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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霖终究没有机会将心头的话说出来。见已日落，崔瑾告辞，顾霖站在窗前，注视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语。
顾霖刚刚进府，便看到老管家在门前等候。“小郎君，郎君在书房等您。”老管家慎重地道。自从小郎君科考后，这府里的气氛就越发沉重，作为下人，他不敢评判主子们的对错，只是心里却暗自以为郎君和夫人的做法有些过了，即便是为了顾氏的声誉，为了顾氏的前程，也不该出尔反尔。之前，因为小郎君与武阳郡公交好，顾家得了多少利益？而之后小娘子自寻烦恼，命在旦夕，是郎君和夫人自个儿求到武阳郡公那儿，偏偏事后又后悔了。反悔也没什么，人家提出的是三天考虑时间，但郎君和夫人偏偏又以为人家一向待人谦和，就一直拖着不答复。
老管家摇摇头，这些日子，自己每次跟随郎君到族中办事儿，都被族里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他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提醒：“小郎君，恕仆斗胆之言，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是郎君和夫人知错，但时至今日，郎君和夫人都未亲自上门赔罪，无论是谁，都忍不下这口气啊！”
顾霖的脚步顿了顿，觉得更加沉重。连下人都明白的事儿，自家爹娘如何不明白？但是，他们就一直爱惜着自家的脸面，作为世家之首的博陵崔氏岂不是更爱惜脸面？今日他几番要出口告罪，但都被崔瑾岔开。
“霖儿，武阳郡公如何说？“顾雍着急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一见顾霖开口就问。
顾霖正要行礼，躬下身，顿了顿，仍是将礼行完，这才回答：“想说的，顾小郎君已心知，儿子无言以对。”
“这是，没说？”顾雍愣了愣，脸色很是难看，就要发怒，但顾霖一脸的苦涩，即将说出的话又吞了进去，忍着怒火问，“是武阳郡公不想听？或是你不愿说？”
顾霖皱了皱眉头，对父亲的执迷不悟，耐心地回答道：“无法说出口，崔小郎君尽知。”
顾雍的手微微颤了颤，垂下眼帘。一切皆在人家的预料之中，当初，人家不说，并非不知，只是冷眼看自家如何应对罢了。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啊！“可有挽回机会？”他眼巴巴地问。
顾霖的眼睛亮了亮：“崔小郎君说，让我参加科考。”
他将崔瑾的话回忆了一遍，顾雍不敢确定地问：“那么说，崔家不会插手你的科考？”
顾霖脸色一正，恳切地道：“父亲，他们从未干涉过，无论是大伯在朝堂上受排挤，还是儿子的科考或者是与小妹之间的事情，他们何曾说过半点怨言。是我们错了，应该诚心诚意地向崔家道歉。”
顾雍摆摆手：“你且下去吧，为父再想想。”
顾霖无法，只得退下，但心里对父亲的固执很是摇头。他真不明白，与博陵崔氏相比，江南顾家又算得了什么，由于大象与蝼蚁，可是，爹娘仍是端着自己世家的架子不放？或许是这么多年在江南一隅习惯了被人尊崇的日子，或许是看到崔刺史到江南后对顾家很照顾，便忍不住得意，以为真要依仗顾家在江南的威望。顾霖长叹一声。
经过一夜辗转反侧，顾雍终于咬着牙领着顾霖带着一堆礼物前往崔府，但是却被告知崔刺史外出办公，武阳郡公今早出海，或许，此刻已经登船了吧！问武阳郡公何时归来？答曰：或许很快，或许三五月，具体不知。顾雍再想问，被顾霖打断了话。他也曾多次跟着出海，自然知道无法判定归航时间。礼物管家不收，说不能坏了规矩。崔雍无奈，只得放下拜帖，悻悻而归。
“霖儿，该不是崔刺史故意不见吧？”顾雍忧心忡忡地问。
顾霖叹了口气：“父亲，再等等吧，我们是直接登门拜访，并未下拜帖，也是极为无礼的。”
顾雍默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崔刺史对自己很和气的，自从那件事后，自己心虚，也不好拜访，公开场合见面，崔刺史从未说过半句不是，但神色淡淡。
刚走出崔府不远，便见十几个随从护卫簇拥着一个肤色黄黑的小黑人儿迎面而来。顾霖忙唤了声：“格山小郎君！”
格山刚刚送崔瑾上船，神情郁郁，听到喊声，忙振作起来。顾霖他是认识的，崔瑾经常带他见自己的朋友，参加各种聚会。“原来是顾家霖郎君！”格山勉强露出笑容，拱手行礼。顾雍眸中一闪，居然这个野人儿也懂礼知节。
“霖郎君可是要寻吾家叔父？可是不巧呢，他刚刚出海。叔祖今日也出门巡视去了。”格山见他们后面便是崔府，便猜测到定是刚从府里出来。
顾家父子互望一眼，便知管家并非糊弄自己了。顾霖笑道：“真是不巧，家父想拜访崔刺史，某也想请教崔小郎君学问上的问题呢！崔小郎君此次是要到倭国么？”
格山脸色微微暗了暗，支支吾吾地道：“是吕宋岛那边，叔父去就我爹娘和弟妹去了。”
顾霖眼中闪了闪，立即知道发生了何事，因为跟着崔瑾出海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明白他对吕宋早有打算，忙安慰道：“格山小郎君不要担心，你的家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是！我也这样想！”格山握了握拳头，脸上扬起一丝笑容，“这次晋王叔父他们也去了呢，说一定会将我家人救出来的！”
“格山！”远处慢慢骑马走来一行人。
格山一看，扬起手：“二叔父，我在这里！”
崔玦笑盈盈地驭马过来：“以为你已经回府了，原来是遇到霖郎君了。”
格山摸摸怀里的食盒，大叫一声：“糟了，糕点要冷了，叔祖母还等着吃呢！对不住，顾郎君、霖郎君，在下先行一步。”对顾雍父子拱拱手，又对崔玦憨厚地笑笑，赶紧打马进了侧门。
“这孩子！”崔玦无奈地摇摇头，虽然自己年纪也不大，但怎么着也是格山的叔父。
“格山的性格仍是毛糙了些，得好生说说！”崔珣板着小脸道。
顾雍父子忍不住暗笑，这崔氏子都是如此年幼老成么？互相见礼，与顾霖寒暄两句，崔玦便领着两个弟弟回府。
“父亲，儿子以为，还是请祖母送一张拜帖来吧。”顾霖提议。如果是他父子，说不得崔刺史一直都没空见他们，但哀求祖母，崔夫人或许也不好太过推迟。顾雍叹口气，点点头。
崔玦听了管家的禀告，淡淡地笑了笑。眼睛一转，到内院去给母亲请安。正好，长孙聘婷也在。“聘婷嫂子好！”崔玦笑眯眯地唤道。
长孙聘婷羞得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玦弟，休要乱喊！”
“哎呀，我没喊错啊，难道聘婷表姊不是嫂子么？迟早都得改口，现在先喊着，免得以后不习惯不是？”崔玦眨眨眼，一本正经地道。
隽娘懒懒地笑着：“玦儿，不要欺负你聘婷嫂子，小心你兄长回来责罚你！”
“阿娘，您也说是聘婷嫂子呢，儿子哪里错了呢？”崔玦扬扬眉，差点捧腹大笑，转而又对长孙聘婷道，“刚才在门前遇到顾家父子，今日他们没见到阿耶，或许明日会让一位女眷上门呢。”
长孙聘婷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明日我会早点过来的，婶婶身子重，得多多休息才是。”
隽娘“嗯”了一声，见，她是不耐烦的，但不见，又会伤了人家的脸面，那就让未来的儿媳妇见见吧，现在内院儿的事儿不是都交给她打理么？另外，一个郡君接见，也算给他们一个面子了。“来，聘婷，十五娘，咱们去院子里转转，刚才吃了几块糕点，这胃有些紧。”隽娘招招手。曾十五娘如今和长孙聘婷同进同出，很是亲密，也极得隽娘喜爱。
长孙聘婷嘀咕着：“婶婶，表兄昨儿个还再三叮嘱不得让您随意吃东西呢，瞧瞧，就那么一会儿工夫，您就吃了好几块糕点，待会儿要吃不下饭食了。格山这孩子就是实诚，您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隽娘轻咳一声，扶着她的手尴尬地道：“是那糕点正合胃口，不怪格山，他提醒过的。”
“婶婶，那就不要怪聘婷多嘴了，表兄可是反复交代，一定得留心您的饭食，千万不可马虎了，以后您就多多配合配合吧！”长孙聘婷摇着她的手，很是无奈地道。怪不得表兄要专程将此事提出来，必是这阵子婶婶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吃东西了。
荣大娘忍着笑，也劝道：“娘子，您瞧瞧，刚才老奴便说了吧，若让长孙小娘子知道，必是不依的，您就不要让长孙小娘子太为难了！”
隽娘撇撇嘴，不过是嘴馋了些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个个总是管得那么紧，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真是我无趣。也不知这次是怎么的，就如此贪吃，前几回怀孕都不像这样，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么？她摸摸自己仍然光洁柔嫩的脸，今晚做个面膜泡个牛奶浴好了，免得自己真是老了。
曾十五娘扶着隽娘另一只胳膊，温柔地道：“夫人，我娘当年就是没有注意吃食，然后就影响了腹中的胎儿，长得太大，生产时好生困难，可惜，好不易生下来，却没活多久。”若是自己有弟弟，也不会如此无依无靠了。想着，赶紧将严重的泪水憋了进去。
隽娘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便过去了，不要再伤心，好生跟着聘婷，以后有我们呢！”
崔玦在后面笑呵呵地道：“阿娘，您得听话，不要让兄长在外作战还得替你担心。宁大娘，以后阿娘的吃食全都得经你的手，不要再到大厨房去拿了。”
因为担心着自家阿娘，崔瑾将宁大娘从自己院子拨过来，让她专门负责阿娘的吃食。
宁大娘忙应答，心里开始寻思着中午要整治什么既美味又有补身子、好吸收、不易发胖的菜肴。
见到大家都紧张自己，隽娘很是高兴，在一大群人的保护下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又指导长孙聘婷打理中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