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空 阅读记录
【他是一代儒学大家, 他是当代周公转世，他是西汉窃国大盗。他登基时万众欢呼，都以为圣贤降世拯救苍生；他身死时天下唾骂, 士兵裂其肢，百姓食其肉。】
【连他的头骨，都被历代珍藏数百年。】
当水镜之中画面翻转，首先传入众人耳中的就是这样一段令人震惊的开场介绍。
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此人长袖飘飘, 容貌端肃, 君子的儒雅气度、帝王的威严冷酷, 竟恰到好处相融。
汉宣帝等西汉帝王目露疑惑：“儒学大家、周公转世、窃国大盗？如此截然不同的三个评价, 竟然出现在一人身上？”
早就在“大汉亡了”和“大汉没亡”之间来回反复横跳不知多少次的汉武帝刘彻更是有种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
他狠狠拧起眉毛, 嘀嘀咕咕：“这些子孙后代都是怎么回事？以为每一个权臣都是霍光，霍光没有篡国，其他人也不会？”
窃国大盗，已然说明一切。若非子孙后代毫无提防, 怎会让大汉江山被人窃取？
“画其图像，记其籍贯！”他死死盯住水镜, 毫不犹豫便对身边人开口下令，“朕要族灭其家，看这位在世周公还能否出生！”
“喏！”摆好案, 研好墨，臣下正要动笔，一抬头却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熊熊火焰铺天盖地, 好似要从水镜之中一路蔓延出来, 将众人都包围其中。
【晋惠帝元康五年, 洛阳武库发生大火。在这一场火灾中, 累代积攒的异宝，以及足以装备二百万人的器械，都被焚尽。】
【而所谓累代积攒的异宝都是些什么呢？《晋书》上明确记载的只有三样——王莽头，孔子屐，汉高祖断白蛇剑。】
汉高祖刘邦一整个呆住：“！！！”
……王莽头？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误会了。也许是雕刻王莽之像，类似秦皇兵马俑之物。
而这时，镜中人却直白揭晓了答案——
一个十分明显的人类头骨出现在画面里。
正在吃饭的百姓顿时都食不下咽。
【看到这里，很难不让人疑惑：孔子屐，汉高祖断白蛇剑，一个是圣人遗物，一个是天子之剑，王莽又何德何能，其头骨竟与之“相提并论”？况且，将人头骨当作异宝收藏，这不是蛮夷才有的行为吗？】
就是说啊，后人为什么能这么离谱？
刘邦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挂在腰间的天子剑。想到将来这柄剑居然要和那种鬼东西放在一起，就忍不住同情地摸了摸剑身：
“老伙计，你可受委屈了。还是当人好啊，乃公不到百年就能回归地府，你却只能长久留在人世颠沛流离，看大汉江山崩塌，在后人手中受这种荒唐待遇！”
另一平行时空，已经坐上皇帝宝座，被嫌弃的王莽本人：“……天道有常，五德循环，朕代汉立新，实为天命，何罪之有！”
他看着水镜中出现的头骨，气得瞪大了眼睛，急促呼吸了几下，竟然气晕了过去。
“陛下！”
当事人直接气晕，周围宫人连连惊呼，水镜中的一切却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从王莽身死，到晋惠帝元康五年，已经过去了二百七十二年。其间朝代更迭，魏代汉，晋代魏，一颗头骨竟代代相传？】
【欲探究其中缘故，必先了解王莽其人——】
镜中雾起雾散，再次出现的画面里，是一身粗布麻衣、明显还是少年的王莽本人。
在他的身后，一群叔伯的身影一字排开。
而最后方，则是太后王政君的身影。
【王莽字巨君，是汉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子。元帝时，重用宦官石显，外戚史高，王皇后并不得宠，太子甚至差点被废。是以外戚王家在当时
并未获得什么优待。直到王政君的儿子汉成帝上位，一日封五侯，王氏家族这才一朝登上云霄。】
【作为太后的侄子，王莽本该和他的堂兄弟们一样得享荣华富贵。遗憾的是，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接不了这封侯的大饼。因此，堂兄弟们声色犬马之时，唯独王莽孤苦贫困，过着勤俭而朴素的生活。】
【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一般人都该愤愤不平了，王莽却甘之如饴。他孝顺寡母，奉养寡嫂，对已逝兄长留下的儿子视若己出，对内敬重几位叔父，对外广泛结交英才，平时没事就在家里苦读诗书……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大伯王凤病重卧床。】
【王莽二话不说就在王凤床前守了几个月，亲侍汤药，寸步不离，也不梳头洗脸，也不脱衣服睡觉，以至蓬头垢面。】
【大司马王凤顿时被深深感动：这侄儿比亲儿子还孝顺，这么孝顺的孩子必须好好安排。于是，弥留之际的王凤将王莽托付给太后和皇帝，王莽终于有了第一个官职：黄门郎。这便是他事业最初的起点。】
已经和汉宣帝完成权力交割，现在彻底转为辅政的霍光，看到此处亦是感叹：“大汉以孝治天下，王莽一言一行，以孝贯彻始终，难怪此人最终能颠覆大汉江山。”
——太能装了！太会装了！
——立足于孝，在大汉简直是无敌之路。
汉宣帝刘询也点头：“即便没有王凤的举荐，再养望几年，他亦能入朝为官。”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孙子太无能了。倘若是自己，他自信能识破王莽的面目。
【王凤虽死，王家的权势却并没有断绝。后来，接替王凤成为大司马的王商主动上书，要将自己的封户分出一部分给侄儿王莽，当时许多富有名望的人也纷纷替王莽说话，称颂其贤，汉成帝便封王莽为新都侯。】
【此后，王莽一路高升。】
【尽管他的官职越来越高，但态度反而越来越谦恭，不仅礼贤下士，还广施救济，以至于家中之物都用来接济别人，再无余物。同他来往的名士、将军、卿相，越来越多。无论是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还是在野名士，都疯狂鼓吹王莽的贤名。】
【一时间，仿佛海内称颂，天下闻名。】
看到这里，汉武帝刘彻忍不住冷哼一声：“凡人皆有私欲，如此作为，不是大贤便是大奸！”篡夺大汉江山，当然是大奸！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水镜中一无所觉的汉成帝，简直恨不得穿越过去敲他脑壳：“此人若是出现在本朝，早便被朕杀了！”
一个本该声色犬马的外戚，养出那么高的声望，那么好的名声，这是想做什么？
【这时，又一个机会出现在王莽面前。他的另一位叔父，时任大司马的王根病重，下一任大司马的人选尚未决定。此时最有可能的人选是太后的外甥淳于长。】
【王莽毅然决然揭发淳于长的罪过——后者与被废的许皇后往来甚密，不仅和许皇后的姐姐私通，还曾通过书信戏侮许后。】
【同时，王莽在王根面前检举淳于长，说他见王根久病，便以为已经取而代之，都开始和其他人讨论将来的官吏部署了。】
【王根大怒，不仅上秉皇帝治罪淳于长，还举荐王莽担任下一任大司马。】
【就这样，时年三十八岁的王莽，终于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了三公的高位。】
“唉，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看到此处，西汉帝王无不叹息！
尽管难以接受大汉江山被人篡夺的事实，但他们又不能穿越到汉成帝时期帮其扭转乾坤，再如何悲痛愤怒，也只能强压下去，以免伤身，尽量心平气和地旁观。
不过，他们或许可以提前消灭某些隐患？
譬如汉宣帝刘询本人，此刻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许平君多生几个儿子做备选。
——虽然大儿子现在还
不到三岁，如果好好教育，应该不至于走上原来的老路。但这个儿子的血脉后代明显也不行啊！
“接下来王莽就要篡位了吗？”
相较于西汉皇帝，秦始皇嬴政就是纯粹的吃瓜群众了，想到短命的大秦以及自己那些废物儿子，再想想大汉四百年江山，和层出不穷的明君，很难不令他心中泛酸。
虽然知道后面还有一个光武帝，但不妨碍他现在看一看大汉的笑话，乐呵乐呵嘛。
不过，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失望了——
【偏偏就在王莽当上大司马一年后，汉成帝去世了，过继而来的汉哀帝上位。汉哀帝更亲近自己的母家，以及曾经吹枕边风帮他过继为成帝太子的赵飞燕姐妹家族。】
【顿时，后宫之中同时出现四个“太后”。汉哀帝亲封的生母和祖母，升为太后的赵飞燕，以及太皇太后王政君。】
【这下子，一群外戚斗作一团。】
【最先出局的是势单力孤的赵氏家族。】
【赵飞燕本是舞女，被汉成帝看中才得以入宫，当上皇后不久便失宠，幸而她的妹妹很受汉成帝宠爱，被汉成帝封为昭仪。当初汉成帝突然暴毙前，本是在白虎殿忙政事，半夜起身突然就身体麻痹说不出话，就这么死了。皇太后王政君雷厉风行抓了后宫一群人，其中包括赵昭仪，询问皇帝起居发病的状况——最后的结果是，当晚根本没伺候皇帝的赵昭仪自杀。】
【后来，民间便有了成帝死在赵昭仪床上的传说，经过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辽宋时空。
辽国皇后萧观音看着水镜之中被拖下去的赵昭仪，不由摇了摇头，不屑出声：“民间好事之人，哪里知道宫禁之严！”
这样说着，她提笔挥墨，一蹴而就。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一向在后宫同进同出的赵氏姐妹，妹妹死了，姐姐赵飞燕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凭借拥立汉哀帝上位的功劳躲过一劫。】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哀帝即位不久，一个名叫解光的司隶突然上书，揭发赵昭仪残害皇子的行为，主要有两次。】
【第一次，曹宫产子，汉成帝却在赵昭仪的唆使下企图杀害这对母子。结果曹宫自尽，婴儿被宫长李南带走，不知去向。第二次，许美人产子，赵昭仪又哭又闹，汉成帝只好杀了自己的儿子，装进一个小箱子里，将之埋在“狱楼垣下”。】
伴随着镜中人的讲述，一篇长长的书文在水镜中展开，具陈赵氏残害皇子之详情。
【解光上书后，汉哀帝既没有派人去找带走婴儿的李南，也没有去查“狱楼垣下”究竟有没有婴儿尸骨，只推说是不好探究先帝的丑事，没有丝毫罪证的情况下，便将赵家外戚从侯爵贬为庶人，迁至辽西。】
【——赵氏外戚就此出局。】
“王莽怎么还不动手？”
搞快点！搞快点啊！
秦始皇嬴政对这种过家家级别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他如今是一个没得感情的乐子人，只想看王莽是怎么窃取大汉江山的。
——赵氏外戚已经出局，现在总该轮到王莽表演了吧？
——当代周公，窃国大盗，这样的评价可非同一般，让人实在太好奇他的操作了。
【接下来，就是王氏与皇帝的母族、祖母一族之间争权夺利，后者有汉哀帝的偏心，王氏只能暂避锋芒，大司马王莽果断以退为进，主动向皇帝请辞，回到封国新都。】
【他隐居乡间，闭门谢客，不问政事。】
【可他的贤名却与日俱增，天下景仰。】
【他生活简朴、仁义广施、克己复礼、不徇私情，方方面面都形同完人。妻子照顾病重婆母，打扮如同女婢，一件及地的长裙都没有。次子王获杀死一名奴婢，王莽毫不留情呵令其自杀。在新都隐居短短几
年，便有数以百计的官吏向皇帝上书，替王莽说话。】
发展到这里，西汉诸多皇帝已经忍不住叫出声：
“完了！此人大势已成！”
——大汉，完了！
【当皇帝沉湎于酒色，大肆任用外戚，沉迷龙阳之好，甚至弄出断袖之癖的典故时，礼贤下士、大公无私、一言一行如同楷模的王莽，仿佛是皇帝完美的对照面！】
【这个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世道，也只有如此圣人才能力挽狂澜！】
【在天下人的期盼之中，王莽归来了。回归一年后，执政六年的汉哀帝驾崩，无子，年仅九岁的汉平帝被拥立继位，大司马王莽出任太傅，总揽朝政，获封安汉公！】
“安汉公？”
汉宣帝刘询只觉得讽刺。
——是大汉天子没尽到安天下的职责，这才让天下人将希望寄托在王莽身上啊！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在汉宣帝悲痛的注视中，那面水镜却如恒古不变的天穹，平静地倒映出人间的朝代更迭，时间长河在其中溅起一朵朵水花，每一朵水花都代表着一段平凡或特殊的历史。
他看见一朵突然放大的水花中，熟悉的长安城，看见一道身影在众人的恭迎中踏入了长安城的城门，宛如天子回都。
【此时，长久的奋斗终于获得回报，这个被人们称为当世周公的男人，终于拥有了当世周公应有的地位与权柄。】
【他站在权臣的顶峰向上看，一眼望去，道路的尽头只剩皇帝的至尊宝座。】
飘渺的云雾之中，那道隐居乡间的身影从乡野间一步一步走向长安，投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遮蔽天下。
大日在他身后升起。
逆光而来的他，是如此光芒万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