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借贷》不眠之夜（六）

　　“咻”、“咻”、“咻”、“咻”。

　　密林之下，一道玲珑身影，左闪右晃，矫捷地在斑驳光影之间穿梭，踩着散在地上的月光、蹬在一块巨石上、踏在一棵粗壮树干上、最后扑腾地在树冠踢出一脚，抖落一地绿叶，这身影便穿出了暗绿色的树叶棚顶，扎到了半空之中，在满月之下，凝视着不远处肆虐着的一片幽蓝火光。

　　“啧，这小子。”

　　来人正是马小玲。

　　原来马小玲在躲过魔法石柱的突袭之后，再次仰仗敏锐的第六感，迅速捕抓到了敌方魔法师的位置。对方的实力折算下来，不过是灵丹二十符的水平，比她二十八符差距不少。由是她风速术连发，硬生生破开一众阻截的魔法顺利贴身后，只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击倒了对方。

　　折断了昏厥的敌人两条腿骨以绝后患，马小玲心系尉迟太丰的安危，不敢耽搁，就马不停蹄地往一开始探到的第三个气息所在方位寻去。只是她离得越近，心中越是古怪——那里分明有一个占地不小的结界，传来的法术气息却单一得匪夷所思。

　　脑中一转，马小玲就判断出那是个禁术结界，推测尉迟太丰是遭到了埋伏。有念及此，马小玲既惊又忧，脚步一紧，全速往那个位置赶去。只是就在她即将到达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一股强横粗野的法力气息，毫无征兆地在那片区域喷薄而出。嗅到这股异样法力里头一丝熟悉的感觉，马小玲眉头一拧，便如开头所述一般，几下纵到高处，凌空俯视远方，这才发现实际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来得糟糕——

　　尉迟太丰又暴走了。

　　踮着脚尖落到一处树冠上头，马小玲轻叹一声，又深吸一口气，目光一凛，脸面上的无奈担忧登时一扫而空。她双手在腰间一阵摸索，各抽出六张符纸，甩臂往左右一抛，一十二张符纸燃成灰、淬出烟，余烬在灰黑色的烟幕中扭成了一十二只四脚修长的无目黑猫。黑猫们四爪凌空虚踏，御风而行，展开扇形包夹的阵型，直直地往幽蓝火光最旺最盛的位置扑去。

　　马小玲又掏出了十二张符纸，三张咬在口中，八张夹在左手指间，一张则被右手食中两指夹着。她秀目微合，屏息静气，就这么如所站树木的一根枝节般，在凄黄的月色底下挺立。

　　十二只黑猫离目标越靠越近，忽地传出“喵！”的一声——自然不是真的猫叫，这只是在术者大脑神经元中引发的幻听效应——马小玲当下应声而动，双手指头旋动，将指间捻着的符纸旋成了两团混沌，尔后指头一挺，那两团混沌便在她的意念控制之下扩充成型，左手那团变成了弓，右手那团扭成了箭。马小玲的一头长发早在打斗中四散开来，此刻迎风飘动，好似一面漆黑如墨的大纛，招展开来，为拉弓引箭，英姿飒爽尽显巾帼豪迈的她，鼓舞起无穷锐气。

　　封神兵——箭！

　　离弦的漆黑箭矢破风而去，不受重力和空气阻力的作用，在空中拉出一道笔直的黑色细线，眨眼之间便射入了那团幽蓝火光之间，将那阵诡异古怪的笑声，变成一阵令人悚然的吼叫。一箭方过，吼叫的源头尚未来得及挣扎，第二箭亦已悄然来到，不声不响地钉进了它的肩头，旋即第三箭、第四箭——额、肩、腹、臂四处吃痛之下，幽蓝火光中的火人登时歇斯底里地惨嚎起来，呜哩哇啦，衬得周遭那片被幽寒火舌肆虐过后，只剩干瘪和枯朽的林地更加阴森。

　　将四张符纸悉数打尽，马小玲将手中法力化成的黑弓随手一抛，脚尖一点，也将自己化成了一道箭，在茂密的枝叶上头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凹陷，气势汹汹地往那团惨嚎扎去。

　　封神兵，乃是马家赖以成名的家传绝技，全称“法力封神十八兵器术”，专用于封印，其威力之大，从名头即可见一斑（因为“封神”这个名头，马家一度惹上了几桩天庭官司，最终双方一起协定，这“封神”专指封西方的神方才平息）。

　　这门法术的内涵，是根据精妙比例和手法，将封印术式和法力化兵的术式恰到好处地结合，造出蕴含封印之力的法力兵器，以之为媒介施用封印之术。该术的奥妙，在于将封印术完美地融汇到近身格斗之中，巧妙地改善了它原本不易施行、需要多层堆叠提高效果的两大弊端（术者可以通过法力兵器的多次刺入达到堆叠的效果，如马小玲这一次）。

　　封神兵囊括了最主流的十八般兵器，因此，马家术者能够借助自己最擅长的兵器，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完成高难度的封印，一改封印术需要他人护佑的矛盾局面，令到封印术能被完美融入到战斗体系之中。马家正是因此秘术，被公认为封印第一大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嚎叫声中哀的成分渐少，怒的因素更多，马小玲眉头一紧，知道完全失去理智的尉迟太丰正试图挣脱身上桎梏。她杏眼圆瞪，左手五指猛地一抓，低喝出声——“收！”——那四根没入火影身躯的黑色箭矢，便齐刷刷地旋转起来往内钻动，将火影刺了个对穿，又激起他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

　　见状，马小玲脚下更紧，又掐出一个风速术，一瞬间跨过余下十数米的距离，欺到尉迟太丰跟前，扬起的右手两指顶着一张符纸往他心口疾风迅雷地一点，凌厉的指力激透开去，像利剑透体一般将符纸上的术式刺入了尉迟太丰的心窝——驱魔诀——一阵阵清新却不乏犀利的法力，登时涟漪一般自尉迟太丰的心窝往他身上四周扩散，一而再、再而三，好比秋风扫落叶，将尉迟太丰身上那一团张牙舞爪的幽蓝火焰一扫而光。

　　拦腰抱着全身瘫软的尉迟太丰落到地面，马小玲让他靠在一棵大树突出地面的树根上。尘埃落定，马小玲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身子，扭动腰肢的时候，余光恰好瞥见不远处那具仰卧在一片干冷黯哑的猩红中，早已僵直得像是石刻的不知名术者的尸体。她叹出一口气来，抬头望向了悬挂在天上的一轮皎洁。

　　乌云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