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与白舟楫这两日早出晚归,与前两日府衙处处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不同,如今真人难寻,许知秋摆宴派陈师爷请了几回人都没找到,自然查到哪一步他们也不清楚。
宋杳此时正在罗更城最繁华的商铺街闲逛,整条街宽敞蜿蜒,街头巷尾青砖铺地,虽以青色为主,却也有青中带黑,更有些还有些清新的翠绿,很是清雅。
白舟楫牵着她的手进了一间名叫‘鲜衣阁’的二层铺子,宋杳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被她拽了进去。
这两日也不知怎得,白舟楫多了个爱好,便是给她买衣服。先开始她还很是高兴,白舟楫这人平日里冷冷的,未曾想谈起恋爱很是有天赋。
他给她挑衣服时,她也给他挑了两身。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可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只要是成衣铺子便带她进,颜色挑的均是粉嫩嫩的。
宋杳看着那些裙衫开始头疼,她想了许久为何白舟楫会误以为她喜欢这般少女的颜色,终于让她想起了那晚给他披的‘桃枝’。
她当时其实是故意的恶作剧的挑了那件披风给他披上,她好想看男朋友反差萌的。如今倒是端起盘子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这件‘桃枝’她只穿了一回便没再穿过。‘桃枝’是仙主送的,当然不逢年不过节的,她也不知晓他为何送衣服。
彼时她还在上学塾,披着桃枝上了一节五行课,当日可能她因了这粉粉的披风看上去太过无害,有几个小屁孩同窗竟在夫子要她们实际操练时意图挑衅她的地位。
结果自然是他们被她收拾了一顿,她瞧着这披风实在不符合她临端女霸王的气质,从此以后便没再穿它了。
如今……
“舟楫,我想来还是要与你说一下的,我已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并不常穿这般嫩嫩的粉色。而且这两日你已经给我买了八套裙衫,六套都是粉色。我的衣服尽够穿了。”
白舟楫正看着一件下摆满绣粉色秋海棠的白色蜀锦裙,闻言转过来看她。
“嗯?你不喜欢?”
宋杳点头。白舟楫看了她一会儿,此时宋杳穿着昨日他给买的粉色金绣的衣裙,发间坠了几颗莹润的珍珠,秀气白皙的耳唇上亦戴了一对珍珠。
弧度好看笼着晶莹华彩的双眸正认真的望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因为一本正经的姿态粉唇轻轻抿着,看着奶萌奶萌的。
他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阿音,我从未有过给女孩子买东西的经验,倘若我买的你不喜欢要告诉我,知晓吗?”
他抬手温柔的抚了抚她脑后的黑发。
没有经验啊……
宋杳心里突然美滋滋的。
“也不是不喜欢粉色,就是从前没怎么穿过,即便是粉色也多是素气一点的,没有这些绣样。”
白舟楫向她展颜一笑,“很好看。”
宋杳被晃了眼,男朋友也,很好看啊!她突然脑子便不好使了。
“你喜欢我穿成这样?”
说完她就一副想要掉舌头的表情。
白舟楫沉沉的低笑,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喜欢。”
这在耳边拂过的两个字啊!
宋杳脸蛋热乎乎的,笑的眉眼弯弯。铺子里突然很安静,她后知后觉的双眸一闪一闪的东看西望。见有人看他们,立时拉着白舟楫跑了出去。
出了门白舟楫拉住她,“等等。”
说完他转身回了铺子,不多时拿了个布包出来递给宋杳。
“白色的。”
宋杳红着脸蛋将布包抱在怀里,“走啦!”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叨叨,“莫要再买了,我当真穿不过来!”
白舟楫笑,“好。”
两人走的远了,空气中似乎还有甜香的滋味。
彼时街角转出了一个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片刻,又消失在拐角。
是夜。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匆匆进了一间民宅,兜帽几乎盖住了他整张脸。
他一进门便看见那人颇有闲情的喝着酒,顿时心里窝了一簇火。
“要你跟着他们,跟了两日你可有弄清楚他们查的如何了?”
那人转了转酒杯,轻嗤一声,“你急什么?不过两个青春少艾的男女,瞧给你怕的!”
来人忍着脾气坐了下来,房主人给他也倒了杯酒。
不过他并没喝,缓了情绪接着问:“你莫要小看他们,龚榆归多半已经失手,很可能是折在他们手上。”
房主人喝了口酒,拖着长音,“他啊,已经死了。”
来人一惊,“当真?”
房主人没说话。来人更急躁了,“也不知他们都查到了什么?”
“不过是两个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罢了!不过,龚榆归虽说有些自大愚蠢,但是终归是折在他们手上。我想着如今也不必等他们查到什么了。”
说着他放下酒杯,闭目养神。
来人不解,“你是何意?”
那人轻勾了嘴角,缓缓道出一句,“明日丑时,取他们,性命!”
翌夜,丑时。
一个黑影展翅掠过府衙上空,盘旋了一圈落在客院里。
他手指一点,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进去了很快又出来了,如法炮制连开了三间房门,他皱着眉望向四周。
房间无人难道是计划提前暴露了?
想到这他立时想要离去,就在此时,身后气流微动。他立时转身,手变四指爪向空中一抓,暗器自半空中粉碎,细末散在空气中转眼便被吹没了。
他抬头向偷袭而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着粉裙的姑娘晃着脚坐在前院的房顶上,不慌不忙的扬手与他打招呼。
“嗨……”
这人长着一对棕黑色翅膀,双手变爪,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他阴阴的看了她一眼,正欲展翅。
“哎…哎…别急!那儿!”
宋杳笑呵呵的指指他身后。
来人显然以为她使诈并不理会,刚刚离地,一股清正的灵力袭向他的后背。
他一惊转身双爪相交抵挡。明生从阴影处飞出,紧接着一剑刺向他下盘。两人瞬时打在了一起。
宋杳敲裂了一颗大榛子,“都说了让你看身后,偏不听!本女侠从不骗人的!”
她也不怕吵醒府衙内沉睡的众人,冲着那人喊了两句便又心安理得的吃起干果。
可她实在不是能闲的住的,干果皮一颗一颗的朝那人飞去,嘴里念念有词。
“打你的小胖爪,我说真的哟!”
“翅膀长的也蛮英武的,接我一镖!”
“那个,那个谁,发色很特殊哇!用的什么颜料!”
“喂,我如何看均觉得你的腿更适合我的暗器。”
她扔出了半个核桃壳,犹觉不过瘾,欠欠的加了句,“太短了些!不及我家男朋友一半长!”
那妖被他捣乱的心浮气躁,本便是不可分神的干架,如今不只得抽空躲避暗器,还要被魔音穿脑!
“兀鹫!”
他大喝一声,一个男妖自暗夜中飞来,直接一爪子抓向她来。宋杳双眉一扬,慢动作的双手抱头。
“好怕怕啊!”尾音拐了七八个弯。
正在此时一条鞭子缠上了兀鹫锋利的爪子狠狠一甩!一袭白衣,风姿清冷翩翩卓然的男朋友飘在她三步远的空中挡回了这一击。
他微微偏首,“顽皮。”
宋杳笑眯眯的放下双手。敲开了一颗核桃正要放进嘴里,突然很不服气的反应过来。
“我未曾说瞎话啊!你的确脖子以下均是腿呀!”
白舟楫鞭子一偏,兀鹫险险躲了过去。
宋杳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与明生打的正凶的妖。
“那个谁,你回头看看,这就是我家男朋友!”末了又填一句,“他有长长的腿,你只有短短的腿!”
那妖身子震了震。
她见人家始终没回身撇了撇嘴,“算了,你还是莫要看了!我怕你上火!”
说完宋杳晃着脚继续敲大榛子。她大榛子没敲碎两个,突然一阵阴笑声传来。
“姑娘伶牙俐齿,好兴致!”
客院上方突然闪现出一妖,五官较好,气质却略显阴暗。这妖与前两妖气场不同,宋杳瞧不出他的深浅,大约是个狠角色。
她随意扔掉手中的干果皮抽出腰间的小冰展扇,扇了扇。
“承让承让,你的手下是个闷葫芦,本女侠胜之不武!”
“我看你也兴致不错!长夜漫漫,当真无趣。”宋杳站起身抻了抻,“要不你我打一架如何?”
那人笑了笑,竟有几分温柔之意,“美人相邀,岂可辜负。”
宋杳不禁抖了抖身子,恶心……
她正要飞身上前,白舟楫一鞭子甩开了兀鹫,气势凛然的迎了上去。
“美人也是你叫的!”
宋杳见他攻势相当凌厉,一时有些欢喜,扇子扇向兀鹫时便柔和了些。
反应过来时,歉意的看向兀鹫。
“呀,不好意思!我知晓对阵之时需拿出看家本领方显诚意,我刚刚当真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男朋友太有男友力,溜号啦!”
兀鹫一愣,立时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好了。
阿灰隐在暗处面无表情,只抱着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几人打的不可开交。没有宋杳的捣乱,明生比刚刚艰难了些。
宋杳自吃了魄仙草的几片叶子醒来后,便一直觉得自己与从前不一样了。法力越加纯厚,隐隐还有突破的预兆。
今日一动手她自己都惊呆了,她确然扇子耍的虎虎生风,可小冰的威力比之前竟长了三倍有余。
“呵……这伤受的当真值,怪不得臭狕那般紧张那颗草。看来是我错怪他了,确实比澜庭仙主后院的草要厉害许多!”
兀鹫头一回见如此打架不专心的人。
“你墨迹个什么?不是要使出看家本领么?”
宋杳侧身躲过他一抓,小冰随机一波灵力抽了过去,精准的击在他腹部之上。
兀鹫止不住自半空坠地,一下跪在地上,他捂住腹部面部扭曲的看向她。
宋杳小冰遮面,只露出水润狡黠的双眸。
“呀!还没使看家本领,你便受不住了,真是惭愧,惭愧呀!”
兀鹫脸色更加难堪,奈何痛的说不出话。宋杳冷冷一笑,一扇子便要了解他的命。
那艳红的灵力破除黑夜直击他的头顶,即将触上的一刻,兀鹫身上一起灰色烟雾骤起。烟雾退后原地已没有兀鹫身影。
宋杳眸光快速掠过四周,而后她突然笑了。
“看来是还有帮手,怎么,不出来见上一见吗?”
片刻,宋杳忽然向左一个腾挪,转身之际小冰奋力一挥,灰红两色灵力半空碰撞,气流震动掀翻了不少下方屋顶的瓦片。
对面是个女子!
虽说是妖,竟不似其同类一般的美貌,甚至样貌十分普通,不过气质娴静。
这妖当真不像妖,反而更像是人。
宋杳一时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不过人家显然未想同她说些什么。一招一式砸向她毫不手软。
宋杳承认她遇上女子时总是有些容易心软,她抵挡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忍不住。
“姑娘,我想劝劝你!”
对面女子并不接茬,只攻向她的速度快了两分。
宋杳也不恼,接着又道:“劝你一心向善,莫要与他们为伍。佛曰:一切恶法,本是虚妄。你又何必与他们同流。不若你此时离去吧!”
那女子皱了皱眉似是嫌弃她话多,一股灵力砸向她的嘴。宋杳小冰连挥,而后落在房顶之上。
“哎哎哎……本女侠好不容易道出了几分禅意,夫子若是听到必是十分的欣慰。你不愿听便罢了,缘何竟要堵我的嘴。”
那女子眉头皱的更深,看了她好半晌,宋杳终于看清了那刘海遮掩下的漆黑双眸满是恨意。一时倒是说不出话了。
“你欲杀我阿郎,还想我对你手下留情?做梦!”
话落,只见她身后突然出现一只长尾,那长尾一节节发出咔吧的响声,尾端是一只半人长的黑色钩子。
“蝎子精?葫芦娃诚不欺我,蝎子家的成了精钩子都挺大的!”
宋杳嘀咕了一句。
那女妖上下摆动长尾,咔吧声越来越密集,宋杳脚下的房屋似有些震动,冷白的月光下,土地上突然破土爬出许多油亮的蝎子,他们密密麻麻沿着墙爬上屋顶,汹涌的爬向她的脚边。
宋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嗖的窜上空中。
妈妈咪呀!简直太麻人了!
她刚松口气,就见最先上来的蝎子停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不动了,接着它后面的蝎子爬到了它的身上,再后面的蝎子又爬到了这只蝎子身上,一只又一只成百上千只蝎子叠罗汉般越来越高直逼她的高度。
很快,宋杳面前千百只蝎子叠起同时看向她,她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她白着脸,突然笑了。
“尔等今日共赴黄泉全是你们身后那女妖一人的孽障,见到阎王时记得告上她一笔,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
话罢,她小冰在手中翻飞,龙卷风般袭向同样冲向她的蝎子群。狰狞的蝎子一只只在飓风中被割碎。
没等她喘口气,她身后、两侧同时又竖起了蝎子墙。宋杳将小冰抛到头顶,手中艳红灵力直输小冰。
小冰飞快自转,风息像蝉蛹一般包裹住宋杳全身,油亮大眼的蝎子前扑后记扑向她,几乎是一瞬间风息表面全部是蝎子,密密麻麻。
不断的有蝎子尸体掉落,不断又有新的蝎子补上。远远看去像是她身上被爬满了褐色的蝎子。
另一边,白舟楫自与这男妖交手,便知这是他有史以来遇见的最强的对手。
两个男人的对决,凶悍、利落、步步紧逼。
白舟楫历来没有花哨的招式,遇上这样的强敌反倒更激起了男人的血性,招式之间竟有几分铁血之气。
那人未想到凡间竟有如此对手,要说那几个老人家倒是还说的过去。
他收了轻慢之心,龚榆归若是死在他手里倒是极有可能。两人斗了百招,一剑拼在一起,灵力暴涨。
那人突然努努嘴,眼里生出可惜之意。
“看来你的美人要变成枯骨了!”
白舟楫一下逼退他,一转首,心下骇然。他急速飞向宋杳,一剑斩断蝎子墙。
身后那人追来他浑然不顾。他一手蓝光流不断裹上风息表面的蝎子。
正在此时,艳红的流光斩断所有蝎子,红蓝流光交汇,将蝎子的尸体捻的粉碎。
白舟楫见他的姑娘粉群飞扬,墨发飘飞,眼光清湛晶亮,突然便笑了。
宋杳未想到蝎子被灭的瞬间竟是看到了男朋友迷人的身姿,以及,追在他身后即将击中他的宽剑。
宋杳想也未想飞身前扑的瞬间一只脚向后翘起将小冰踢向携巨大灵力的宽剑。
兵器相接在空中撞出漩涡,宋杳抱住白舟楫肩的一刻便狠狠的向地上扑去。所有动作不过一瞬之间。
可白舟楫竟在她扑在他身上的一刻吻住了她的红唇。他脚沾到地面上时向后缓冲的数步,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身体,停稳了才放开她的红唇,又将人放在了地上。
宋杳实在未有此预料,“你!”
白舟楫手还放在她的腰上,“我,吓坏了。”
宋杳揪住他的衣襟,心像是在温水里泡了泡。
“可,你也不能不要命的来救我啊!更,更不应该在打架时,亲我……”
白舟楫笼了笼她颊边的长发,“嗯,没多想便这般做了。”
两人正这般你侬我侬时,屋顶上传来一句戏谑的声音。
“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宋杳一把将白舟楫拦在身后,十足一副护犊子的老母鸡样儿。白舟楫无奈的看了看她,没动。
“有能耐你也谈一个啊!”
白舟楫扯了扯嘴角抿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弧度。
这是重点吗?
他的姑娘关注的点永远都是与别人不同,在怼人的这条道路上也永远都是这么的喜感……
女妖面无表情,“少废话!”
她冲了下来,一钩子甩向她的脸。白舟楫拉着宋杳急退,一剑挑向那钩子。
“打人不打脸!你太阴险了!”
宋杳一招手小冰飞了回来,她二话没说攻了上去。
白舟楫看了她一眼,提起剑斩向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