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海上听过。
那一年他为追杀“花痴”敖天放和“血魔”项怒时,到过黄海中十几个岛屿,那里有许多渔民,来自东瀛扶桑。
他听渔民们唱过歌。他还记得东瀛歌曲那种特有的韵味。
他暗杀东海三神君前,曾在东海各处追踪了很久。他遇到过倭寇和浪人,也听他们唱过歌。他也记得那些歌的曲调。
满窗花哼的曲子,只可能源自东瀛。
海姬精擅忍术,她曾流落东流。满窗花难道也和海姬有相似的命运?
这里还有多少人,会唱东瀛的歌曲?
这安宁镇上的人,真的彼此不往来吗?
他们是真的彼此之间从不交谈,还是仅仅在有外人在场时如此?
他们如果在没有外人时,说话是用汉话,还是用扶桑话?
郑愿在心里叹息。
满窗花终于开始着他,和他说话了;“郑爷,一个人想什么心事呢?”
郑愿微笑:“我在担心。”
“担心?替难担心?”
“替你担心。”
满窗花吃吃掩口轻笑:“郑爷真会说笑话。”
郑愿叹道:“我不是说笑话。”
满窗花膘看他,好看的月牙眼里媚态撩人:“你真替我担心?”
“嗯。”
“担什么心?”
郑愿道:“我担心你的生意。”
满窗花道:“我的生意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愿悠然道;“你自己一点没察觉吗?”
满窗花轻轻摇头。
郑愿道:“你看,喏大的倒也酒楼,居然只有我一个酒客,而且我这个酒客还是吃酒不用给钱的。你的生意糟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担心?”
满窗花朝他飞了个媚眼,轻轻笑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
“说什么?”
“这人真是!我跟你说了,我不靠酒楼生意过日子。”
郑愿拍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
满窗花又道:“而且,现在还早。上午的生意总是很清淡的。到了中午,来的客人就多了。”
郑愿微笑道:“满姑娘,你几时想把倒也酒楼盘出去的时候,一定先和我打个招呼。”
“哦?”
“我一直想开家酒楼。”
满窗花嗔笑:“那你让我怎么过日子?”
郑愿淡淡道:“你可以另外做一行生意。”
“什么生意?”
郑愿正色道:“我发现安宁镇什么都不缺,惟独缺家妓院。”
满窗花怔住,但马上就笑了,笑得很甜:“这倒真是好主意。”
她居然一点不生气。
郑愿忽然转开了话题:“蒋操被扔哪儿去了?”
满窗花一脸惊诧:“扔哪儿去了?干吗说‘扔’呀?”
郑愿退:“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死了。”
“谁?”
“蒋操。
他盯着她,想找出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可他失败了。
满窗花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你是说,蒋操死了?”
郑愿道:“不错!”
满窗花终于格格笑出了声:“郑爷真会开玩笑!”
郑愿冷冷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满窗花强忍着笑,道:“你怎么知道蒋操死了?”
郑愿道:“是我杀的。”
“你杀的?”
“不错。”
满窗花怔住,忽然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
满窗花再次大笑。
郑愿冷冷道:“你笑什么?”
满窗花一手揉肚子,一手指着他,连笑带喘地道:
“我笑什…,…什么?我笑你真会……编故事。今儿早上,我还看见他了。”
郑愿道:“谁?”
“蒋……蒋操”
郑愿知道这绝无可能,她能装得这么像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只好也大笑。
“看来要骗你满姑娘,可真不容易呀!”
孔老夫子在看海姬,海姬也在着孔老夫子,他们都没有说话。
许久,孔老夫子才轻叹道:“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海姬平静地道:“夫子是在怀疑我?”
孔老夫于道:“也可以这么说。”
海姬道:“夫子怀疑我什么?”
孔老夫子道:“我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海姬道:“我不清楚。请夫子明示。”
孔老夫子喃喃道:“有些话我确实不愿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我怀疑你违反了规矩,而且是有意这么做的。”
海姬居然点头,居然就承认了:“不错。”
孔老夫子叹道:“所以我才请你来,解释一下。违反规矩,乃至有意违反规矩,都还可以原谅,但反叛是绝不会得到宽恕的。”
海姬淡然道:“昨晚的行动,事先并没有通知我,否则我就会先出手制住花深深。”
孔老夫子似乎很有点吃惊:“这么说,昨晚大声向郑愿示警的人不是你,而是花深深?”
海姬道:“我当时不得不那么做。五号刚一进屋花深深就已知觉,我只好抢先示警。”
孔老夫子道:“花深深知觉后,有什么表示?”
海姬道:“摸暗器。”
“当时你有没有把握在她出声之前制止她?”孔夫子的长眉皱子起来:“据你的调查,花深深的武功似乎并不是很好。”
海姬道:“那是和郑愿相比。我没有把握赢她,就算偷袭成算也不会很大。”
“所以你作主决定牺牲五号来保全你自己?”
海姬道:“不是保全我自己,是借机取得郑愿的信任。
只有等他完全不防备我了,我才有机会杀他。”
孔老夫子吁了口气,缩进藤椅中,养起神来。
海姬等了一会儿,见孔老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悄悄移动脚步,向门口走。
刚走了两步,孔老夫子就开口了:“我相信你的解释。”
海姬站住,微笑道:“谢谢夫子。”
孔老夫子又问:“依你之见,怎样才是上策?”
海姬不假思索地答道:“由我动手。”
孔老夫子道:“为什么?”
海姬道:“郑愿是个很警觉的人,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据说他抽中有一柄神刀,名叫‘龙雀’。他的心意已和刀相通,他可以以意念驭刀。”
孔老夫子道:“但那毕竟是传说。”
海姬道;“可天香园一战中,荆劫后就是在绝对优势下落败,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咽喉是被龙雀刀射穿的。”
孔老夫子不吭声了。
海姬又道:“用力硬拼,无异以卵击石。若是偷袭暗杀,也不可能有效。郑愿本人就是刺客界的第一号人物,他被尊为‘天杀’,他对暗杀是十分敏感的、”
孔老夫子哼了一声,道:“你准备怎么做?”
海姬笑了,笑得很动人:“什么也不做,等他上我的床。”
海姬走后,里屋里的三个男人才走出来。
孔老夫子问:“你们觉得她的解释可信不可信?”
红袍朝奉沉吟不语,灰衣仆役和大掌柜都点头:“可信。”
孔老夫子门红袍朝奉;“你怎么看?”
红袍朝奉道:“属下不敢断言。”
灰衣仆役怒道:“筱原君,你这话什么意思?”
红袍朝奉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一定指认海姬是叛徒。海姬的解释虽然没有什么漏洞,但我总可以表示怀疑吧?”
灰衣仆役道:“她有什么可怀疑的?”
红袍朝奉慢吞吞地道:“她对杀郑愿这件事,是不是热心得有点过分?”
灰衣仆役大声道:“难道她躲得远远的,你就认为她不可疑了?”
孔老夫子轻叱道:“雄藏,你没必要吼得满世界都知道。”
灰衣仆役的声音一下压低了许多;“对不起。”
孔老夫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叹道:“现在争论这个没有什么必要吧?当务之急,是要制订个周密的,可行的计划。我昨晚已派人去找一号和二号了,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也会将新训练的人带来,借郑愿磨练一下。”
三个男人都低头道:“夫子高见。”
孔老夫子又道:“至于海姬,她叛不叛,无关大局。
郑愿是跑不了的。他将会死在这里,这也是他的荣耀。”
“是!”
郑愿对这个安宁的虎狼之地,越发有了一种深沉的恐惧。
当然,他的兴趣也更大了。
一旦花深深安全了,他就要想想办法来揭开安宁镇的秘密了。
可关键是花深深必须是安全的。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把她送走,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段时间。
可在这茫茫的大沙漠上,哪里是安全之地呢?
第六章 零卖行动
郑愿能卖多少钱?
知道答案的只有五个人,其中就包括海姬,而且海姬是最先知道郑愿价值的人。
因为所有的买主,都是她找的。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海姬尽量平稳悠长地呼吸,可她的心跳却一点也不平稳,她的思绪更是乱糟糟的。
今天早上孔老夫子和她的谈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响起。
她必须尽快作出决定了。她已无法再拖延下去,别人也绝不允许她拖延。
郑愿早已开始怀疑她了,现在连孔老夫子也在怀疑她的动机。
可海姬实在很难作决定。
她不知道究竟是良心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她倾听着郑愿轻微的呼吸声,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会怎么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