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扔下帕子急忙赶去餐厅找伏小姐。没想到少爷也在,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吃着早饭。
气氛有些诡异。
同时,刘妈又很纳闷。说不上哪里古怪,但就挺不对劲儿的。
伏黎正对餐厅入口,刘妈半边身体掩在柱后,视线对上后,刘妈心虚地笑了下。她轻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祁希予并没有在意她的细微动作,边喝牛奶边看手机。伏黎收回视线。垂睫。
眼前的瓷碟釉面莹润,釉色失透。碟身手绘素雅图案,古朴又精美绝伦。她拿起银制刀叉,与盘中的三明治作斗争,三明治配色丰富,营养搭配均衡。
味道,也非常不错。
但伏黎却没这个胃口。
一月未见,她进来第一眼,仅凭背影就认出了他。
她是想掉头就走的,奈何祁希予转过了头。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空气一般,可有可无。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对面坐下。
已经说开了,他也没再纠缠,躲躲藏藏倒显得自己在意。
伏黎吃得比往常快,半个三明治分成四口吃完。打算把玻璃杯中的牛奶喝完就走人。
伏黎边喝边想。
离开前要不要打声招呼?说什么呢?
问他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离谱。
这明明就是他家。
伏黎纠结着,不自觉放慢了喝奶的速度。
祁希予打断了她的纠结,在她搁下玻璃杯前,拉开椅子站起来,伸手抽了张餐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转身。
走了。
一个字也没说。
伏黎听着他上楼的脚步声。
沉稳,闷响,不疾不徐。
回过神,把原本不打算吃的牛角包拆分入腹。
吃完,她径直回了卧室。从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三个小时,伏黎靠在床头,一步未挪。
她一边刷着小破站,一边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长时间的寂静。
伏黎眯了眯眼,有些犯困。
快到十二点,很轻微的一声“嘎吱”。伏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再然后,他下了楼。
五分钟后,刘妈来敲自己的卧室门,说吃午饭了。
伏黎应了声“好”,跟上拖鞋,去浴室重新洗了把脸,又慢吞吞的下楼。章婉和陆国立都还没回来,那么大一张桌子总不能就她和祁希予两个人吃吧。等到伏黎下去,才发现自己多心了。
豪华大餐桌上,摆着七八个精致碗碟,另一边放着切好的水果拼盘。只拉开了一把座椅,上面也只放了一副碗筷。
"刘阿姨,就我一个人吃?"伏黎走过去问。刘妈说:“伏小姐,不用管我们,我们有专门吃饭的地方。”
伏黎顿了片刻,随即坐下。
刘妈见她欲言又止,补了句:"少爷刚刚走了。"伏黎拿起筷子, “那他还回来吗?”
刘妈犹豫了。
“他回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李,走的时候也两手空空,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兴许是跟哪个朋友出去玩了,也可能是去很远的地方,钦,反正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
伏黎夹起一片不知名的肉,入口即化,根本不用咀嚼。吞咽后,假装不经意地说:"我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伏黎偏过头:“我听吴叔叔说,他过年从不回家的。”
“是啊。”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刘妈还是美化了一下:“他喜欢户外运动,平时上学又没空,就趁着假期出去玩。"
伏黎默默地听着。
刘妈觉得伏小姐暗里明里地打探少爷待不待在家,过于害怕了。
于是接着道:“去年好像是去的那什么菲律宾,说是去潜水………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是不怎么好,但人心是好的,他去年带了这大么一个海螺回来。"
刘妈朝伏黎比划着,笑呵呵地道:“他记得我有个小孙子,专门带回来的。”
正餐后,刘妈又叫人上了两道饭后甜点。
伏黎本来吃不下了,但小玻璃盏装的冰淇淋雪白可爱,上面还点缀着莓类水
果,看上去可口诱人。
刘妈还劝道:“混的是动物奶油,吃了不胖的。”伏黎吃完撑得不行,刘妈提议她去花园走走。伏黎婉拒了,回到卧室贴墙站了一小会儿。
看了个电影,又睡了个午觉。
醒来接近四点,拉开窗帘。今天天气不错,连续阴霾了一周多,总算有了点阳光。
旁边就是阳光房,伏黎打算出去透透气,顺便晒会儿太阳。
结果一出门就遇见了祁希予。
他换了身打扮,室内有中央空调,他穿着一件什么图案标志都没有的白T,和一条垂地质感的灰色休闲裤。
清清冷冷,松弛感十足。看样子,也是要往阳光房去。
伏黎几乎是在下一秒转过了身,手搭上了门把手。祁希予走过来,很冷淡地叫住她:“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可以让刘妈把卧室换到三楼去。”
是了。
刘妈说过,三楼是客房,四楼是陆国立和章婉的卧室,五楼专属于祁希予。因为祁希予不回家,刘妈才把她的卧室安排在这一层。
伏黎转回来,视线瞥向别处。"太麻烦刘阿姨了,反正我也住不了几天。"
她打算年一过就走。
一阵沉默。
祁希予轻点了点下颚。
"行,看你。"
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往阳光房走去,伏黎很自然地又掉头回卧室。和平且疏远的相处。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突然涌出一股失落。
另一边,祁希予站在名贵盆栽前,上空的玻璃顶透出几缕阳光,打在他的肩膀上。
骨节分明的指夹着支烟。烟星火子在白天看得不明显,只有腾腾升起烟雾。
祁希予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指间。
酒可以禁。
书可以看。
可戒烟,是真的难。
下午晚饭前,章婉回来了。她围着伏黎看了一圈,疑惑道:"京大的伙食不好吗,怎么瘦了。"
伏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身,衣服是松了不少。
章婉坐下来
,接过刘妈沏好的热茶,抿了一口道:“正好过年在家,吃点好的,把肉长回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刘妈,伏黎知道,暂时提不了回安平的事。
“阿予回来了?”章婉突然问。刘妈说:“在楼上。”章婉放下茶盏,站起来笑着说:“那我上楼叫他吃饭。”
章婉对祁希予的态度很微妙,一方面小心翼翼怕说错话,另一方面又想嘘寒问暖。导致饭桌上,章婉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刘妈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好在少爷没有发脾气,偶尔还回答一两句,这顿饭吃得三人各怀心思。
接下来的两天,伏黎把自己关在卧室,除了吃饭能不出门就出门。章婉忙着打点除夕夜的事,没有关注到伏黎的异常。
除夕夜当晚,陆家团圆饭。
难得祁希予坐在桌上,陆国立很高兴,高兴之余多喝了两杯,章婉把陆国立扶回房间后,招呼亲戚打麻将。
同时提醒伏黎:“帮忙看着点。”
陆家的小孩们很乖巧可爱。大一点的带着小的去院里放烟花,更大一点的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伏黎担心放烟花不安全,往花园走。在走廊入口碰到了陆白。
她以为陆白跟着祁希予回房间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往花园走去。
陆白叫住了她。
"你见到祁希予没?"
这是什么问题。
伏黎缓慢地摇摇头。
“我有话没说完,”陆白走近道:“上次在这里,你走得太快了。”
伏黎:“什么话?”
陆白笑了下,这抹笑很轻松,带着局外人看透局中人的惬意。
"祁希予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和家里闹成这样……他要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会一辈子放在心上。
伏黎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回应他。
陆白又说:“你懂我意思吗?”"不懂。"陆白又笑了,边笑边伸出手,重重地搭在她肩头,又俯身靠近了些,动作亲昵,像接吻的前兆。
伏黎没来得及推开。身后“砰”的一声,摆在木架上的青花瓷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回头。
祁希予站在一地的碎片中,神色不太好看,他抬了抬下巴,下颚线凌厉消削, “陆白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来了。”
陆白冲伏黎身旁经过时,顿了下。压下桑志,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看,他连我的醋都吃。"
他们前脚刚走,听见动静的家佣跑过来,见到一地狼藉,差点没晕过去。
“这可怎么好,这么贵的东西——”
伏黎打断她的哀怨, “是祁希予不小心碰倒的。”家佣左右看了一眼,没见到旁人。伏黎说:"不信你自己去问他。"
伏小姐总不能说假话,家佣蓦地长松口气。要是别人打碎的,她还不好交代。
放完烟花,伏黎领着小孩子回到前厅。打麻将的人也散场了,等着十二点钟的钟声一响起,给孩子们发压岁钱。
伏黎推脱不了,收了好几个大红包,
一散场,章婉不顾形象地往真皮沙发上躺。“真是累死我了,”她指挥着刘妈, "你们也累了,明天早起再收拾。"
说完又对伏黎说:“大年初二我和你陆叔叔去海岛度假,你在家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告诉刘妈,她解决不了的再打电话给我。"
伏黎犹豫了一下, “我打算回安平。”
章婉坐直身体,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严肃。"不行,他们一家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伏黎打商量, “我回去吃顿饭就回来。”
章婉沉默了。血浓于水,她舅舅倒没那么坏。
伏黎迟疑了半分钟,提起另外一件事:“年一过我就得回学校,有一个很重要的比赛。”章婉噤声了半天,想劝她在家多待一会儿,但又想到她的不自在。"学业为重,钱不够一定要告诉姨。"
“我知道的。”伏黎很感谢章婉,没有章婉,她可能都念不了大学。
回到卧室,伏黎洗了个澡。
她站在花洒下,四周热雾腾腾。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陆白的声音。有些呼吸不上来。
以为是缺氧的缘故,她关掉热水,围着浴巾出来。吹干头发后仍感到胸口闷得慌。
这会都半夜了,
估计他已经睡了。伏黎开门前贴在缝隙处听了很久,没有任何动静,她放心地打开门往阳光房走。
说是阳光房,其实更像是一个空中花园。
大概有一百平方米,中间建有一个圆形花坛,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从中蔓延开。葡萄架下摆着木质桌椅,上面还放着香薰夜灯。
伏黎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月亮皎洁,鞭炮声时不时响起,身后绽放的冬菊传来阵阵幽香。她闭着眼睛,深呼口气。再睁开,呼出的气腾起白雾。
后知后觉夜间气温低,她穿的睡裙,身上披了张小毛毯,完全抵不住严寒。伏黎站起来,准备回房间换上羽绒服。
一转身,黑色外套与夜色融合一体,只有深邃的眼睛淬着光芒。
伏黎吓了一大跳。
尖叫声没从嗓子眼顶出来前,祁希予大跨一步捂上了她的嘴。他胳膊冰冰凉,手心却是温热的。
视线所及,是微微滚动的喉结和深凹进去的锁骨。
伏黎想说点什么。
手掌捂着嘴,声音莫名闷成了短促的娇哼声。
他很轻地蹙了下眉,松开手。
“大晚上的,别瞎叫。”
伏黎愣怔半秒,在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
蓦地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