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个晚上,体力恢复些的江岚茵终于有力气说话:"我饿了,还想坐起来。"
"等医生检查完,我去给你买早餐。"
"好。"门外吵闹声令人心烦,江岚茵扭过头,借着门上的玻璃什么都看不到,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季听肆心里眼里全是她,没那闲工夫到外边凑热闹,"应该是医闹之类的吧,在这里不是常有发生么。"
医生进来给江岚茵做完检查,宣布没什么大碍,旁边的小护士认出了这两天闹得满城风雨的人物,好心提醒:
"季先生没别的事就留在这里吧,外边挺乱的。"
被赶出大门的人群乌泱乌泱,像是凌晨堵在菜市场的,他们的病房开着窗户,听得不真切,却分辨出了一句话:"季听肆是我儿子。"
季听肆闻声色变,来到窗户边往下看。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佩服郑成明的顽强力。
先是布局这场绑架勒索事件,再跟季沥撕破脸面交锋,又跟他争斗,最后掉入墨江,现在被检查出不剩一年可活,却依旧这么的精神抖擞,若是不知道真相,哪里像个快要死的人。
记者的到来,想必是郑成明叫的,目的清晰明了,早晚要面对这步困难,当缩头乌龟不是他的本性。
季听肆关上窗户隔绝难听入耳的噪音,回到病床前,调整床的高度,塞了个枕头在江岚茵的背后,从水果篮拿出一颗苹果,面若无常地剥皮,递给她。
"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到附近买早餐。"
"好,"啃一口香甜的苹果,江岚茵整个人精神许多。季听肆在她额头印下吻痕, "想吃什么?"
“我现在想吃好多好多东西,”江岚茵嚼完苹果下肚,舌苔上沾着淡淡味道,她突然很想吃点刺激的口味, "目前来说,我最想喝点酸辣的。"
季听肆脸上的笑容凝固,一口否决她的条件, "病还没好喝什么酸辣,我自己看着买吧。"
“行吧。”
江岚茵躺回床上,撇着嘴很委屈的样子,其实因为他的这句关心,心里甜滋滋的,不
亚于手上苹果的味道。
季听肆还没到门口,一些眼尖的记者指着透明的玻璃门嚷嚷:"他出来了。"
一堆人不管拦着他们的保安,蜂拥而上,这次席卷宁城的事件,谁能争到第一个采访,谁就能爬上头条,大家自当使用浑身解数。
“季先生,听说您的亲生父亲患上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请问您会捐骨髓给他以尽孝道吗?”
“季先生,您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季老先生知道后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请问你们的关系是否已经破裂了呢?"
“季先生,您的亲生父亲就在这里,麻烦您给个回应吧。”
郑成明胸有成竹地站在正中间,目不斜视地等着他被审判。镜头是全市直播,恐怕此时,只要把频道调到实时播报的这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捐骨髓?他凭什么给?再说所谓的孝道,也不该孝顺处处置他于死地的郑成明。
见他犹豫,郑成明装作悔恨不已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阿肆,是爸爸错了,自从在鬼门关走一遭后,我想在有生之年好好补偿你,求你给爸爸这次机会吧。"
拉着自己裤腿哀哀祈求的老者,显得是那么可怜。可他所做的每件事,又那么招人恨。
更恨的是,他身上为什么要流着跟郑成明一样的血,排布着近相似的DNA。季听肆缓缓抬头,直视不远处那台摄像机,目露凶光,字斟句酌地念出一句话:"要我可怜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郑成明一脸惊愕,质问:"如果不是我,你哪有机会出生,阿肆,做人不能忘本。"
“忘本?”季听肆只觉可笑, “十二年前,你拉着我和妈妈陪葬,让瓦斯泄漏点火爆炸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忘本’这两个字。出狱后,你频频威胁我女朋友的安全,绑架她,伤害她,拖着她到悬崖边的时候,怎么不提‘忘本’二字?"
记者们听闻事情的真相,通通倒抽一口气。
季听肆握紧拳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眸光多了几分浓重的憎恨, “恶人自有天收,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警铃愈来愈近,秦队冲下车拉开郑成明,冰冷手铐锁在手腕,喊来其他同事押上
车。遣散围观记者,他一脸歉意:
"这个郑成明能够在短时间内召集大批记者,一定有人在背后帮他,阿肆你放心,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会让你平白受冤的。"
季听肆强扯出一丝笑容,点头:"谢谢,辛苦了。"
江岚茵在病房待着,闲来无事,瞥见桌子上的手机,弯腰伸长胳膊勾过来,她这次少说得住院几天,恐怕周五的节目无法主持,解锁屏幕想看看工作群里是什么状况,却正好看到其他团购群在热火朝天讨论最新八卦。
【关于富豪假儿子拆穿身份后,会不会捐骨髓给亲生父亲这件事,让我们拭目以待!】
富豪假儿子?
江岚茵潜意识中将八卦定位,随手点开,看到打码的照片后,猜测有了结果,她接着往下翻阅……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季听肆拎着早餐回来,腾出桌子上的空位,抽了几张餐巾纸擦擦椅子和桌子,回到病床边,状态自然,弯腰抱起她。
江岚茵难得乖巧一回,沉默着任由他折腾。
"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让珮珮中午带补汤了。"
季听肆动作娴熟,抽掉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手把手交给她,剥鸡蛋吹凉碗里的黑米粥,就差舀一勺喂她。
江岚茵看着他忙前忙后,没有拒绝,也没有开口问他所经历的麻烦,因为她还没想好是该劝还是支持。
“快尝尝这家咸豆花好不好吃。”季听肆推着自己的碗到她手边, “虽然说好生病期间不能吃这些,但看你一直盯着,既然这么馋,那就允许你喝一口。"
江岚茵歪头比手势,得寸进尺提出要求:"一口尝不出味道,我申请三口。"
季听肆捏着她的脸,笑容款款, "会跟我讨价还价了是吧,想吃可以给你,不过要拿报酬换。""咦,"作出嫌弃表情,别过脸去, "一口咸豆花换一个吻,我好亏。"
“我没说是吻,是你自己想亲的吧,”季听肆闭着眼,凑着脸过去,显得很大度又甘愿奉献似的, "给你给你,想亲随时都可以,我现在只听你的话。"
阴沉气氛被这个玩笑打破,江岚茵左躲右闪,最后败
给他的热情。
亲完脸颊,搂在脖颈上的手一直没松开,新闻上的字刻在脑子里,甩不掉,提起便是窒息感的心疼,江岚茵凑近他,脸颊抵着肩膀,在耳边轻声道:
"阿肆,我刚才看新闻了。"
季听肆眼中闪过慌乱,他强装淡定,吹凉糖糕,撕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没再往下说,江岚茵握着拳头,一鼓作气不见半分病态。
“我现在月工资税后22697.74元,前段时间付了一套房子的订金,还有尾款没付,我手中有积蓄,养我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了!"
季听肆疑惑:"你养我?"
"对,我都想好了!”江岚茵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看媒体说,你为了凑赎金把紫金山庄的房子低价售出,如今没了季家在后边撑腰,估计这段时间在宁城找工作会变得困难,实在不行,我就不要买房子的订金了。找一个不知道我们名字的城市,在那边重新开始。"
季听肆微怔,享受又沉浸在这份溺爱中。
"关于给郑成明捐骨髓的事,说实话,我不想让你捐,”江岚茵语气沉重, "首先,他这个人就是个大坏蛋,其次,捐骨髓对身体伤害太大了,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个处处为难你的人渣冒险。"
季听肆放下筷子,双手环住她的腰,两人的距离密不可分:
“无论外界怎么抹黑指责我,那是我的生活,其他人无权干涉,郑成明更不该用‘生我之恩’进行道德绑架,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的立场不同。"
"怎么会!"江岚茵激动地蹭了蹭他,对他的心疼不加掩饰, "那种坏批,如果心软同情他,等他病好,也别指望他来感谢我们,说不定,他会跟之前一样,时不时出现在你身边,威胁你的生命安全。"
季听肆偏过头亲吻她的额头, "姩姩,你真好。"
"既然知道我好,那从今往后,不要再把苦楚闷在心里好么?"江岚茵用指尖点着他的胸膛,“阿肆,你真的决定退出季家了?”
“虽然手续还没办,但多半已经确定,”季听肆的语气风轻云淡,好像在叙述一件普通又不值得一提的
事, "没了这个靠山,我可以往别的方向发展,只是辛苦许多,或者努力很多年才见成果。"
江岚茵淡淡“嗯”声,挑出熟透了的桃子,剥皮的动作不见停顿。
"姩姩,"季听肆显得很紧张, "你可以等我慢慢好起来吗?"
"这有何不可,我们的人生并非一帆风顺,工作面临升迁降职,事业进入低谷,或者偶尔几次小病小灾,都很正常,”江岚茵拿水果刀将桃肉一块块切下来,抽出两根牙签,选一块果肉多汁递到他嘴边, “尝尝甜不甜。”
季听肆张口吞下,慢慢咀嚼。
"如果资金周转不开的话,"江岚茵掏出藏在病号服里边的项链, "你把这个拿去抵钱。"
季听肆深锁眉头,极不情愿,捏着吊坠塞回衣服里:"它是我们感情的见证,卖我也不能卖它。"
江岚茵:"买得起这条项链,就表示我家阿肆有本事,遇到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你说我的话对吗?"
“嗯……等稳定了再告诉你。”
季听肆故作神秘,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当然也要等一切安稳,将成果双手奉上才能安心,他向来是沉得住气的人,拉开两人距离,转移话题:
"你大伯父和大伯母来了,就住在隔着一条街的酒店。"
"啊?”咬着一块糖糕,油乎乎的脸上挂着惊愕, "你跟他们说这次错在你了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季听肆抽出张纸帮她擦嘴, ”我家姩姩真聪明,一猜就中。"
"他们真的为难你了?"
"还好,大伯母对我很友善,大伯父全程板着脸,”季听肆幸灾乐祸道:“应该是看我有足够的诚意,他舍不得骂。"
江岚茵白他一眼, "傻得不轻,错的本来就是郑成明,跟你有什么关系。"
“若你不是我的软肋,他又怎会挟持你,”季听肆红着眼眶,垂眼,视线落在手腕的纱布上,虽然不再渗血,但那种疼,他恨不得自己一个人承受, "姩姩,我跟你保证,以后绝
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江岚茵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故意用油嘴亲他,却很意外地被他躲掉。她怒了!
"以后我养你,你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要听我发落,来吧,先让我亲亲。"季听肆用虎口卡着她的下颚,轻松制敌, ”我怎么发现你大病一场,性格变得开放了?"
"有吗?"
"特别明显,"或许想到了曾经,季听肆意犹未尽道:“现在的你,才像我刚认识时候的你。”
堵在心里的瘀血吐出来,身边还有了最重要,也是最牢靠的爱人后,江岚茵想在有生之年里,倾注所有的深爱,只给这一个人。
收拾完手上的饭盒,江岚茵抽出纸巾帮他擦嘴,两人在劫后余生的温馨氛围中度过第一个早晨。
龙樾别院里,季啸天临时召开家庭会议,针对季听肆退出清和集团,以及日后由谁负责做简单的讨论。
第一个撇清关系的是老大季梵:
“你们别看我啊,我除了对鉴画卖画感兴趣,家族生意从未涉足,让一窍不通的人来掌管家业,爸爸又不笨。"
季啸天饮完白茶,点头附和:"大梵说得没错,画商与集团发展不能混为一谈,他不适合。"
坐在沙发角落的季琛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娓娓道来:
"这几年我负责生产部的工作,虽然熟记于心,但跟四弟比起来相差甚远,至于接手集团,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不敢夸下海口独揽大权。"
姿态随意半躺在沙发上的季沥撇撇嘴,沾沾自喜:"既然如此,这个重任只好落在我身上了,爸……"
“你?”季啸天清楚这个儿子几斤几两重,让他花钱可以,赚钱?开什么玩笑!"你叔叔家的儿子刚毕业回国,读的还是阿肆先前的学校,我打算聘请他来做CEO。"
“什么?”季沥急得跳起来,他苦心经营算计才得到的集团财产,两三句话与其失之交臂,让他怎么咽下去这口气, "爸爸,您让那个面黄肌肉营养不全的季淮舟占这么大的便宜,您脑子没问题吧?"
季啸天懒得回答:“看来看去,只有淮舟最合适。
”
"您这么大的儿子在面前站着,哪有把自己家钱送到别人口袋里的,您活大半辈子,老年痴呆症提前了?"
"放肆!”季啸天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振聋发聩,却压不住这个想要翻天的儿子, "即使今天没有淮舟,按照辈分和顺序的流程走势,你大哥不想接手,那也该传到他儿子手上,你老老实实在集团挂名,拿点零花钱就行了。"
季沥被惹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边吐露:"我大哥的儿子?爸爸,您这辈子就别做梦了,他呀,不会生!"
此话一出,在客厅正襟危坐的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变了脸色。
守在季梵身边的任霏更是第一个被惹怒:"身为弟弟胡说八道,为了争夺家产肆意诋毁,昨天绑架的事还不能让你长个教训吗?"
“我胡说?"季沥冷哼道:“那份身体检查报告,就在大哥的保险柜里锁着,你不信可以问他。"
初次听闻这则噩耗,季啸天吓得脸色煞白,一时没缓过劲儿。
季沥当着大家的面追问,显然是因为方才争夺集团CEO的位置红了眼。"大哥,你站出来给个说法呗。"
季啸天头晕目眩,抖着手问:"大梵,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错,”季梵站起身,郑重其事朝主座的人鞠躬,秘密藏在心底终于到了吐露的这天,竟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白纸黑字的检查报告上写着,我的确因为死精症导致不孕不育,霏霏,前段时间我们闹离婚,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放你自由,如今木已成舟,我觉得自己不该自私,用婚姻和爱情束缚你。"
"不是,我没想过。"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关系闹得几乎破裂也经历了,突然知道季梵不孕的消息,任霏除了难以置信,并未生出离婚的念头。
他们没有意外怀孕,也没有考虑过生孩子这件大事,前两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任霏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孩子的渴望愈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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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家庭氛围陷入一片死寂。
季梵道声抱歉, "总之,跟季家有关的分配财产一事,你们不必把我考虑在内,至于我跟霏霏的婚姻关系,希望爸爸不要插手。"
而后,他带着还在惊惶不安中的妻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