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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风流》299 299:直行不退

作者:君朝西 字数:4153 书籍:兰陵风流

  晚上戌时, 李毓祯过来了,给萧琰贺生辰。

  李翊浵撩眉一笑,挥手赶两人走,“你们小儿女, 自个庆祝去。”

  萧琰带了李毓祯到府中的观月亭里。

  十五的月亮正圆,悬在夜空如银盘一般亮,照出李毓祯的眸子深情, 也深幽。

  “给你的礼物。”

  李毓祯递给她一只细长锦盒,萧琰打开,黄缎上搁着一枝白玉簪,羊脂玉温润,莹莹而光, 簪首刻着星空银河。

  萧琰眸子一凝,抬头看她,“这是……”

  “你不是说,要大道同行?”李毓祯挑了下眉,“及冠时簪上。”

  这送的是……及冠簪?!

  萧琰惊讶,及冠的冠、簪都很重要,冠上的刻纹和簪上的刻纹寓意成人后的期望和志向,一般都是长辈赠送。她沉吟了下,却点头,说道:“好。”

  大道同行——难道昭华想通了?

  萧琰不信, 没有遇上一个契机, 李毓祯不可能忽然剑心通明, 豁然放下情执。

  李毓祯说道:“不离不弃。”

  眼里是清楚明白的情意。

  萧琰心叹一声,眼神却没有闪避,应道:“不离不弃。”

  无论李毓祯的不离不弃中有多少同伴之外的情意,她对李毓祯的心意始终不变。

  侍女奉上煎茶,又退出到亭外。

  萧琰端一盏递给李毓祯,自己端了一盏,走到亭边,看着天空的明月说道:

  “除夕那夜,我和学长在极地冰原贺新年,学长从冰川下取出寔楼陛下为她埋了二十六年的酒,一贺并肩同行,生死与共;二贺突破生死,武道进益;三祝大道如永夜星河一样浩远;四祝至友同伴的情谊如冰川万载。因我还在阿翁孝期中,于是以冰川水代酒。”

  她转身看着李毓祯,“今日我的生辰,也是庆贺,昭华你还在阿公孝期中,我们就以茶代酒:一贺生死与共,并肩同行的情谊;二贺持心不懈,武道均有进益;三祝大道同行,与星空比高;四祝同行至情,恒定不移。昭华,人生百载,岁月千秋,你我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这四个字她在长乐宫浴池结同伴契约时说过,经历了愤怒、断绝、伤心、迷茫,与你大道同行却终是存在她心底;

  之后又在景宗外祖父面前接过方胜时说过这四字;

  现在,她再次说出。

  时光冉冉,她的心意依旧。

  又比当初多了肩负大唐命运和人族命运的至道同行。不离不弃,是彼此诚挚、信任的情意,也因为担负了责任而更加沉厚。

  李毓祯看一眼她,看一眼明月星空,又回头看着她,低沉声音说道:“不离不弃,不分不散。”

  她的眼眸深深,情也深深。

  抬起茶盏,似烈火醇酒,一口干尽。

  萧琰静默片刻,也一口将茶饮尽,看着她说道:“昭华,我过几天就回贺州了。”

  她想说,月有阴晴圆缺,同行路上也有各行一段的时候;也想说人有分离,情谊不散。却又觉得这些话都是多余,她对李毓祯的情谊自然不会散,而李毓祯想的不分不散却不止是这样的情谊。

  萧琰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痛。

  她想到了那年,她们在长安分离,李毓祯南下巡河,为她写的相思信,燃烧二十年寿元,只为书那六个字。

  “萧悦之,我爱你”。

  这句话一直在萧琰心里,和她埋在蔷薇花树下的那封情信粉灰一样,埋在了她的心底,只有李毓祯释情的那一日,她才能将它们释去。

  她将两人的茶盏放下,回身看她,神情认真,“昭华,珍视你的生命,那样的信,不要再写了。我知你的情。”生命的每一日,都要认真的过,不能这样耗费。

  李毓祯看着她好一会,说道:“你未动情,不知我思念如刀。你离开长安,我心中极痛,不只因为一时的分离。悦之,我清楚,以你此时的心境,是最易和我共情的时候,错过这个时期,我以后可能更难让你动情。这三天,我思虑辗转,心里一直在想着:将你留在长安!留在长安!不管用什么手段。”

  她薄冰质的眼睛在月下极分明,痛楚又平静,“但我不想。”

  “悦之,我心悦你!”她斩钉截铁。

  “你的心,除了我的心,没有其他任何手段可以匹配!”

  萧琰看着她沉默。

  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

  埋在心底的灰扑腾而起,滞涩了她的心。

  她喉间有些涩,仰眼看向月亮,却又立即回眼看李毓祯,没有遮掩这一刻的感情,李毓祯对她昭昭朗朗,她也对她昭昭朗朗。

  这一刻,她的心为她的心而动。

  她不会回避这一刻的心动,世间人事总有美妙得让你心动的时候,但她更清醒的知道,一霎的心动,不是永恒。

  李毓祯一步上前抱住她,嘴唇轻轻覆在她眼上,悦之……至少这一刻的心动,让她留住。

  萧琰抬手轻抱她,停顿片刻后松开,这是她对这一刻心动的回应。

  李毓祯的唇仍然覆在她眼上,不想看到她抬起眼后又是澄静如净琉璃般,心不动。她的心口又痛了,紧紧抱住萧琰,唯愿这一刻永驻。

  【悦之,我心悦你!】她神识中情意和痛苦一起翻涌,闭上眼,手臂收紧,恨不得将这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

  萧琰抬手轻拍她背安抚,这个动作做得自然,李毓祯的痛苦她能感受到,即使因为感情不同不能感同身受,萧琰的心口也是痛的,她的神识望着明月星空,声音如识海的水一样沉静清凉:

  【几年以前,听到你名号的时候,清川郡主李毓祯,就成了我要追逐的目标。后来,她成了晋阳公主、秦国公主,依然是我追赶的目标。现在,也是。以后,也会是。昭华,在我心里,你会和天空一样高远,也会和星河一样浩瀚。】

  李毓祯笑了笑,心中欢喜痛楚交缠。

  萧琰对她的喜欢和欣赏她知道,其中却少了她最想要的情。

  萧琰感受到她的情绪,神识声音依然沉静清凉:

  【昭华,你就在我的前面,回头就能看见我,但大道上不能停步,一停,我就越过了你,你只能看到我的背影,然后看着我越去越远。

  【人一沾了情爱,就不像当初的自己了,敏感纤细,因为一个人的喜欢而喜欢,因为一个人的悲伤而悲伤,相思蚀人骨,情思缚人心。昭华,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你是自由的、高旷的,像天空一样阔,像日月星河,辉煌耀目。昭华,我喜欢这样的你。】

  李毓祯心中的欢喜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嘴唇离开她的眼,仰头看着星河笑了一下,良久,神色疏旷,低眸看着萧琰又有几分缱绻,“我永远是我。”她目光湛湛,如秋水映着长天。

  萧琰心口才一松,她又说道:“悦之,你这么明白我,我怎么舍得不爱你。”

  萧琰睁眼无言片刻,如此……

  “痛你也就受着吧。”

  李毓祯柔情,“痛我也愿意。”

  萧琰无话可说。

  李毓祯凝眸看着她,“父亲母亲的心意我知道,他们不想我在感情上受伤,这是父母爱重子女的心意。但是,”她微微一笑,“这如何是我。”

  爱与不爱,是她自己的意志。不在于别人,也不在于萧琰。

  “悦之,以后不要再劝说我放下情执的话。”

  “我爱你,这是我的意志。”

  “以后,我若不爱你,也是我的意志。”

  萧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

  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李毓祯不是被情执所羁,而是迎着情路的荆棘毅然前行。

  萧琰忽然明白了她的剑道为何一直能前进,因为她的心一直在前进。

  萧琰郑重应下,“好。”

  李毓祯一直是李毓祯。

  没有那个为情所困的李毓祯。

  就算在荆棘中她也会斩出一条路来!

  ……

  七月十七的月光也很好,西北的夜空高,显得月色清远,承和院观景楼的三楼临窗小阁内,两扇雕花窗牖对开着,三人对月而坐,闲谈饮茶。

  萧琮清俊雅致的容貌在月下愈显温润,清朗的声音里流露出遗憾,“至元不在贺州多留些时日?”

  沈清猗一袭薄青色道袍,在月下更显纤细单薄,清冷淡泊的容颜也愈发出尘,淡静说道:“再不回,药殿要催了。”

  萧琮遗憾道:“阿琰要回贺州了,至元不见一见她?”萧琰因长安后的快信已经到了贺州。

  沈清猗眸光微凝,却转眼就恢复如常,清冷的声音说道:“相见终会有期。”

  ——想见萧琰的渴望到底被她压制下去。

  她才与萧琮和离,就与萧琰见面,就算没有什么,以后也可能成为话柄,短期内她们不宜相见。

  她不愿意萧琰被人误会。沈清猗并不惧人言,但为她们的以后打算,这种流言和猜测都要杜绝。

  沈清猗问起萧琰的近况,流露出姊姊的关心,萧琮高兴说道:“阿琰已经进阶洞真境大圆满了。”笑容里骄傲自豪,比他自己取得成就还高兴。

  沈清猗惊讶,“噫?”

  她知道萧琰天赋很高,修行也很刻苦,但这么快进阶大圆满,她还是吃惊的,心口也有些揪起。

  萧琮叹道:“阿琰在信中没细说,但想来进阶不是那么容易,在乌古斯历练必定经历了诸多凶险。”

  萧琰去乌古斯冰原历练这是不需要隐瞒的——除了与乌古斯神庙和皇帝的接触——在进阶之前必定经历了大凶险,唯有在大凶险中取得大突破,才能在进阶后期不久,又进阶大圆满,想想其中的过程就让人悬心。

  这一对已经和离的前夫妻相处仍如朋友,说到关心的人,也一样自然,并没有因为关系的改变而生疏或别扭。

  魏子静坐一边静静的煮茶,听着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前妻亲切的说着同一个人,神色安然静谧,月下如水墨画,淡雅又美丽,透着宁静安详的气质。

  离去前,沈清猗举盏祝福二人,“祝愿贤伉俪一生和合。”

  “多谢。”萧琮和魏子静一起举盏。

  想起白日签署和离书后的谈话,萧琮由衷祝道:“愿至元心想事成。”

  沈清猗微微一笑,笑容在月下清丽,由衷说道:“谢谢。”

  两人起身送她出府门,目送玉虚观接她的马车离去,折身回了承和院,萧琮叹道:“但愿至元能得她的一心人。”

  魏子静柔和声音说道:“沈姊姊这般人物,定能得偿所愿。”

  她宁静安然的表情下其实是很好奇的——能让这位心性清冷淡漠却智略深沉的世子夫人倾心谋取和离的人到底是谁?

  莫名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人的容貌,眸如净琉璃,色如春山晓,一眼就让她想到江南春.色,但所有的春.色加起来都描摹不出这人的美好……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沈清猗倾慕,但随即她就心里失笑,暗道这个念头荒唐。

  那可是世子的弟弟,怎么可能。

  ……

  七月十五生辰之后,萧琰在京中又陪了阿娘六七日,父亲的回信到了京中,随信一起到京的还有夫子萧迟,接她回家。

  萧琰和阿娘依依告别。

  李翊浵坐车送她到终南山下,与萧家的先天宗师会合。

  “阿娘,我会回长安看您。”萧琰窝在李翊浵怀里不想离开,在府里出门前已经腻过一回,这回真要走了,更不舍得了,趴着蹭着扭来扭去的。

  萧迟远远看着,都觉得眼睛抽抽。

  李翊浵抚了抚女儿的头,又亲了亲女儿的脸,“去吧。”

  心中也很不舍,但人生总会有离别,除了伴侣能携手一生,纵然父母和子女,也时常有分离,所以她希望女儿能遇到倾心相爱的爱人,唯有伴侣才能亲密相伴,携手这漫漫之路。

  萧琰想着不放心,又以神识叮咛:【阿娘,你莫要忘了修行极情道。】担心自己一走阿娘又随性而飞了。

  李翊浵被她从昨儿晚上叨叨到现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软,摸她的脑袋,传音笑嗔:【好了,知道了,就你啰嗦。】

  说着又亲女儿脸颊一下,“记得给阿娘写信。”

  “我会的!”萧琰立即应一声,又蹭一下又扑一下又重重抱一下,又在阿娘左右脸颊各亲一下,这才放开手,说道,“阿娘,我看着您回。”

  “好。”李翊浵神色一柔,又摸摸女儿脑袋。

  萧琰看着阿娘上了马车,看着阿娘的马车离去,一直到马车在视野中消失,她愿意目送母亲的背影,不愿意母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人离去的背影,总是让人更增伤感。

  “走吧。”萧迟从百丈外出现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

  萧琰又抬首向长安城内的皇宫望了一眼,虽然隔得极远,却仿佛能感觉到李毓祯的目光,她默默道:“昭华,再会。”抬起手臂用力一挥。

  这才转身随夫子上了终南山,到得山上密林中,再以千里瞬移回贺州。

  ……

  李毓祯下了西边的宫城,腰间白色孝带下方悬了一方冻石印,澄透似蔚蓝晴空,正是母亲送给萧悦之的那方寿山冻石——萧琰刻了印章送给她,印上三个篆字:天行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昭华,你我共勉。

  初秋的阳光照在朱红的宫墙上,金黄色的琉璃瓦灿然生辉,李毓祯穿着一身海水蓝的平金云龙袍,身形挺峭如剑,双肩平直,步伐平稳,行进在这威重尊严的九五之地,整个皇宫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成为她行进的踏步石。

  她的薄唇微抿,目光如剑,足下的路也踏出了剑一样的直。

  ——我的大道会和天共行健,只要我的心足够锋锐!

  和萧琰的感情,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磨折。

  过往经历的刺杀、生死危境,甚至濒死一刻,都只会让她的剑磨砺得更加锋锐,让她的心更加坚韧,而不会感到痛苦。

  但在爱情这条路上,她第一次品尝到了痛苦,像碾子磨着、滚着她的心。

  我爱的人不爱我,这是人生至无可奈何的事。

  无论你多么强大,都无法改变。

  心中的磨折和痛苦被锋锐的剑意激发,像两柄利剑在她血肉中切割、纵横。

  她的眼神却依然锋锐,双肩平直,步伐平直,如剑直行。

  ——只要我的心锋锐,一切磨折、痛苦,我都不畏惧。

  李毓祯从来不走后退路,也从不绕道折行,就算前方是荆棘,也是挥剑,直行,纵然流血、痛苦,都无法阻挡她的锋锐。

  她的心,是剑。

  她的情,也是剑。

  直行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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