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寨主目光如炬,你估计错误了。”
“老伯,谈谈这位吴寨主。”
“奴不论主。”
“你自称长工,并无主奴之分。”
“仍有主仆之别。”
“失敬失敬,由此可知老伯的为人。你可以放心的是,大爷更是素昧平生,对铁城寨无丝毫成见存在,与吴寨主无芥蒂可言。”
“刚才老朽看到你与少爷小姐交手的情形,倒也相信你的话。”
“那么,老伯是否多虑了?”
“不然,人心鬼蜮,小心为上。吴大爷于老朽有恩,感恩图报理所当然。老朽在世时日无多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将完成这唯一的心愿。”
“小可不知老伯为何许人,也不知道老伯与吴大爷之间的恩怨。”
“不知道倒好。”
“如果小可所料不差,老伯定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威震武林的驼侠杨柏,一代英豪,已在江湖失踪了三十年。以老前辈的为人来说,吴大爷似乎不是个伪善的人……
“你不必管他的为人如何,也不必问我是谁,请记住我的话,休管铁城寨的事。”驼背老人一字一吐地说,脸上神色肃穆。
“我明白。”林华恍然地说。
“你明白什么?”
“吴大爷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住口!”
林华冷笑一声,站起说:“一代豪侠,竟沦为地方恶霸的护院,委买令人惋惜,也未免令后生晚辈心寒。老伯,在下并不自命英雄,也不以侠义自居,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在下如果亲见吴大爷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少不了打抱不平管闲事出头干涉。”
“你不在乎老夫的警告?”驼背老人站起沉声问。
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在下行走江湖十一年,所听到的警告太多太多了,立身行事如果被那些无尽的警告所左右,这辈子连饭也不用吃啦。吃饱了可能会胀死,走路也可能跌死,闭门家中坐,还可能祸从天上来呢!”
驼背老人冷声一哼,拐杖徐升,冷笑道:“防患于未然,老夫只好先制你再说。”
林华也冷哼一声,无畏无惧地说:“老伯,你吓不倒我的。这些话出于一位早年侠名四播的老前辈之口,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你准备好了吗?”驼背老人低叱。
他泰然举步出亭,一面走一面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人是不能不服老的。武林中英雄辈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老前辈以一世英名冒险作孤注一掷,未免令人不敢领教。在下也不想毁你一世英名,不想和你计较,在下走了,在下可不像你一般不珍惜羽毛。”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扑上叫:“你走得了吗?”拐杖挟在肋下,左手食中二指半屈半伸,一闪即至。
林华突然向右一闪,斜飘八尺,并未回头。
驼背老人如影附形跟上,掌心疾吐,击向他的背心,浑雄的内家掌力发如狂飙。
他早有提防,再次右掠,感到一股迫人心脉极为凶猛的劈空潜劲掠身侧而过,气血为之一窒了。
他飘出丈外,转身冷笑道:“你再要下重手,我可要骂你了。”
驼背老人两次出手皆落空,脸色一变,似乎大感意外,取下拐杖说:“难怪你敢大言,身法果然捷通电闪,确也值得骄傲,老夫只好用杖攻你了。”
他冷哼一声,说:“身法快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世间比在下快的人多着呢。老伯,你得尊重些,用拐杖你仍然占不了上风,即使你能行雷霆一击,但十招八招落了空,你便无能为力后劲不至了,何苦虐待自己?你来吧,咱们在这附近捉捉迷藏,看你这把老骨头逞得了多少能。来吧,你尽管追,可得小心失足摔跤,跌散了老骨头可就麻烦了。”
驼背老人大怒,疾冲而上,拐杖招出“灵蛇归穴”,破空点到。
他后退丈余,在杖尾前一闪即逝,一口气换了八次方位,游走如风。
风是捉不住的,驼背老人八方追逐,拐杖先后攻了八招,每一招皆迅捷绝伦,奇幻莫测,而且极为霸道,把林华留在杖影中,险象横生。
林华确是不忍心毁了对方的一世英名,不接招也不还招,展开躲闪绝学周旋,在生死间不容发中游走,在如山杖影中进退挪移有惊无险。避过八招,他一跃两丈脱出杖影,向右游走,一面说:“一盛二衰三竭,老前辈,机会不再了。”
驼背老人确是在走下坡了,八招狂攻真力渐虚。额上已见汗影,呼吸也显然不平静了,但不死心,飞纵而上。
林华开始在附近的槐树丛中游走,始终保持在丈二三左右的距离,根本不许对方有出招的机会,急追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
驼背老人追逐了许久,脚下力不从心了。
林华门在一株树干后,笑道:“老前辈,对付想和你拼命的人,你可以发挥你的威力,以经验找机会行雷霆一击,但对付在下,你确是老了,再见,后会有期。”
驼背老人纵近,隔树伸手急抓,右手的拐杖也从树右劈到。
林华突然下挫,高不及三尺,右手一伸,隔树扣住了驼背老人的后脚颈猛地一带,然后放手飞退,扬长而去。
驼背老人被拖得跨身坐倒,狼狈已极。
林华尚未返回住处,冯四已找上了他,匆匆地说:“宗三,家主人有请,快随我来。”
冯四仅领他至大宅的前院门,便由一个姓陈的门房领入前院。先后共换了四个人,最后领他登上一座大楼的人,是一个中年仆妇。他知道,已经进入寨主人的所谓内宅禁地了。有钱人家的宅第房舍甚多,内外分明,他一个车把式居然被领人内宅禁地,事态极不寻常。
这是楼上的花厅,富丽堂皇自不待言。仆妇到了楼门口,叩着厅门叫:“启禀老爷,掌鞭宗三到了。”
“叫他进来。”厅内传出叫声。
他推门而入,眼前一亮,宏大的花厅金碧辉煌,摆设着不少字、书、花、单、古玩等等饰物与一般古老大宅大为不同,毫无古老朴实幽暗的感觉,明窗净几,富丽堂皇,可惜摆设物太多,反而显得俗不可耐,确有暴发户的派头。
华丽的长案后,坐着一个留了三绺长须的中年人,有一双精明锐利的三角眼,倒也人才出众颇有威严。两侧是两排锦墩,右首分别坐着蔡家的两位姑娘,与两名白净脸皮五官不恶的中年人其一留了八字胡,另一人左额有一道三寸长发亮的刀疤。
左面,坐着不久前被他击败的少年男女,和三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
他礼貌的向上首长揖为礼,然后向两位姑娘行礼问:“两位小姐唤小的有事吗?”
所有的人,皆目光灼灼地向他打量,他不在乎,神态从容,毫无拘束畏怯的表情流露,不亢不卑恰到好处。
红裳大小姐向上首伸手虚引,说:“宗三,见过吴大爷。”
他再次长揖,说:“小的宗三,见过吴大爷。”
吴大爷淡淡一笑,向大小姐说:“两位侄女好眼光,找到一位很好的掌鞭了。”又转向林华道:“宗三,你坐下,你能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这里应该有你的坐位。”
他淡淡一笑,欠身道:“小的不敢,不知吴大爷有何吩咐?”
“你坐下,咱们有事商量。”
“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谢坐。”他在下首的锦墩坐下了。
“我先替你引见在座的两人……”吴大爷含笑替他引见。
与两位小姐同列的两个中年人,留八字胡的叫穿云燕毛松,额有刀疤的是曹五爷曹君强,左首少年男女是吴大爷的一双子女,姐叫吴芬,弟叫吴琨,那三位中年人,是姐弟俩的师父,吕淮中,施大同,张一海。
在座的人中,他素未谋面,但却听说过其中两人的名号。其一是穿云燕毛松,是郑州的一霸,其二是张一海,这人的绰号叫天南剑客,是湖广湘南一带的名武师,但仅是闻名而已,吴大爷不提绰号,他并不知道这位张一海,是不是绰号称天南剑客的张一海,他也不好追问,也不愿追问免露马脚。
“今天将你请来,一是有事请教,二是有事商量。”吴大爷说上正题,目光死盯着他,像是审视囚犯。
他毫不回避地反盯着对方,笑道:“小的只是个赶车的车把式,吴大爷如有事吩咐,不必客气。”
“那不戒魔僧艺臻化境,名列宇内九大邪妖,竟然失手在你的鞭下,你的艺业委实高明,但不知令师如何称呼?出道多少年了?”
“小的不认识什么邪妖魔僧,出其不意将和尚丢下河,侥幸而已。小的不曾投师,传授小可拳脚的人,是邙山上清宫的一个香火道人,他教我拳脚,我替他砍柴。他曾经叫我入道,我没答应,所以算不得出道。”他信口胡扯。
“哦!我的意思是,你闯江湖多久了?”
“我在开封的乡间做小贩,做了三年左右。”
“小犬不久前失礼,你打败了他,可知你丢魔僧下河,决非侥幸。”
“谢谢大爷夸奖,小的不知是少爷,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以你的身手来说,做掌鞭未免委屈了你。”
“小的只因为打伤了两位小姐的车把式欧兄,因此应充掌鞭赎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