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瑞雍传出北赤即将来攻的消息,我曾命人私下查探,个中消息大多从来往北赤的商人口中传出,似乎不假。此事上,无兄有何高见?”楚晔目送自家妹子走远,便放下碗筷进入正题。
“楚兄缘何有此一问?”武轻鸢故作诧异道。
“怎么,我不该问?”楚晔也奇怪道。
武轻鸢对上楚晔纯粹的眸,轻笑道,“楚兄乃当世雄才,岂会不知凡用兵者,出奇才能制胜。若北赤当真有攻伐之意,又岂会事先便宣扬得人尽皆知?这岂非画蛇添足,泄露了军机让我南瑞有所准备,他北赤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楚晔看着那双盈盈的眸子,只觉得其间水波流转,嵌在这样一张黑面之上反倒更加璀璨夺目,一时竟有些沉醉进去,忘了言语。
“楚兄?”
“嗯?”楚晔回过神来,方知失态,不由摇头失笑道,“先生总是令人意外。”
他又唤她先生,每当论及政事时,他总是更喜欢以先生相称。
“少将军以为北赤行此掩耳盗铃之举,意欲何为?”他既唤她先生,她自然也应唤他将军,因为这时候他们之间便是将军与谋臣的关系,无关其他。
楚晔于是将心底那一丝异样挥去,肃容道,“北赤必不会无的放矢,如今我南瑞与西梁结盟已成定局,北赤闻听此事必然有所动作,只是不知他们故意放出来袭的消息是作何道理。”
“当今天下,北赤强而瑞梁皆弱。原本,北赤一家独大,是不会惧怕我南瑞分毫的。但如今瑞梁结盟,而东边的赫虽然更为弱小与北赤却是素来有世仇的,北赤如果够聪明的话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硬碰硬,至于为何要造谣生事,除了借此让南瑞生惧之外,恐怕还存了破坏瑞梁盟约的心思。”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北赤上次扣边本是试探,谁知却被人摆了一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在这之后更是引得南瑞与西梁结盟,站在北赤的立场,唯有破除两国联盟才能逐个击破,所以,在这当口北赤没理由不出手,问题只是北赤准备如何下手?
“南瑞与西梁结盟乃是两国国主用印并且宣誓的,北赤这个时候才想要破坏,却是晚了。”楚晔话是那么说,入鬓长眉却是微微皱起,显然他其实并不那么想,只不过言语上还要给国主留三分颜面罢了。
人与人之间的协定原本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特别在这乱世中就更无道义可言,说到底不过利合则聚,待利尽时人亦散去,若说凭借所谓白纸黑字的盟约维系同盟关系,殊不可能。当然了,如今有北赤虎视眈眈,南瑞与西梁在共同利益的趋势下,相互间的盟约也没那么脆弱。
“少将军此来恐怕不仅仅为了北赤来攻的谣言纷扰吧?”武轻鸢问道,如今瑞雍城内震慑于北赤谣言已是人心惶惶,想来北赤方面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不论北赤如何出招,南瑞都只有见招拆招的份,谁让南瑞国力不济,于情报搜集上也是处处掣肘呢?
“先生洞悉世事,想必清楚我南瑞国中情况,北赤谣言之所以如此喧嚣尘上亦是北赤探子从中推动之缘故,可如今朝局不稳,我虽有心查察,却唯恐国主生疑已致家族遭祸。”楚晔说到此处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才刚从牢狱中脱身,国主本就是心存疑虑,这个时候再动手肃清北赤探子难免会碰触到朝中其他人的利益,朝争中若得不到国主的支持便已输了一半,委实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偏偏此事关乎大局,若在这等微妙时刻还放任北赤探子横行,只怕旬日北赤动起手来南瑞便连自保之力都失去了。
“少将军既有所顾忌,此事不妨稍放一放。”武轻鸢劝解道,“如今我南瑞国势日弱,别说瑞雍百姓,就连朝中大臣都畏惧北赤之强盛而不敢与敌,这种情况下有人暗中与北赤来往便不奇怪了。的确,在这个时间点上放任北赤探子横行本不是明智之举,但于少将军,于楚家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像少将军顾虑的那样国主对楚家的疑虑才稍有减缓,若在此时触动朝中余众的利益难免会将自身置诸险地,特别是此时的国主正忙着议储一事,只怕是不愿多生事端的。”
楚晔沉默不言,他原是想武轻鸢鬼点子多,兴许能提供个对策,却没想说了半天竟是让他稍安勿躁,多少有些失望。
“少将军应当知道,溃疡唯有烂到一定程度才好彻底根除,否则一次铲去一点终究无安宁之日。”
“先生的意思是?”
武轻鸢低眉笑道,“如今敌我难分,北赤造势那么久迟早是会动手的,少将军不凡先派人留意着,等掌握了这些人的动静再视情形而定。”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也只有如此了。”楚晔叹息道。
武轻鸢闻言执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并未再细究此事。哪朝哪代没有几个背主卖国的人物?再说如今南瑞国主又是个善于猜忌的难以伺候,就更难免有人起了旁的心思,不过这些人暂时还除不得,她留着还有大用。
乱世出英雄,少了这些投机钻营的人,何来乱世?
“朝中立储之事已拖延了许久,听说国主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想必储君人选近日便会定下,以少将军看,哪位王子更有机会得登大宝?”
楚晔没想到武轻鸢会提此事,议储从来都是国之大事,其背后更是朝中势力相互碾压吞并的战场,权利更替总是伴随着血腥与杀戮,南瑞也不例外。
在褚位人选的问题上,早早站位固然可以做肱骨之臣,却也很容易就会压错宝而落得满盘皆输,不可谓不残酷。所以在南瑞朝堂之上便有这三类人,其一是在明面上表明了心思决意拥立其中一位王子,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交付,豪赌一把;其二却是满足于现状,不愿兵行险招,对于立储一事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既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完全中立;最后一派,不用说便是因间对人,摇摆不定,又或者两头押宝,典型的投机主义。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其实最终都无法逃过权利更替的大浪淘沙,至于结局如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