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免得咱们枯等。”黑影欣然说。
片刻间,淡雾四起。
片刻,西厢一间客房灯光倏明,有人启门外出。
“哎呀!怎么一回事?”有人高叫:“这种季节,怎么可能有雾?邪门!咦!谁在那儿躲躲藏藏……”
黑影乍现,利刃破风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啊……”
惨叫声从另一处传出。
人声暴起,房客们大喊大叫。
黑影闪掠,刀光霍霍,剑气漫天。
暗器的锐啸声,令人心胆俱寒。
雍不容的客房门前,共有八个黑影,以快速绝伦的行动,击破了门窗,他们狂野地冲入。
各式各样的暗器,先射穿蚊帐,向床上的隐约人影攒射,然后刀剑齐下,帐毁床崩。
床上没有人。
薄被半卷“像”有人在内睡觉,枕上就以青巾裹成了一个小包“像”人的头。
“人不在!”最先用剑刺入被的人惊叫。
街坊议论纷纷,巡捕们稍后也大批涌到。
整座大院死了十五个人,房东罗寡妇也被杀死了。
血案如山,人命关天。
雍不容已经是颇有名气的人,南京的城狐社鼠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而且有部份蛇鼠与他小有交待。
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逐渐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雍不容搬了家,搬到聚宝门外的报恩寺附近,向一位老农夫租了一间看守莱园子的小屋。
作为他休息睡觉的下处,进出城阁十分方便,唯一不便的是天一黑城门关闭夜禁,进出须冒险偷越城关。
附近是些菜圃,老农夫的农舍远在两三里外,菜圃草已荒芜,因此小屋久已无人居住了。
想遗世孤立,这里是颇为理想的稳居处所。
四野无人,便于找他的人大举侵犯。
知道他搬来的人很多,计算他的人当然也知道。
两天过去了,毫无动静。
这天晚膳毕,他坐在门前的屋旁大树下磨刀。
是一把两尺二寸长的尖刀,厚背、狭锋、薄刃,刀身的孤度小,所以叫尖刀。
刀有孤度,砍劈时感觉出特别锋利,封架时可以减少震力,而且容易迅速从争取到的空门突入反击。
他磨得十分专心,刀身显得晶亮锋利,冷电森森,光可人。
身旁多了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他不言不动。
“你很细心,耐心更令人吃惊。”这人终于说话了,是改了装的不要狂乞。
“利用磨刀的机会养气持志,可以扫除紧张、激忿、愤怒等等情绪,很管用。”他并没抬头,一下一下轻柔地磨刀:“刀一定可以磨得又快又利。”
“其实,你这种人手中有没有刀剑,已无关宏旨,刀剑利不利毫不重要,一根棉线在你手中,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不要狂乞苦笑:“摘叶飞花也可以杀人,你实在不需把刀磨利的。”
“本来我对用刀剑兴趣缺缺,但应付功臻化境,有致命兵刃在手的超等名家,有刀剑比较稳当些。对付大群可怕的高手,我必须有强而有力的兵刃来应付劫难。”
“你知道凶手的底细吗?”
“我查看过所有的尸体,有四分之三是被暗器杀死的。”他眼中有炽盛的火焰:“所以不必多费工夫,天道门必须负责。我并不想借口替这些死者复仇,只为了自己。”
“这次,恐怕你找错对象了。”
“前辈得到证据?”
“我曾经见过他们,做梦也没料到他们是滥杀无辜的货色。”
“他们?他们是谁?”
“那天你赶走徐家的人,看热闹的人中,有他们两个眼线,我是跟踪他们才发现他们的藏身处。”
“不是天道门的人?”
“大自在公子与华山四君,还有一些牛鬼蛇神。”
雍不容一怔,沉思久久。
“你不相信?”不要狂乞正色问。
“深信不疑。”雍不容眼中有冷森的光芒暴射:“我知道该如何找至他们。”
“抱歉,我不能帮你。”
“前辈应该置身事外,这是道义。”
“谢谢你的谅解。另一件事,也许你会感兴趣。早些天,天道门派出不少杀手,向凤阳方向追杀千手飞魔,似乎进行得不顺利。
因此昨天有一批更高明的杀手赶往策应,因此近期内南京不至于发生重大事故。咱们保持联络,再见。”
不要狂乞走了,高不容坐在树下发呆。
原来千手飞魔父女,是从凤阳走的,天道门消息灵通,派人蹑尾追杀。
想起龙絮絮,他怦然心动,自从龙絮絮走了之后,他有了严重的失落感,龙姑娘的音容笑貌,依然鲜明强烈地在他心中涌现,经常会产生殷切的思念。
也许,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令他对异性感到心动的人,就是龙絮絮了。
一听天道门全力追杀千手飞魔的消息,他心乱了。
“我得赶往凤阳策应!”他突然跳起来自言自语。
点起了灯,他开始收拾行装。
他的行装很简单,一只竹编的背囊,成长方形,精巧方便,里面盛了换洗衣物与日常必需品。
一只百宝革囊,重要的物品盛在器内比较安全。平时赶路,刀系在背囊侧方,有警时改插在腰间。
头上,一顶可遮阳也可挡雨的竹笠。手上,是一根问路兼打狗的黄竹手杖。
他本来可以扮成邀游天下的贵公子,但却打扮成一个江湖浪人。
他准备停当,将所有的物品摆在桌上,作最后一次检查。
出远门他不是第一遭,但独自行脚云游却是头一回,以往皆随船往还,日常生活不需他操心。
但现在他独自邀游,每件事都得靠自己了。
柴门是虚掩着的,屋内窄小狭溢,小小的堂屋容纳不下几个人。
屋外虫声卿卿。
蛙声震耳。
这根本不可能听得到屋外的细小的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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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蓦地——
菜油灯的火焰闪动。
灯盏突然从雍不客手中飞起,平稳地落在唯一的窗台上,灯光随即停止摇曳,居然不曾熄灭。
连鞘的尖刀,同时插入腰带。
“请进。”他推凳而起,将背囊顺手放在桌脚下,从容挂上百宝囊:“门没上闩,任何人皆可排闼直入,在下是很好客的。”
吱呀呀一阵门响,柴门推开了。
“咦!是你?”
他大感意外,虎目中的冷电倏然隐去,换上了柔和的眼神。
徐霞当门而立,盛装而来,翠绿春衫翠绿裙,与上次的高贵风华迥然不同,清纯、妩媚、活泼、可爱。
这才像一位真正黛绿年华,青春少女的动人形象。
她每一次打扮都不相同,每一次的风华与气质也各异,可知她正在用心机,用每种形象吸引雍不容的注意。
已完全摒弃了往昔的母大虫气质,迄今她仍然无法猜测,雍不容到底喜欢她扮演那一种女人。
“你的耳朵好尖。”徐霞嫣然微笑:“但我不相信你真知道门外有人,是不是乱猜的?”
“屋前的水沟有无数青蛙,这种小东西可以感觉出蛇的滑行声息。”他加以解释:“蛙声顿止,暴露了你的举动。徐大小姐,你来……”
“我叫徐霞,我不要你用讽刺性的徐大小姐叫我。”徐霞白了他一眼,缓步踱入信手掩上门:“咦!你……你带刀?你……”
“对,带刀。”他拍拍腰间的刀:“我不希望任人宰割,有刀在手,至少可以有赚回老本的机会,杀人总比被杀好。”
“罗寡妇那些人死得好惨,我知道你很难过。天道门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徐家与龙江船行,所以我求我你,希望你能帮助我抵抗天道门……”
“罗寡妇十五个人,不是天道门的杀手所为。”
“咦!你查出凶手了?”
“不错。”
“谁下的毒手?”
“大自在公子与华山四君。”
“这……可能吗?”徐霞脸色大变,明显地不予置信。
“我的消息来源可靠,我正要去找他们。天道门并没主动威胁你徐家,他们会容忍对他们无害的人,在他们的山门附近活动,这可以避免受到注意。你这种耿耿于心对天道门仇视,会惹来大麻烦。”
“你不能帮助我……”
“抱歉,我不配过问你们的事,个人恩怨一肩挑,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些。我这里时时都有凶险发生,你必须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我送你一程,后来去找大自在公子算老帐,走吧!”
“你真知道大自在公子藏匿的地方?”
“早几天我就发现那些人了,但没想到是他们。他们掩护的身份无懈可击,大自在公子那狗东西一直就匿伏不出,因此没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他们终于迫不及待发动,就暴露了他们的底细了,这两天他们共迁移了五处地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
“他们明显地为了天地不容而肆意屠杀,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天地不容?雍二哥。你是吗?”
雍不容有一位兄长,所以徐霞自然而然称他为雍二哥,以往,徐家的人对雍家的人,一直就不屑提名道姓,见面喂喂哼哼呼来喝去,有若对待奴仆。
“霞姑娘,你知道我就是天地不容,只是不愿相信,对不对?”他脸上有怪怪的笑容:“自尊心阻止你承认事实,常识却又让你不得不接受事实,所以你不断地向我表示友好,不断地试探,希望事实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