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与马婉吟友爱最密,宛如同胞姐妹,而且都是孤苦零仃的人,对人世间的感慨相同,今见闺中誓友因伤濒亡,想到平日的情义,和往后的追怀,怎不令她断肠伤心?绣纹也被她们凄切的哭声,触动得流泪不止。
但是,她相信马婉吟不会死,因为服下了独门解药之后,现在的脸色较早先要好了,在目前情形来说,虽不能马上复原,但绝不会丧命,于是,安慰道:“诸位姐姐,不必太过伤心,吟姐已服下解药,伤势谅无大碍,只是此番多承照顾玉弟,小妹好生感激,待反院后,而陈院主定当重谢……”
五洞主听绣纹如此一说,顿即宽心不少,这才止住悲声,接着,落霞洞洞主程妙香轻喟一声道:“维护少院主之事,是凭她们的责任,哪敢当院主致谢,不过,这两个多月来,倒使你受尽了委屈戏辛……” 这句话又触到了绣纹的痛处,回忆为到仲玉吃尽千辛万苦,反落得际影形单,满腹怨气,伤心处眼泪又如断线珍珠,洒落粉面,旋朝即将苏醒的仲玉,幽幽睇以一眼,长叹一声,道:“小妹生不逢时,天赐薄命……也不能怨谁,又复何言……”
言下雨笼深愁,欣然感喟不已……
“绣纹!”
幻影罗刹倏地道:“玉儿和这位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苏醒过来了没有?”
绣纹瞅着仲玉和马婉吟,方待回话。
陡闻仲玉轻吁一声,接着挺身坐了起来,怀中蜷卧着血渍满身的马婉吟,再见五个洞主全都是发散衣破,心下大惊,已知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朝绣纹轻声道:“纹姐……你找到我们了……马洞主为何伤得这样?”
绣纹见仲玉,苏醒过来,暗自欣慰,旋幽怨的睇他一眼,答道:“她不是为了救你,怎会伤的这样?还问……”
仲玉闻言一怔,努力思索着,昏迷之前的情形……他不大相信,马婉吟是因为救自己,才至于重伤,当时两场战斗开展,马婉吟不可能抽出空来救援。
但是,根据事实,马婉吟确已伤得不轻,加以回想这几天相处之中,她的一言一态,常是表露隐含,难以领悟的情意,再加上绣纹肯定的这样说,慢慢由怀疑而相信是真的。
然而,一个天真倔强的马洞主,为了救自己一命,如今竟落得这般惨状,怔愕之下,内心难过万分,因而对马婉吟产生了感恩的深情,当即掏出二粒师门取药“龙骨髓香丸”,递给绣纹道:“纹姐,这是解毒愈伤圣品,就喂给马……洞主服下吧。”
绣纹默默接过,看也没看一眼,尽自为马婉吟服药,表现出从未有的少女矜持,可是她心里在暗想,奇怪与他分别才一个多月,怎会变得如此温文体贴,跟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莫非由于回心转意,而变好了……
是以,芳心好不快慰,窃窃自喜,但仍冷然千面,表情上不露出任何痕迹。
其实,她不知仲玉由忏悔澈悟,已改变了执性,大大与前不同,如今除了狂性傲骨未改之行,在气宇上、风度上已变成一个温柔有礼,儒雅大方的少年。
此刻,仲玉正瞧着一双星目,脸上毫无表情,呆呆地瞧着绣纹和马婉吟……心中则充满了喜、爱、愧、忧交错复杂的成分,已堕入另一种幻觉的境界中。
所以,他忘了此外的一切,好象这整个山野,除了他和绣纹、马婉吟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物存在。
五个洞主见少院主,面对一双痴情女子发呆,也闷着不吭气,静坐一旁。
绣纹美目低回,见他紧紧地瞧着自己,芳心一甜,粉面也随之映上两朵红云,这是她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受到仲玉的重视,窃喜之余,想到他尽坐在自己身旁,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虑及院中,情势紧急,亟待救援,师伯在此,他还没拜见,当即冷冰冰地低声道:“师伯在那里,正给师妹和一位女子医伤,适才还问起你,还不去拜见,呆在此地干什么?”
仲玉闻言猛然一震,这消息对他来说,无异晴空焦雷乍响,顿使他浑身紧张,幻影罗刹来临,他并不感到如何重要,而最令他关心的是,姣蓉与慎芳的负伤,给予情感上的刺激太大。
是以,未待绣纹的话落音,身形已凭空提起,逼住一口气,脚不点地,疾向那边射去。
这时,慎芳尚在似醒未醒的浑睡中,娇躯侧卧地上,罗裳划成一个大圆弧,看样子正如一场春眠。
而言姣蓉则如同一个半死人,平躺在地上,毒发后火红的脸蛋,面呈苍白,黑黑似的唇页,也已稍现血色,但此刻的情形,较前似好了许多,幻影罗刹正为她整理秀发和衣裳。
仲玉身形着地,服眼一扫慎芳,和言姣蓉心中惨然一痛,当即伏地跪倒,并说道:“拜见师伯……玉儿粗心大意,对师妹未尽维护之责,致使她受致重伤,殊请罪过,恭待师伯责罚。”
幻影罗刹倏地眼射凌光,如同两道利箭,顿把仲玉看得心头一跳,旋又缓和下来,柔声道:“玉儿不必多说……起来……你师妹受伤不是你的过错,这我知道不能怪你,好在伤势已无大碍,休养旬日即能复元……”
“玉哥……”
倏然,慎芳已坐起身来,插道:“那些没死完的毛贼呢?怎么一个也不在了……”
说着,蝴蝶般地,扑至仲玉跟前,待见言姣蓉那种形状,芳心一阵难受,也不管幻影罗刹是什么人,霍地俯身紧隈着姣蓉,娇呼道:“蓉妹妹呵,你怎么会伤得这样……”
幻影罗刹漠然瞟了慎芳一眼,冷冷接道:“她是为了救你,才伤得这样……”
慎芳一听,更是心疼欲碎,顿时哀声,凄婉恸哭不迭,嚎出了存留心中的内疚,和无以图报的感激。
幻影罗刹不知慎芳与仲玉是什么关系,竟对爱徒如此情重,于是问仲玉道:“玉儿,这位姑娘是何人,她好象和蓉儿非常友爱!”
仲玉迟疑一下,答道:“她是玉儿四师姐,傲霜玉姬的记名弟子,叫温慎芳,也是天星妃子前辈的首徒,和蓉师妹很要好……”
说着,扶起满脸泪痕的慎芳姑娘,为之介绍道:“芳妹,蓉妹妹的伤势已不碍事了……这是我师伯玉前辈,快快拜见。”
慎芳闻言,顿即抹拭了一下脸上泪痕,微低点头,朝幻影罗刹盈盈下拜,轻声道:“芳儿拜见玉前辈,敬祝福躬德安。”
幻影罗刹听说眼前这位姑娘,竟是名垂江湖四十年,傲霜玉姬天星妃子的门徒,惊愕之下,急忙抬袖扶起,眼吐慈祥,直朝慎芳上上下下打量不停,心里已由讨厌而转好感,遂笑道:“姑娘此行大礼,要折煞老身了,令师一代高人,老身恨末观见,今天得见前辈弟子,却也是缘份所注,不过,以后尚希姑娘多多照顾玉儿才好……”
滇芳沐承于一派慈爱亲情中,低唯连应,隐藏了往日的刁钻和顽皮,竟装得象一个深受礼教薰陶的大家闺秀。
接着,幻影罗刹满面惊喜之色,又向仲玉道:“玉儿,傲霜玉姬前辈,竟是你的四师姐?……孩子,真是你的造化,少不得她老人家,已传给你不少的绝艺了?”
言下表情十分兴奋无比的快慰……仲玉本想将单身入黔,所遭遇的经过,概述一遍,还没开口,恰时空中又响起耶只水火灵鸠,咕咕咕地长鸣,这时,红绿人影疾闪,绣纹和三个洞主,已并立幻影罗刹眼前。
绣纹回头朝仲玉,淡淡一瞥,又向慎芳惊疑地瞟了一眼,说道:“师伯,我们得赶快起程,现在可先护灵鸠带个讯息回去,以免师傅焦急,她老人家孤身一个,怎敌得住强势侵袭……”
绣纹这蓦然插身,和她仓惶的神态,顿使仲玉和慎芳起了不同的感应。
慎芳乍见这陌生而容貌端庄,娇丽非常的绿衣少女,其不但色比花艳,姿胜西子而且风凡俊美、举止大方、回眸传神,给予人一种亲切之感。
顿时,被绣纹那种雍容脱俗的气质,给吸引住了,不由心下暗赞,这少女貌如牡丹,气似秋菊,神若腊梅,质比菡羞,倒真是占尽了女人逸丽的优点,她是什么……会不会是绣纹姐姐……
由此一分审祥,二分暗赞,七分倾慕,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秀目,一眨不眨的瞧着绣纹。
而仲玉见绣纹仓惶的神态,就有了不大妥当的预感,再听“洞天别苑”强敌环伺,想及乃母的安全,顿时血脉贲张,心急似火,刚待绣纹的话说完,忙接问道:“师伯,您可知现在院中的情形为何?我娘是否安然无恙?”
幻影罗刹没即刻回答仲玉,电目一扫,睑罩严霜,巡向绣纹道:“绣纹,你赶快以灵鸠传讯给你师傅,就说我们两日内必定返回桃花源……”
绣纹轻应一声,身若飘风,绿影一闪,径自招呼水火灵鸠去了。
接着,幻影罗刹才向仲玉道:“院中和你娘的安危先不必问,现在你和绣纹即可连袂起程,务必两日之内到桃花源……师伯我带着你蓉妹妹,还有这几位洞上姑娘,随后赶来……”
仲玉虽听命师伯的吩咐,但不知乃母的消息,心中好不急煞,真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可是又不敢多问,愣了一下,才道:“师伯,玉儿这就告辞了。”
说完,欠身一揖,也没向慎芳招呼一声,顿即身起惊云,跃至绣纹跟前,低语几句,伸手一拉绣纹衣襟,旋即双双腾身而起,宛如一对鸳鸯比翼,快似流星,竟向前瞻亭右方山丘,疾扑而去。
而他们的上空,也同时飞翔那只水火灵鸠,振翅轻啼,越空消失于林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