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渊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失去意识的郁白。
这并不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肢体接触。
小人鱼的骨架不大,被抱起来时几乎没什么分量。
因为易容器的缘故,此时柔软的黑色短发散落在他额前,更衬得他眉眼间门多了一丝病气。
然后傅临渊听见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低头一看,郁白的双腿已经变回了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傅临渊的错觉,那银色的鳞片似乎也暗淡了些,没有之前那般流光溢彩。
像是娇艳至极的玫瑰,不小心受到了风霜的侵袭而变得格外孱弱。
看着鱼尾,男人不得不打消带他去许一鸣办公室的想法,而是给许一鸣打了个电话。
许一鸣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男人俯身,轻轻擦去了少年唇上的血迹。
后者正躺在沙发上,所以老教授同样看到了那条鱼尾。
白银的鳞片像是上好的钻石在暗处熠熠生辉。
傅临渊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和他说了一下。
许一鸣赶紧帮郁白做了检查。
“嗯……”看着检查仪上的数据,老教授皱了皱眉,瞟了一眼傅临渊。
男人的语气多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他到底怎么了?”
“你平时没有督促他喝水?”
许一鸣道。
“他现在处于一种严重缺水的状态,鼻腔太过干燥,所以才会流鼻血。”
“至于昏迷……”老教授又看了一眼自己测出来的数据,”根据心跳、体温和血压的对比,他不是昏迷了,而是睡着了。”
闻言,傅临渊一顿:“……睡着了?”
许一鸣嗯了一声,把检查仪收进自己带来的医药箱里,然后又拿出两袋点滴:“是,他的精神力指数依旧非常稳定,初步的体征检查也没有任何问题……我先给他补充一点液体,等他醒了你再督促他多喝水。毕竟是生活在水里的物种,估计平时也需要大量的水分。”
傅临渊:“好,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暂时没有了……”给郁白打上点滴,许一鸣推了推眼镜,“小白还没跟你说吧?”
“……说什么?”
许一鸣啧了一声,道:“根据编号,我把那支缓和剂同批次运送过来的其他缓和剂进行了抽查,化验结果估计两个小时后就出来了。”
“辛苦您了,”傅临渊道,“公告也已经发出去了,那一批缓和剂会暂停使用。”
“……没想到缓和剂会出问题。”说到这里,许一鸣叹了口气,“之前克鲁温的事情还没查得水落石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根据伊万斯上将的报告,克鲁温并没有直接接触强效缓和剂的机会。”傅临渊缓声道,“但这并不能排除他与这起事件无关。”
被郁白发现有问题的那支强效缓和剂与士兵随身携带的普通缓和剂不一样,犹豫不恰当使用可能会带来危险,所以只有基地的医疗部有强效缓和剂的库存。
有权限直接接触这种缓和剂的就是掌握保险密码的医疗部人员,名单已经送到他这里来了。
但这并不能排除克鲁温和这件事情的关联。
相反,如果出了问题的缓和剂也是克鲁温背后的主谋搞的鬼,那么福特斯基地确实急需一次内部审查了。
这种程度的渗透带来的威胁太大。
今天是强效缓和剂,明天出问题的就有可能是普通缓和剂。
士兵,尤其是福特斯基地驻军这种边防军,需要的缓和剂数量远超其他地区的驻军。
如果发现缓和剂有问题……
必须严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没有完全说明,但许一鸣已经明白了傅临渊的意思:“化验结果我会尽快写好。”
然后老教授看了一眼沙发上睡得正香的郁白,又嘱咐了几句:“……要督促他多摄入水分,福特斯的气候本来就干燥,他又是需要大量水分的物种……他的血液化验结果我也会尽早弄完,再看看他需不需要补充其他微量元素什么的,到时候我调配营养液给他。”
“麻烦您了……”傅临渊一停,然后想起了什么,“许教授,营养液……”
许一鸣:“嗯?营养液怎么了?”
年轻的帝国元帅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问道:“能不能麻烦您调配甜的?”
许一鸣:“……”
老教授无语地摸了摸胡子:“……我尽量。”
*
……喉咙好干啊。
昏昏沉沉地睡着,郁白只觉得嗓子要冒烟了。
想喝水。
但眼皮又好重……
上次喉咙这么干,好像还是连续高烧的那一次。
恍惚间门,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山洞里。
不知道是因为发高烧,还是因为找过来的路上摔倒了好几次,还是因为精神力消耗太大……
总之他那时候头重脚轻,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很难受,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他躺的地面好硬啊。
一点都不如水底的海草床舒服。
……那个人平时就睡在这里吗?
真的好硬,硌得他后背疼。
而且好冷啊。
晚风不断从洞口飘入,吹在高烧的人身上,就仿佛腊月刺骨的寒风,冷得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山洞里的那个人类少年明显也留意到了他的动作。
盯着小人鱼看了几秒,他转身跑出了山洞,不久后又抱着一些枯枝和树叶跑了回来。
前一段时间门,因为担心陆地上有星兽,他很少会在天黑后生火,基本就是靠着熄火后的碳烬余温度过夜晚。
……他能找到的燃料也所剩无几了。
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虽然不知道人鱼和人类的身体结构有多么不同,但对方现在看起来真的非常需要一个热源。
简单在地面挖出一个浅坑,少年又跑出去搬回来了几块石头,整齐地放在坑边,接着把树枝丢进坑里,点燃了最后一小块固体燃料。
不一会儿,暖橘的光就自山洞里溢了出来。
小心地调整了几次角度,确保烟不会倒灌进山洞里,少年走进山洞深处,拖出来了一条有些破烂的睡袋。
犹豫了一下,他弯腰,轻轻把蜷成一团的小人鱼抱到了睡袋上。
对方的体温现在高得极其不正常。
但救生舱坠落在了海里,这段时间门他只在海边捡到了一小部分漂过来的物资。
而漂过来的物资里,并没有医疗箱。
小人鱼在正常情况下,体温是比他还要凉一点的。
……要怎么办?
坑里的火苗随着晚风轻轻跳跃着,周围很是安静,除了远处的海浪声,就只剩下枯枝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借着温暖的火光,少年可以看出,小人鱼那张精致白净的脸上此时满是高烧造成的红晕。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条漂亮的鱼尾上。
……这里离海边的距离不是很近,他是怎么拖着尾巴上岸的啊?
少年边脱衣服边想。
脱掉外衣盖在小人鱼身上,他咬咬牙,把里面的T恤同样脱了下来。
棉质的衣服轻而易举地就被撕开了下摆,把撕碎的布料放在一旁,少年拿起一块自己捡回来的救生舱残骸,再次跑出了山洞。
这次,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小心翼翼地举着那块残骸回来。
残骸里面盛着水。
端着水来到小人鱼身边坐下,少年把刚撕下来的两块布料浸湿,然后拿起其中一块,拧了拧,贴在了对方滚烫的额头上。
条件有限,只能这样物理降温了。
就这样,每隔几分钟,少年就会换一块打湿的布料,经过一夜,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又出去打了多少次水。
但经过一夜,小人鱼的情况并没有变好。
天亮时,他的体温好像反而又升高了。
烧迷糊的小家伙攥着他的手指,干裂的嘴唇偶尔会吐出一两个沙哑而陌生的音节。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少年实在撑不住了,两夜没合眼的他一不小心在小人鱼身边,同样睡着了。
而等他第四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发现缩在他外衣下面的小人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
烧还没有退,但不知道是不是贴着热源睡了一晚,他的温度稍微降了降。
摸了摸对方没那么滚烫的额头,少年松了一口气,然后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两个人现在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他能感受到对方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贴在自己腿边的鳞片。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颈边对方温热的呼吸。
又轻又浅,偏偏无法忽略。
可能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小人鱼很白,柔软的肌肤也很是光滑。
咚——咚——咚——
在晨光穿过洞口落在两人身上时,看着自己眼前那颗银色的小脑瓜,少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太近了。
他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然后试图从那颗小脑瓜下面收回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太大,被吵到的小人鱼皱着眉哼了一声,搭在他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同时又往他怀里扎了扎。
像是某种黏人的小动物,趴在他怀里汲取温暖。
而就在少年僵在原地时,怀里的人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
他没听清。
*
“……”
听见沙发上传来的动静,正在看文件的傅临渊抬头:“……嗯?”
而沙发上的郁白翻了个身,然后往他的大衣下面缩了缩,在嘀咕了一串陌生的音节后,吐出来了一个字:“……水——”
傅临渊:“……”
像是怕对方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小人鱼又加了一个字:“——渴。”
喉咙真的好干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人鱼一时间门没分清自己在哪里。
鲤鱼这里没有水吗?
听着对方有些沙哑的声音,加上他没忘记之前许一鸣说的话,男人放下工作,起身。
“等一下,我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