衣，也不会再维持这样的交易。一个贫穷的毕业生的身份再加上对方的同情心，可以促使对方给他提供一份兼职；但他并不是贫穷毕
业生，他比对方有钱多了，那么这份兼职就显得可笑。
师百衣不生气都是好的了。
他们的对话好像就到此为止了。
周玄不知道和她说什么，试图搭讪几句笨拙的话：“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我一个长辈生了病，安排来这里做检查。”
周玄立刻紧张起来：“要紧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师百衣摇头：“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周玄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和我说。”他漂亮的眼睛大胆地盯着她，可他还是言语上的胆小鬼。他想说，如果你心情不好，也可以找我，但这些话太僭越，他没敢说。
"谢谢。"
一次突发事件，好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回了原点。
周玄看着师百衣的身影走远，有一种精气神被人抽走的感觉。
想靠近她但是做不到；想帮她也做不到，于是周玄的郁闷冲向了罪魁祸首，在离开北坛医院后，周玄打道回九玄医疗，一进门直奔他二哥的办公室。
他在电梯里遇到徐天明，问：“我二哥在不在?”
徐天明看他脸色不好，只说了一句“在”,其他没敢多说。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周玄来势汹汹的冲进了总裁办公室。然后这一幕迅速传遍了全公司上下，内网论坛直接开始吃瓜。
[我就说小周总忍不了多久!][哇哦，小周总会重新回来吗?]
[求求不要在基层了，基层打工人真的害怕。]
总裁办公室内。
周则放下公文：“去过医院了?”很显然，他对弟弟的动向了如指掌。“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不想再在基层干了?”周则说：“这个容易，你可以回来，但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
"不是。”周玄抿着唇，眉眼中透出几分倔强：“你为什么要买热搜?"
"为这个事?”周则不解：“在社交媒体上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有利于公司的发展，家里每年都会花钱在这上面。"
换言之，不是针对你买的。
周玄把热搜链
接甩给他看："为什么要买这种热搜?"他能理解做慈善买热搜，毕竟好事不出门，也要多宣传大家才能知道。
但是买这种美貌热搜，他哥疯了吧?他又不是娱乐圈的明星!
“哦，你说这个。”周则镇定地说：“这是新的营销策略，现在是互联网时代，网络竞争很激烈
就连几个老牌豪门的人都开了自媒体账号，打造各种亲民状态，为自家企业增加知名度。没有人会嫌钱少，何况是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
周玄皱眉：“所以你就把我卖了?”
周则悠悠地说：“你之后要接手九玄医疗，一个好看的接地气的总裁会让大家更信任你，也更愿意消费。"
周则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冷："人天生就是慕强的，你作为一个豪门总裁，人们会把你身上的一切美好品质放大，进而追捧你，给你带来热度和流量。"
周则说：“开个微博账号，趁这次热搜认证一下金v。”“肠康产品在下半年就会上市，现在正是需要流量的时候。”
当初游家疯狂打广告做营销，打造出了小芋头这个APP,虽然一开始大家认为这个行为有些掉价，但是真金白银才是最实际的反馈。
于是，在游家凭借小芋头收获巨大成功后，大家纷纷效仿。
不可否认小芋头这个产品确实做得很好，但市面上优秀的产品多了去了，而人又是喜新厌旧的，所以如果不是游家那两年拼命塞广告，在各大电视剧综艺里见缝插针地塞，又请明星做代言，如此一套组合拳下来，这才盘活了小芋头。
早筛产品在国外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但国内的市场还是一片空白，原因就在于国内的消费者并不愿意为早筛产品买单。
当然这并不完全是观念的问题，主要是国外有医保支付。
国外的医疗服务价格高昂，举例来说，国外的肠镜检查费用是2000~3000美元，而肠镜早筛产品的费用在600美元左右，所以医保有很强的支付意愿；但国内就恰恰相反。
进医保是这类产品的最优选，但是在我国这太难了。
我国的人太多，各地的医保都很紧张，要优先考虑绝大部分人的生命健康。
所以肠康最
多只能争取商保及有剩余的省级医保，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依赖医保。如果能做到1/3患者使用医保支付，1/3患者自费，还有1/3的患者依靠商保支付，那么肠康就可以存活下来。
但是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在没有医保和商保的情况下，现在肠康要完全争取消费者的自费购买。
简单来说，有医保垫付，消费者可能还会心动，觉得可以试一试；但是没医保，要自己付钱，他们为什么要相信，为什么要花这笔钱?
那就只能请明星，打广告，做宣传。
周玄很快就明白了他二哥的意思：“你这是让我去骗人?”
周则：“这怎么叫骗人?”
周玄嗤笑：“如你所说，因为我出身不错，长得也不错，可以引来一大批网友还能培育一波粉丝，但是他们真的是来听早筛产品宣传的吗?这不就是割韭菜的战略吗?"
周玄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这跟卖笑有什么区别?
发展到最后就如同粉丝经济一般：买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真的需要，而是为了支持他们喜欢的那个人。
在周玄看来，这就是欺骗，因为他们卖的不再是产品，而是情感。
但是周则不认同他这么想：“你说的那些正儿八经的知识宣传，公司一直在做，但是现在谁想听说教，谁想在上学下班之余特意去听知识科普?"
"如果不能把观众留下来，谁又会听你讲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周则说的是有道理的，外貌也好，贩卖情感的语言也好，都是留下消费者的手段。假如都没有人观看，又怎么能够把产品宣传出去呢?
消费者本身也没有义务坐在那里听谁去讲长篇大论，他们点进来也许就是为了看帅哥美女，就是为了听主持人风趣幽默的口条……
[在这期间，也许你真的有点东西，真的让我听懂了，看懂了，觉得好像这东西不错，我也需要，那么我可能真的会买。]
周则不是刚毕业的周玄，他已经管了好几年家里的产业，又是被周爸爸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玩起攻心之计是一套套的，根本不是周玄能抵挡的住的。
周玄甚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周则说：“那就这么定了，我会让公司的宣传部门帮你买点粉丝，
你把账号认证为九玄医疗总裁后，就把微博当朋友圈发……"
周玄说：“我不发朋友圈。”
"哦。”周则说：“那你就发点日常生活，你不是养了一只猫吗，平时晒点猫的照片上去。"周则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肯定不愿意晒自拍，所以也没有提这个要求。
周玄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而哥让他宣传肠康产品，疑惑问道：“不是要宣传吗?我难道不要介绍一点肿瘤早筛的知识吗?"
周则说："没有必要，你到时候开几次直播，直播结束的时候提一句产品上市就行。"
周则问：“你在国外的时候没有乱来吧?”
周玄：“什么意思?”
周则说：“怕你被网友扒出黑料来，如果闹得太大会影响公司股价。”
周玄：
他在国外的时候为了毕业累死累活，也就第1年和第2年的时候还有空出去玩了一圈，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都得为了顺利毕业而努力奋斗。
周则说：“当然我是相信你的，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提前通个气，也好让公司提前做好公关。”
周玄：“遵纪守法，没谈过恋爱，但是我不同意你这么干。”
周玄说：“我确实是家里的一份子，也应该为公司做点什么，如果你让我在网上为这个产品做宣传，我做；但你让我在网上发照片，去炒作，我不同意。"
“你不损失什么，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周则说：“你只是展示你的生活，也没有给过任何人暗示。"
"不，这就是暗示。”周玄说：“我不会去做这样模棱两可的事情。"
"好吧。"周则没再勉强：“那你就只是做简单的宣传吧。”
周则说：“这段时间你就去宣传部门，学习一下怎么运营账号。”
周玄刚要走，又折回来提醒道："把这个新闻报道撤了。"
周则：“花了钱的，而且这上面说你心地善良，有助于挽回你在圈内的口碑，不至于将来连对象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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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则：“而且这是妈的意思。”
周玄："?"
周则：“跟圈子里那些人家表示，你相貌端正，心地善良，宜室宜家且单身，以后有空大家聚一聚，认识一下。"
"不行!"周玄一听这还了得，"你和大哥都没结婚，操心我做什么?"
周则说：“我和大哥都有事情忙，你有吗?”“要撤稿也行，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周玄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
完了，说错话了。
周玄看到二哥脸上的神情，明白自己被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