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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个消息飘在那儿。梁近微垂眼看,手指划了下, 见是安唯发消息问他到学校没。
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刚刚走那么急, 你好像都没看见我。”
梁近微蹙眉,没回,把手机放了回校服口袋里。
放回去后,他跟上了容昳的身影, 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判断他情绪, 可那一瞬, 恰巧对上了容昳的视线。
容昳没说话, 上了台阶,淡淡移开视线。
梁近微始终沉默地走在他身旁, 怕他晕了, 但也并未动手扶住他,只是看着。
高三教学楼没几步路,两人到了班级门口。
里面有几人在低头飞速补作业。
一股泡面味儿。
余晗正喝着速溶咖啡, 看见班级门口进来的两人,目光微微一亮, 但又注意到了两人之间安静的有点奇怪的气氛, 不由笑了,说:“第一次见你们一起来学校诶。”
梁近微拉开椅子, 挑眉:“是吗。”
余晗笑起来, 语调暧昧:“是啊。我看你一直看着他, 什么情况啊。”
梁近微一怔, 下意识反驳了, 说:“他喝酒了,一整杯葡萄酒,怕他晕了。”
余晗意味深长:“哦~”
梁近微:“……”
他摊开一本作业册,无聊地转着笔写了几道题。
又看一眼容昳,见他与平日并无区别,稍稍放心了几许。
只是,他微微拧着眉的侧脸,有几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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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修结束,看班的老师离开了,时间指向晚上10点钟,容昳离开了离开了教室,强忍着胃痛往宿舍楼走去。
秘书当时说不要喝了,是对的,酒精会对胃粘膜造成刺激。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嘛,这不,不舒服了。”余晗走在他身旁,说:“就该让逼你喝酒的人过来看看,你体质不好。”
钟时丘也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放在了容昳桌上,轻声说:“梁大佬去买药了,他晚修就看见你胃疼呢。”
余晗靠在书桌上看,不由一阵感慨,虽然他和梁近微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关系紧张,但其实别人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他试了一下水杯温度,说:“喏,今晚早点休息,别卷了。”
容昳嗯了声。
余晗把一张卷子抽出来,一边写一边看着蜷缩成虾米的容昳,胃疼起来确实不好受。不多时,钟时丘收到了一条信息,问:“我们容昳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梁神说他发信息问你,你没有回。”
容昳顿了顿,从衣服口袋拿出了一个手机,划开,看了一下发现几条未读消息,是梁近微发来的。
“没什么过敏史。”
钟时丘回复梁近微:“好嘞。”
寝室里安安静静,几个舍友去写作业了,容昳起身,走到浴室洗漱起来,胃疼的时候用热水洗澡会好一些。不一会儿,他穿着睡衣睡裤出去了,坐在桌前看书,胃部垫了一个抱枕。
“要不要我帮你找老师请假?”余晗翻着那页卷子,说:“今天作业好多哦。”
容昳翻过一页书:“不用,谢谢。我写完了。”
“牛逼!”余晗又问:“那明天早上的早读跑操呢?”
容昳揉了揉眉心,轻声说:“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他们寝室一共就四个人,两个大佬,一个对谁都态度极好,春风化雨,一个对谁都冷冰冰,但了解后会发现虽然俩学神脑容量异于常人,但其实都挺好相处的。
不多时,寝室的门开了,梁近微提着一盒药走进来,放在自己桌上,打开了盒子,里面是胶囊式的胃疼药。
他白皙指尖剥开了金属铝箔,带着药走去容昳身边,视线微垂,轻声说:“张嘴。”
容昳回眸,一怔,听话地照做了。
温凉的胶囊被放入了口中。
梁近微端着水杯,递过去,“热水,温度刚好的,我试过了。”
容昳垂眼,捧起水杯,借着水把那枚胶囊吞了下去。
寝室里剩下两人,听着这有几分暧昧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偷笑。
喝了胃药,容昳在桌前抱着抱枕趴了一会儿,舒服许多了。
起初,梁近微对容昳的了解不算多,高中的时候才认识的同学,他只知道对方大致的性格,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容昳气质相当高冷,或许是因为肤色过于冷白,缺少血色,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怎么和周围的人讲话。
后来听人提起,才知道他的家庭并不完美。他有过被遗弃的经历,童年大部分时候在孤儿院里度过,想必有过这样的经历本就缺乏安全感,对很多人来说年幼的经历总会对一生的性格都会造成影响。
难以与人重建信任、无法真正感知到关爱,都是一些可能的影响。
可或许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他这样疏离,非但没有令人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反倒是极大程度地激起了人本能的心疼和保护欲。
虽然性格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但有时候他看上去又像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郁中,脆弱的令人心疼。
学校里总归是有集体活动的,稍稍瞥一眼,就常常见他像一只游离于人群之外,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幼猫一样,本能想加入群体,却又无法真的和人类建立信任。或许是因为孤儿院的经历令他比他们见过更多的人性阴暗面,又或许,是童年的缺失很难弥补。
但就像他们心理课上描述过的,人的情绪和生活假若一直沉湎在负面的情绪状态里,是容易陷入恶性循环的。
梁近微觉得,性格这种事情,无可厚非,不存在什么样的是好的,什么样是不好的,但他认为一个人不能一直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有什么感受、什么需求,需要和别人进行良好的沟通,学会在群体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和身边的人进行正向的交流。
重生前他就感觉到,容昳性格过于阴郁了,像是一片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他既拒绝自己走出去,也排斥别人走进来。
所幸他现在重生了,现在的容昳,他可以照看着。
梁近微看着他把药吃下去了,放心了几许,又靠在书桌边看着容昳,见他把水杯拿去书架上放着,又放下抱枕,要爬上床,他放下了手机,抬眸问:“舒服点了?要…我抱你上去么?”
余晗听了露出迷之微笑,看着身后两人。
“不用,谢谢。”容昳轻声说。
他往上攀,睡衣下摆露出一截细而冷白的腰,是适合握住的,很容易令人在这样的夜色里遐想连篇。
梁近微看了一眼,轻轻移开眼睛。
容昳爬上去后,把自己卷在被子里,露出一张脸,睡下了。
寝室里安安静静,容昳伸手,将眼罩戴上了,光线登时暗了许多,他把手蜷缩回了被子里,嘴唇上似还停留着他喂药时的触碰。只是一刹,容昳闭了闭眼睛,驱散了念头,重新进入睡眠。
梦中隐约有个熟悉的影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对他微微一笑,目光清冽但温柔。容昳试着靠近、依偎进去,但怎么也碰不到真切的地方。
无数人说话的声音、带着评判的眼神、说打算来收养却在看完所有孩子后却转身离去的身影。
容昳感觉到冷,很冷,但随之又碰到了一只温暖的递过来的手,随后是一双清冽又漂亮的眼睛。
手的主人托起了他的脸,在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手指碰了一下他的唇,随即离开。他隐约嗅到一点很好闻的味道,清凉,但又不全是冷的,尾调给人很温暖如故的感觉。
可接着,他听见他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不喜欢男生。”
这一句,令他一个惊悸,忽然醒了过来。
容昳从床上醒了过来,身上有些许虚汗,是方才吃药热出来的。
他揉揉眼睛,看向身边。
两个舍友已经睡了,只是床帘里还亮着灯。
又支起身子,看向身后,恰好撞进那人清澈但含着关心的眼睛里。
梁近微坐在黑暗中,问他:
“怎么了,没睡着?”
容昳看一下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他重新躺了回去,轻声说:“晚安。”
梁近微一怔,随即,声音温柔了几分,道:“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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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昳的胃疼第二日就已经好了,昨晚的那片药,倒是很有效,他起床,和平时一样地洗漱、换衣服。
余晗和他打招呼,问:“好点了吗?昨天看你胃疼的脸都白了,为什么要喝葡萄酒呢,多伤胃啊。”
容昳:“没事了。”
余晗有几分好奇,问:“难道是借酒浇愁?可是学霸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吗?”
容昳垂眼:“不是,只是聚会上尝了点。”
余晗笑了起来,说:“好吧。以为你们成绩好的都滴酒不沾呢。”
下午的课很快结束了,离开时,容昳把作业放抽屉了,左肩上挎着书包,随后往教室外走去,一抬眼,却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回过头。
容昳目光和他对上了,又轻轻移开。
他问:“你要回家了吗?”
“嗯。”
容昳绕过他继续走,手腕却被拉住了。
“我顺路送你回去。”
两人走着楼梯下楼,学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梁樾坐在驾驶室,往外看过来,下意识就笑了。
不远处,梁近微带着他的容昳过来了。
两人上了车,梁樾透过后视镜看容昳,越看越觉得好看,可见梁近微眼光的确可以,又收回目光,开车上路。
容昳虽然不胃疼了,但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他靠着车玻璃,安静地看着两边掠过的风景。
借着窗玻璃,他看着梁近微侧脸的半透明倒影,映着两边萧疏的树影。
身边传来一道声音,问:“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把天窗合上。”
他的声音很好听。
容昳摇摇头。
停顿了片刻后,容昳给梁樾指路:“过了第二个红绿灯,右转。谢谢。”
“右转?”梁樾想了想,右转的确也可以到目的地,但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路线,因为,走的是一片小路。
容昳点头,说:“对。”
梁樾到了十字路口,于是往右转,心说,走小路难道会快一点吗?
右转后是市中心有一些年份的老建筑,世贸百货里人多,有点拥挤,不远处是一个市民公园,右边则是有些年份、拆迁了一部分的居民楼。公园很拥挤,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站在门口售卖,里面则有许多小孩。
车就堵在了这个位置,乌龟一样往前爬。
容昳看着窗外的景色,声音第一次很轻、也是第一次主动地和梁近微说话。
他问:“这里眼熟么?“
梁近微听他这么问,微微一怔,某个遥远的有几分模糊的记忆撞了进来,但又实在记不清。
“有…点眼熟。怎么了,市民公园你第一次来?改天我带你来吧。”
容昳回眸,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第一次这么直视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梁近微。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只是有点熟悉?“
梁近微一顿,改口了,微笑道:“不是。是很熟悉,我小时候经常来这个公园。怎么了?你以前也常来么?“
容昳收回了目光,道:“没事了。”
梁近微有几分茫然,还有几分不知所措、心慌意乱,可他压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前面的车祸已经清理好了,这条路又通畅了,梁樾开车往前,看一眼后视镜,也有几分不解茫然。
这俩人是在打哑谜吗?
不多时,车已经穿过小路重新来到了大道上,黑色兰博基尼很惹眼,路边城市风光在车玻璃上一晃而过。
车里,梁近微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垂视线,看见是安唯打来的,停顿片刻,白皙手指轻描淡写划过屏幕,接起:“喂?”
听筒那边的人在问他:“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声音出来后,车里顿时安静了许多,梁樾在前面听着这声音,看一眼后视镜里梁近微低垂的眼睫,又看看看着窗外安安静静的容昳。
因为过于安静,那句女孩的疑问,很明晰。
梁樾也等着梁近微的回复。
容昳的目光停下,似在听那边的动静。
片刻,梁近微的声音传了过来:“没看见。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晚一点回你。”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梁近微倏然问她:“你记得市民公园吗?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安唯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清晰地传了过来,她说:“记得啊。我们第一次一起去的公园嘛,怎么会不记得。”
容昳收回了视线。
有一瞬间,眼底的迟疑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很轻的笑了一声,似是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小梁,她为什么总来打你电话呢?”梁樾过了一个红绿灯,看着内视镜,问:“她对你是不是有点意思啊?”
这么问着的时候,他余光看着容昳的表情。
“小昳是不是也认识她?“
容昳靠在车后座上,衣领稍稍拉起来了一寸,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光,轻声道:“嗯,认识,以前一个学校的。”
以前三人的确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安唯和容昳有过几次交集,偶尔也会被开过几次玩笑,说他俩有点暧昧。
梁樾问的时候仔细看着容昳的眼神。
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容昳对梁近微的感觉,眼神,绝对算不上清白,比如说起那个女生时,他条件反射就把眼睛转向一边。
更像是在回避、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样的。
梁樾的车驶过了一段长长的马路,不由有几分不太靠谱的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很不好追的同学,其实也对他们家小梁有点意思的呢?
不管怎么说,以后可以试探一下。
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养母还在术后观察中,没出院,梁樾带着梁近微在门口买了一篮水果,和容昳一起进去了,把水果放在了病床前。医生过来看了一下情况,说一切良好,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梁近微又给他在医院预约了一个内科医生,把单子递给容昳,让他去看医生。
容昳接过挂号单,抬眼,说了句谢谢。
随后,转身就离开了,那态度,真像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同学了。梁近微紧紧注视着他的背影,有几分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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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后,容昳接到了江篱的电话,对方在听筒里说,想和他谈谈,容昳没吃午餐,应下了。
那边,江篱挂断电话,桌子上放着一份合同。
合同前几页都已经签好字了,但每一行都有一个空缺的签名,容昳只要签下了,这会是一笔重金难求的交易。
江篱揉了揉眉心,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问:“你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秘书规规矩矩摇头:“您决定就好,我也不知道。”
江篱问:“我要是逼他签了,小昳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秘书摇摇头:“这要看您的想法了。”
江篱点开一个页面,界面上是一对圈子里夫妻感情破裂的新闻,这类事情少见多怪了,结婚的,谁不是凑合过呢?真正有爱情的本就没多少。
再说,哪怕起初是相爱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被磨成寡淡如水的搭伙过日子。
可她到底是看不清容昳的想法。
照她看来,两人结婚了,婚后各自井水不犯河水,亦或是各玩各的,都没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都是男孩子。
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
万一,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容昳喜欢梁近微呢?
这场婚姻,对他而言变成了什么?
两次宴会上,梁近微出现的那一瞬间,容昳整个人就不对了,眼神几乎是跟着走的,别人一靠近他就紧绷的像炸毛的猫。
万一,他喜欢梁近微呢?
联姻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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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间,容昳被江篱约在了大厦楼下的一家餐厅里,江篱点了份扒餐,给容昳也点了份,两人面面相对。
服务生很快把午餐端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他看着这对母子,轻声问:“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用了。”
江篱摇摇头,把餐具递给容昳,说:“我下班时都是在这家吃的,味道不错。”
容昳接过了叉子,尝了口,一时气氛十分安静。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吃甜食么?”江篱翻了几页菜单,听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吃奶茶冰淇淋甜点。
容昳:“不了。”
江篱放下菜单,和他面面相对,她端起旁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又放下,问他:“,听说了我们家和梁家联姻的事情了吗?”
容昳被她这称呼叫的怔了下,并未反驳什么,只是淡淡地说:“签字的时候,你没问过我的意见。”
陈述的语句。
但很明显是在质问她有什么权利为容昳的人生做决定。
江篱尴尬了一下,轻声说:“也不能算替你做决定,只是代表我当时的意见。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呢?你觉得那个男孩子合适吗?”
容昳睫毛挡住了清冷的眼珠子,他反问:“你觉得呢?”
他的语气很冷,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质疑她的行为。
江篱停顿了一下,记起听闻的一些事情,说:“我了解过梁家那位男生的情况,没有什么不良喜好,性格很好,和你很般配,所以才签了字。”
“嗯。”容昳放下水杯,声音很轻。
江篱话音一转,看着容昳,接着道:“但我后来才听说,梁家那位选你结婚只是图轻松,没有认真发展的打算。”
“是这样。”容昳微微挑眉。
江篱嗓音温柔了几分,看着他,问:“那你呢?如果你真和他结婚了,有没有认真发展感情的打算?”
容昳道:“假设不存在。”
江蓠安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在你签字前,那份协议不会生效。所以,所有的决定权在你。”
容昳拿着叉子的右手微微一顿。
他低垂眼睫,手指收紧了。
江篱看着他,继续道:“这取决于你对梁家那位的感觉。你相信你们会相处好,自然没问题。假如不相信,那就没必要了。”
容昳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回忆,落入了脑海。
他能相信吗?关于他的所有容昳知道的清清楚楚,关于容昳,梁近微鲜少了解,他们之间到底是不同的。
他能相信他们相处好吗?
再来一次,会有不同吗?
江篱放下了自己的水杯,安静地看着容昳,缓慢地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选对了人,会一直很幸福,但前提是你们两人的感情是对等的。我经历了这么多,只想说,和人恋爱也好、结婚也好,需要双向对等的感情。”
容昳:“我知道。”
江篱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那么,你和他的感情是对等的吗?“
容昳没答,安安静静,片刻,他说:“我和他有什么感情?“
“你心里明白就行。”江篱支着头看着容昳,微微一笑,说:”你现在还年轻,等以后经历的多了,就会觉得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把心放在事业上,才是永远不会被辜负。”
“嗯。”
“也不用自己骗自己了。”
容昳看向一边,没说什么。
江篱笑说:“我只希望我儿子永远是占上风的那个,感情里也一样。”
容昳:“知道。”
“知道没用,要执行起来。小昳,不论怎么样我希望你是自由的,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容昳听完,静静否认了:“我没有。”
“对,你没有,没有还在明知道不对等的情况下,犹豫不决?”
容昳神色霎时冷静了。
江篱笑说:“其实放下一个人很简单,那就是再找另外一个。感情是可以转移的,喜新厌旧不就是这么来的?”
容昳听着她的话,静了静。
江篱把餐巾纸递给他,笑道:“我家小朋友最不缺的就是喜欢你的人。你只要肯看过去,就够了。”
“…嗯。”容昳眼底彻底清明了下来,他用餐巾纸擦了下唇,随后,轻轻缓了口气。
江篱起身,结账去了,随后带着容昳出了门,上车,在车内微微偏过头,说:“一会儿在公司会议室,他们在等你签字。”
容昳霎时抬眸。
江篱看着后视镜的容昳,缓缓道:“我说过,决定权在你手里。”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容昳垂眼看,一行字飘在微信对话框里:
梁:
-到了吗?一会儿见面。
容昳回他:
-到了。
梁:
-嗯。
那句‘嗯’里,还有些淡淡的期待。
容昳关了屏幕,看向车窗外的景色,江篱则坐在驾驶室握着方向盘,等红绿灯的间隙,她说:“小昳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公司方面的缺损是小事,我有其它的法子,也不只有这一个选项。”
她是叫他抛开利益上的关系,做选择。
容昳轻轻‘嗯’了声。
江篱道:“好,到时去的人也多,他们的意见也不用听。”
容昳道:“好。”
江篱透过后视镜看容昳,觉得,他还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虽很久没见,倒是很快就熟悉起来。
血缘的关系吗?
她年轻时干的蠢事也不少,其中一样就是做了一件伤害自己也伤害了容昳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过年轻,恋爱时被人完全掌控了,失去了所有主动权。
这是很可怕的,她希望,容昳不能像他。
至少这一点,绝对不能像她。
绿灯亮起,车子往前开。
容昳的手机滴滴滴地响起来,他垂眼看,发消息的竟是安唯,连续几条,在问他知不知道梁近微确定联姻的事情。
安唯:
-“容昳,你知道他选的是谁吗?”
-“我只是听说,确定下了。”
-“怎么会这么快呢?“
……
-“你不回我,该不会是你吧?!”
容昳看着最后那句问,微微挑眉,随后回复她:
-“抱歉,我们不是很熟。”
-“我也没有必要回答。”
-“互删吧。”
安唯看着他的回复,似乎震惊到了,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容昳揉了揉眉心,他没有主动拉黑女生的习惯,等她先来。
安唯:
-“为什么?”
-“删我干什么,因为我总是打扰你吗?”
-“好,我以后不问你关于梁近微的问题了,别删我啊。”
容昳安静了片刻,回复她:
-“因为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们朋友圈里秀恩爱了。”
-“抱歉。”
等了片刻,容昳见她没说话了,选择了拉黑并删除好友。
那边,安唯见自己消息没发出去,还处于极度蒙圈的状态——她被容昳拉黑删除了?为什么?就因为她总发朋友圈?
但她发朋友圈碍着谁了?她也没有主动要求容昳点赞啊!再说不想被刷屏可以选屏蔽朋友圈嘛。
安唯看着他发的那几句话,一种令她自己都惊讶的猜测浮现脑海:
他不想看见自己和梁近微‘秀恩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单身不喜欢看见朋友有暧昧情况;第二种,他暗恋她或是梁近微两者中的其中一个。
但不论是那种猜测,都好离谱!
难道他喜欢梁近微?
不会吧!
她点开了容昳的头像,又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里面一片空白,这个人根本就不发朋友圈也看不出任何暗恋谁的迹象。
安唯退出了微信。
依旧处于‘她被容昳拉黑删除了!’这件事里恍惚着。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男生拉黑删好友,以前谁不是求着加她微信的?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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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了公司楼下,江篱打开车门,下车,带着容昳进了大楼里,按下电梯。两人上楼,进入了会议室里,容昳坐在了靠着窗的小沙发上,提起一支黑色签字笔。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梁近微带着助理走了进来,解开了衬衫领口的领带,挂在一边,透了口气,轻松地拉开了容昳对面的椅子,靠在玻璃窗边看他。
“准备好了?”
身后,几个助手都走了进来,围坐在桌前。
容昳抬眼,看着他。
梁近微似是已经在父亲公司里接涉一些项目了,裁剪精良的白衬衫穿在身上有几分禁欲感,袖口挽起,腕骨干净。
他眼眸有几分柔和,正微垂目光看他。
容昳对上他的目光,停顿片刻,又收回了,淡淡道:“合同都看过了,条件很不错。”
梁近微清冽眼眸的细碎光晕映着光,他也提起笔,微微一哂:“那就直接签了就好了。犹豫什么?”
容昳坐在原地,一旁的助手把几分文件都递了过去。
梁近微坐在沙发上休息着,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听说了容昳会来签字的好消息,他直接就过来了,衣服也没回去换了。
容昳则安静地看着那些条约,写着两家股权的分成,还有后续一系列共同投资的项目,平心而论,这些对江篱的诱惑应该相当大。
梁近微站起身,白皙手指把一杯水放在了容昳面前,好整以暇道:“看完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这个角度看,容昳的睫毛尤其优美,长,微微有些翘。
很好看。
容昳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道:“没有问题。很完美的提案。你写的吗?”
梁近微眼底有几缕看不清的笑,他道:“也有给父亲看过的。”
容昳的神色有少许的轻松,这是这么久以来,梁近微第一次见他这样在自己面前放松,却是更加好看了。梁近微在他身旁站着,两人很近,他微微倾身就能碰到一点点容昳没入衣领的纤白脖颈儿,还有少许绒毛。
容昳翻开一页合同,说:“为什么选我呢?我听说,安唯也很想拥有这份合同。”
梁近微听他这么问,有几分意外。
“什么意思?”
容昳笑道:“她刚刚找我了,问,你最后选定的人是谁?我看你们朋友圈里全是合照,选她不好吗?还把婚纱照都省了。”
他这几句问,带有一丝笑,但却听的人心口凉凉的,一阵后怕。
梁近微听出了他话语里夹带的刺,难得意外地道:“容昳,你想我选她?你…是怎么了。”
容昳抬眼,侧脸冰冷,但目光却有几分怔忪。
他记起了第一次见梁近微的那天,当时他不知两人还会有什么故事,但惊艳是真的,因此只是索性盯着他看了很久;别人不记得他在情理中,他那天也未设想过更多的相遇。但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在和人侃侃笑谈的时候,容昳就安静站在一边,目光一触即离。
哪怕擦肩而过,也会注意到的视线停留。
再后来,是母亲递来的一份协议婚姻合同,他看着落款处风雅的字迹,和做梦似的。
容昳目光渐渐变淡,他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把那份文件往前推了一寸,属于他签名的位置空空落落的。
几名助手都看着他,轻声说:“签在横线的地方就好了,小容少爷想好了吗?”
容昳把笔放下,轻轻说:“想好了。”
所有人都等着他,等他签下名字。
容昳的声音很清晰,落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他平静地说:“我拒绝。”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里,雅雀无声,助手眼底一片懵然,江篱的目光唰地抬起来,看着容昳,惊讶地看着他。
他拒绝了。
他做到了?
梁近微听见了容昳清晰冷静的几个字,掀起眼皮看向他,神色一片冰冷,宛若笼上一层冰霜:“你说什么?”
容昳的声音很清晰,他重复道:“我拒绝签字,拒绝联姻。”
他的眼神清冽至极,却令人控制不住的一阵心慌。梁近微攥紧了手指,慢慢地道:“江阿姨不会让你任性。”
容昳轻描淡写道:“母亲会尊重我的意见。”
江篱在一旁,眼神里带笑,却也有几分尴尬,毕竟之前是她同意的,此刻,还是站在了容昳这边,说:“我当然听小容的,他不想和梁少爷联姻,我也没办法呀。”
语调很无辜。
的确——不同意、不愿意和他联姻的,是容昳。
梁近微的瞳仁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他紧盯着容昳,声线放低了,微笑说:“真的?你想好了?”
容昳‘嗯’了声,说:“对,我拒绝。”
说着,他把拉黑安唯前的几张聊天记录,递给他看了,那边的女生一句一句都在问他有关联姻的事情,很急切,也很担忧挂念这件事情。随后是容昳说要拉黑互删的几句话,飘在屏幕上。
-「因为我实在不想看见你们秀恩爱了」
梁近微目光停在了最后两句话上,倏然笑了,反问:“你什么意思?这么久了一直不正眼看我,就这么讨厌我吗?”
“......”
梁近微看着最后那句话,眼角稍稍挑起,清澈眼眸注视着容昳的眼睛,轻声问:“或者,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在吃醋?”
这句话问完,室内一片安静,梁少爷已经有些恍惚了,目光紧紧看着容昳,甚至,都没在意周围还有人。
众人都惊讶极了。
这是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他有过失态。
容昳收回了手机,退了出去,放进口袋,慢条斯理道:“不是,只是觉得比起我,你有更合适、更好的人选。”
梁近微眼瞳一片漆黑,丝毫光芒都无,他明白了过来,容昳只是在拒绝他,他就是不肯。
可是为什么!
回忆起刚刚扫过两人的对话,他慢半拍地察觉到了一丝暧昧来,为什么容昳会有安唯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他会和她单独私聊?为什么他们明明不在一个班却认识?!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还有,那天看见两人一同从电梯出来,气氛也有点暧昧。
某种猜测划过脑海,他猛地看向容昳,脱口道:“你,该不会喜欢安唯吧!”
所以会一直回避自己。
所以会拒绝他。
所以会讨厌他。
她什么时候认识的容昳。
梁近微手指攥紧了,清瘦白皙的脸庞有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