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来,众人中无论武功与见识,均以林青为最,自然而然中都是由他定夺。
林青思咐片刻,缓缓摇头,“白石精擅机关消息,迟早会找到这里,呆在此处绝不是办法。当前之计,要么是穿过隔云山脉,往北逃至将军势力不及之处;另一个便是到渡劫谷内……”
杨霜儿讶道,“那岂不是落入大军重围之中了?”
林青一笑,转头问向物由心,“物老对此地道的设计有何高见?”
物由心一路上暗察这地道的设置,对地形基本了然于胸,“巧拙大师真是学究天人,这地下水路蜿蜒曲折,时时变化,无有定向,却也给他探得泉水的流势,造成这条地道。我看便是机关王怕也不过如此了。”
林青续问,“若你是那机关王,找到此地道,却见不到我们,你会怎么办?”
物由心沉思,“我定是猜想其中另有玄虚,或还有隐道藏身,或是另有通路。”
林青双掌一拍,“我便要明将军疑神疑鬼一番,塞外形势复杂,他数万大军绝不可能久呆于此,待得几日也找不到我们,自然想到我们已远遁他处,自然便只好撤军了。”
物由心苦笑一声,“话是不错。但我们这几日又能躲到什么地方?总不能真就隐身不见了。”
林青胸有成竹,微微一笑,“久闻英雄冢大名,物老可愿带我们参观一下么?”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林青此举,在战略上无疑是高明的一着。若依寻常人的想法,面对明将军名震塞外的大军,自是远远逃走,绝计不会料想到他们敢如此冒险,在几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藏身。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幽冥谷内物由心那座坟墓中,至少是处身于敌人视觉的盲点,当可寻得一线喘息之机。
杨霜儿迟疑道,“那机关王来过幽冥谷,若是遍寻不到我们,迟早也会想到此处。”
容笑风笑道,“只要我们避开明将军的主力部队,不与他正面交锋,自然可想到办法脱身。”
许漠洋有会于心,看物由心与杨霜儿犹是不解,挤个眼色笑道,“明将军再有本事,也不会把手下几十万人的面目个个认得清楚吧。”
物由心这才明白过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幽冥谷地势复杂,树木林立,正是潜踪匿伏的好处所。我们可伺机抓住几个小兵,换上他们的服装,若是明将军有心把几十万大军挨个照面,只怕累也累死他了。”
容笑风接口道,“现在将军必是下令军队入庄搜索我等。纵管他治军再严,一大早拔营起寨亦会是稍有混乱,我们只要出地道时小心不被发现形迹,避开伏兵,此计应可成功。”
林青却是一拍物由心的肩膀,“不过到时怕要委屈你把这一头招牌式的白发统统剪了,不然你这么老的小兵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
物由心佯怒道,“谁说我老了,若是我好生修整一下,定会抢了你这小白脸的风头。”
众人不敢放声大笑,只得苦苦忍住,往通向渡劫谷的岔路上行去。他们本俱都抱着宁为玉碎的心理,此时眼见生机重现,皆是一派欣慰。
刚刚走了几步,脚底忽觉微微震荡,地道深处亦是隆隆一阵响动。几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耳听得响动越来越大,由远及近,便似有什么怪物在暗哑地咆哮着,欲从地底钻出一般。
林青隐隐听得外面士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想起一事,面色一变,“好一个机关王,这般赶尽杀绝么?”
物由心亦有所悟,“不好。这定是机关王下令士兵堵住泉眼,地下水无处可泄,即将涨入地道中……”
便如响应物由心的话,“豁”地一声,地道内一块岩石蓦然从山壁中跳出,数股水流就如峻急奔瀑一样疾速喷涌进来,射在对面的岩石上,激起一缕散珠细雾般的白烟。
十 十面楚歌
一时地道内烟雾弥漫,水汽和着灰尘蒸腾而起,更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断从壁上脱落,有的更是激溅弹射而出。水流从开裂处汩汩涌出,初时尚缓,片刻便急湍若瀑,来路地势较低的几处岩壁经不起地下暗泉强大的挤压之力,轰然坍塌,声势惊人,便若地震一般。众人俱色变,纵是身负武功,但处于封闭的地下通道中,又如何能凭人力与这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容笑风大喝一声:“随我来。”当先引路,往通向渡劫谷口的那条岔路奔去。诸人不敢怠慢,随着容笑风往前疾行。此地道虽然甚是宽广,水流一时不能蓄满,但若是前方塌陷堵住了去路,便只有坐以待毙。
幸好越行地势越高,虽两侧壁间仍是不断渗出泉水,但却远不及地道最深处猛烈汹涌。只是脚下全是一片泥泞,于此狭窄地道中又不能尽情施展身法,诸人双足与裤脚上全被泥水染得黑黄一片,身上亦溅湿不少,甚是狼狈。
物由心一头长发沾水,极是累赘,只得缠于脖颈上,一路上骂骂咧咧,将机关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逐个数落了一番,却也心服:“这机关王的反应确也迅速,若我是他,一时半会定是想不到这等阴损毒辣的方法。”
许漠洋心中默算:“我们进入地道不过一个时辰光景,机关王便立时做出了应变,而且这还不算调动大队人马去塞堵水道的时间,难道他早料到了我们会走地道?”杨霜儿吐吐舌头:“隔云山脉的山岩极为坚硬,若不是凭着这天然的地下水路,一般人绝料不到笑望山庄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何况那地道入口亦甚是隐秘,机关王能这么快发现,的确不愧是机关之王。”众人默然,以机关王这等本事,若是一意相助明将军,确是非常让人头疼。
林青见士气低落,思度一番缓缓道:“也不尽然,大凡心有所好者,见到任何事物均会做相应的联想。如白石这等精研机关学之人,一入庄中必然先会往暗门隐道这方面考虑,亦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物由心赞同道:“不错不错,像我一入此庄,就在思考若是由我来设置一条地道,会从何处入手。”这番话却不无道理,众人暗暗点头,这才略有释怀。
林青犹是气定神闲,淡然道:“还好机关王发动得快,若是我们选了穿山的岔路,行至山腹中再碰上地泉倒灌,只怕现在个个都做了全身泡涨得发紫的淹死鬼。”杨霜儿啐道:“林叔叔别说了。淹死鬼也就罢了,竟然还用什么全身涨得发紫形容,真是恶心死了。”林青笑道:“是我说错了,霜儿你皮滑肉嫩,就算做了淹死鬼,定也是涨得发白,哈哈……”众人见林青值此危险关头居然还有心调侃,视大敌当前如无物,俱是心中佩服,更为他的信心所染,重振精神,抛下了一腔顾虑,士气复又高涨。
许漠洋久经战阵,自是知道此刻万不能临敌生畏,折了自身的锐气,对杨霜儿一笑:“杨姑娘可莫要把机关王的本事夸得太大了,徒灭了自己的威风。”“嗯。我是把机关王想得神了点。”杨霜儿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再说凿壁断流要靠许多人力,若只是机关王一个人,怎么也做不到。”
物由心笑道:“乖孙女说得对。像我之所以想不到堵水之法,就是怕花了偌大的力气,地道内却是空无一人,岂不是闹个大笑话!咦,不对不对,”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一双手更是揪在长长的白胡子上缠绕不休,样子甚是滑稽,脸上却是难得的一派郑重之色,“机关王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从后庄撤走而是在地道中?莫非他有千里眼么?”许漠洋亦是一惊:“不错,笑望山庄位于隔云山脉最高的诸神主峰上,周围亦没有可供观望的高峰,按理说我们的行动应该不可能为敌所察,除非……”容笑风与林青对望一眼,接口道:“除非是后庄亦有伏兵,见我们没有从后庄逃走,才能这般肯定我们是藏身于地道中。”
杨霜儿疑惑道:“后庄有伏兵?那为何庄中前几日撤出的人没有回来报信?”许漠洋脸现忧色:“以明将军的用兵,若真是设下伏兵将山庄团团围住,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网打尽,断不会容有人逃脱回来报信的……”
林青蓦然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明明将军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亦是微微变色,“他之所以缓攻,目的只不过是令我等安心,暗中却是调兵遣将,待炼出偷天弓后方才出手强夺。莫非我看错了他?”许漠洋叹道:“明将军一代枭雄,怕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巧拙大师是其师叔,明将军无论如何亦不会对偷天弓无顾忌,定是势在必得。林兄只怕亦被他算计了。”
容笑风亦道:“看此势头,明将军不发动则已,一动必是惊天震地。若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恐怕几十万大军俱已调于此地,务必要我等不能杀出重围……”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如果许漠洋与容笑风所说不差,明将军心计深沉若此,那么这几日表面上看来庄外敌军虽是驻防原地,与常无异,但暗中定是早已布下重兵,层层设防,别说庄后有伏兵,便是整个隔云山脉恐也在其掌控之中,就算插翅亦难以逃出生天。
刚才眼见杜四身死,诸人同仇敌忾之下,心中虽是早就做好了与敌拼命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念及纵是拼了性命,辛辛苦苦炼成的偷天弓最后只怕也会落在明将军手上,当真是一败涂地,一时俱都做声不得,各自盘算着将至的苦战。
他们口中说话,脚下却是不停,又奔出里许。容笑风放慢脚步,苦笑道:“再往前走百余步便是出口,就算是突然见到列好战阵的几万大军,我也是不会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