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还没来得及挪开目光,坐在前面的辛烟若有所感,倏然抬头,朝着他看来,那眼神里带着几分阴狠。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慌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低着头,心跳很快。
从前都说这位少族长生性温和,就是天定的少族长人选,但如今接触看来,就这个眼神,也能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时间,小厮冷汗涔涔。
“回,回少主的话,现在,现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了一个传闻……”小厮开口时,在厅堂里的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带着探究。这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想到外面的流言,小厮双膝一软,登时就跪在了地上。
“什么传闻?”鹿迩问,他说完这话时,还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奚十里今日拿着冰锥刺进了他身体时,可是半点手软都没有,现在他肩头还是个血窒窿,即便是包扎了,用了上好的灵药,但是还是令他感到疼痛难忍。
小厮:“……外面,外面说,说少,少族长……”
“赶紧说。”鹿迩在听见下面的人说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时,不由皱眉,瞪着自家这不中用的小厮,命令道。
小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一脑门直接磕在了地上,不敢抬头,飞快将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些讨论一股脑儿讲了出来———
“现在外面都在传少族长其实是我们家家主跟小姐的私生子,压根就不是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孩子。而且,说这消息就是从族长府上传出来的,绝对错不了,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亲耳听见族长夫人这么说的一样。”
小厮终于没有结巴,快速讲完这话后,整个人都差点匍匐在了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湿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有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恨不得将他片片凌迟。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一片死寂。
虞司明保持着作为青云宗大师兄在人前的高冷模样,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内心已经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对天海外的了解,也仅仅是从师门长辈的只言片语中窥到了一角。先前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少族长非得违背祖训,要在老族长咽气之前上位,现在听见这个消息,豁然开朗。
如果对方不是亲子的话,似乎也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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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宗门怎么想的,虞司明不了解,但是他们青云宗,向来都是扶持正统,就像是跟大夜皇朝的关系一样。想到现在的情况,一时间虞司明心里有些犯了难。
就在虞司明内心纠结时,鹿迩最先反应过来,他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虞司明,见后者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后,站起来飞快踹了自家小厮一脚,厉喝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你也敢带进府上,污了贵客的耳朵?”
鹿迩这一脚踹得有些用力,直接将地上的人给踹出了门。那小厮顾不得身上的痛,忙不迭地磕头求饶。“算了,你先下去。”鹿迩没好气道。
可是也是在这时候,坐在上位的辛绍忽然开口发话了。“等等。”辛绍说。
鹿迩抬头,“少族长还有什么吩咐?”
辛烟面色沉沉,那双眼睛里更是透着凶辣的光,阴沉地看着已经被鹿迩瑞出去的人,“这种不听话的下人,鹿少主还留着做什么?这么爱嚼舌根,不如,先把他的舌头拔去吧,然后再献祭给河神,也算是他应得的。”
辛绍轻飘飘地说完这话,看着堂下的人。
后者此刻浑身已经抖如糖筛,脸色苍白,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在听见辛绍这话时,口中不由自主地嘶喊求饶:“少族长,小人错了,小人知错,求少族长网开一面,少族长……”
献祭河神,便是将人跟巨石一起绑住,然后沉入内河。这是天海外每年的祭祀活动,但是现在辛绍说要给河神献祭,谁也没法阻拦。毕竟在天海外里,献祭河神,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若是拒绝的话,那不就是对河神不敬吗?
鹿迩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刚才踹那一脚,就是想救这小厮的命,没想到辛焰还是不依不饶,非得要对方的命。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现在还在鹿家,就算是这是他姑母的孩子,那在鹿家也得听自己的。
鹿迩转过身,看着一脸阴沉的辛熠,开口道:“献祭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辛炽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在暴怒的边缘。他脑子里满是外面对自己身世的传闻,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眉心狠狠一紧,心里有不安,更有怨恨。所以这一刻,在听见鹿迩的反对时,辛绍懊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后者,"鹿迩,你首先要弄明白,现在究竟谁才是你主子。一条
狗,就要好好听话,而不是质疑主子的决定。”
鹿迩:“!”
他心里怒极,但在跟辛绍对视片刻后,最终还是不甘愿地主动挪开了目光。
至少现在而言,他不可能跟辛绍交恶。想要彻底掌控天海外,还需要辛熠这少族长的名号。
鹿迩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门外的人将那倒霉的小厮抬了下去。他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伸手揉了揉眉心。厅堂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打破了这样的死寂。
鹿雨金是听闻消息后,赶过来的。
鹿雨金穿着色彩艳丽的刺绣的部落的传统服饰,整个人看起来明艳灵动,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她时,说不定还会误以为她是什么花季年华的少女。只不过现在鹿雨金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熠儿。”鹿雨金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坐在首位的辛熠身上。
关于自己这个儿子,鹿雨金其实心里有些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当初自己告诉辛烃他的身世时,那瞬间辛焰眼中的厌恶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底。哪怕像是现在这样,辛烟在私下里已经愿意叫她一声母亲,但是那日辛绍的眼神,还是一直停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鹿雨金的出现,立马吸引了厅堂内三个心思迥异的人的注意。
鹿迩率先站起来,行礼,“姑母。”
鹿雨金看了一眼自家这个大侄儿,她兄长是个不管事的,虽说现在鹿家的名义上的家主还是她的兄长,但是实际上,整个鹿家早就落在了鹿迩手中。
“鹿迩。”鹿雨金点点头,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又落回到了辛熠身上,眼中有控制不住的担忧。
辛绍皱眉,他不喜欢鹿雨金在人前对自己表露出过分的关心,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好像鹿雨金是在提醒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写进族谱的女人的孩子,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但现在,当着虞司明和鹿迩的面,辛绍也不得不做一番样子,收敛起脸上的阴沉,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鹿夫人”。
鹿雨金在听见这称呼时,表情一愣,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勉强抿唇笑了笑,冲着辛绍招手,"你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辛绍虽不情
愿,但脚步还是朝着鹿雨金的方向走去。
等到辛绍一离开厅堂,虞司明就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看着对面脑袋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鹿家少主,忽然开口了。
“鹿少主,那外面的流言,有几分真假?”虞司明打了个直球,他看着鹿迩的眼睛,不给对方半点躲闪的机会。
鹿迩在听见他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僵硬了片刻。
“虞兄弟这是何意?”鹿迩轻笑了一声,看着虞司明,很快反客为主问:“难道虞兄弟也像是外面那些无脑之人,觉得少族长的血脉就这么容易被混淆?少族长若真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你想,我跟他之间的能这么平静吗?”
但刚才虞司明并没有放过鹿迩脸上那瞬间的不自在,他心底的疑惑没打消,反而更笃定了几分。即便辛绍不是什么鹿家家主的私生子,但肯定身份也大有问题。
“我当然不觉得外面荒唐的传言是真的,但是……”虞司明顿了顿,眼风朝着鹿迩扫了去,“无风不起浪不是吗?"
此刻,在厅堂外,鹿雨金一脸焦急地看着辛烟,好看的眉头已经皱得紧紧的,“熠儿,你听到外面的那些传闻了吗?”
辛熠本来好不容易伪装好的情绪,在听见这话时,又差点破功。
鹿雨金在看见后者的表情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一定是花秋月闹出来的动静!”鹿雨金咬牙切齿道,“这女人就会背后使绊子,绍儿你放心,娘现在就回去找她要个说法!"
可是鹿雨金还没有转身迈开一步,辛绍就已经厉声拦住了她。
“你站住!”辛绍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内心已经烦躁不堪,“你去要什么说法?你去了难道外面那些流言就能消失?别添乱!”
这瞬间,辛熠忽然就想到了曾经自己的母亲花秋月。他这位母亲可从来不会这么没眼力价,若是他还是花秋日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落到眼下这般墙地?一时间,他心里好不容易乐下的怨恨,再一次破土而出。
鹿雨金被呵斥,脸上顿时露出些惴惴不安。
“沼儿,我……”她这些年来,的确是有些亏欠眼前的孩子,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当初自己跟辛南煜不将他和辛停云换位置,那她的熠儿,哪里会有如今的地位?
现在看着辛焰的眼睛,鹿雨金忽然
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会成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不让花秋月那心机深沉的女人养大自己的孩子,反正辛南煜喜欢的人是自己,就算是她的绍儿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怎么样?她总能让少族长的名头落在自己孩子身上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辛熠并不想单独面对着鹿雨金,后者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好像这些年他对不起她一般。
“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身边,免得让有心人看了去。”辛绍冷着声音说。
就只是现在,他都已经感觉到了鹿家路过的下人在打量着自己跟鹿雨金。辛绍烦躁地想,看来这流言已经传得很广。以至于现在他总觉得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带着好奇的探究,也总觉得周围路过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笑话他的身世。
鹿雨金却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她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辛绍身上,听见辛绍的话,眼中露出一抹浓浓的哀愁,她还想说什么,但是辛熠已经没了耐心,转过身就朝着厅堂内走去,不想再多听她说一个字。
鹿雨金张了张嘴,最后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跟在她身边的娘娘见状,开口安慰道:"夫人也别太伤心,少爷只是现在忙着大事,太忙而已。”
鹿雨金掩住了眼中的失落,盯着那道不断变小的身影,摇了摇头,"走吧,回去吧。"
她当然知道身边的嬗嫌只是在宽慰自己,她的那个孩子,看起来压根就不想要自己这个母亲。想到这里,鹿雨金不由对花秋月的恨又上了一层,如果不是因为花秋月,她当然就是名正言顺的族长夫人,她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都养在别人的膝下,到如今,跟她这么不亲。
辛绍重新回到厅堂时,就感觉到里面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对劲儿。他疑惑地朝着鹿迩看了眼,只见后者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刚才在辛绍离开后,虞司明紧追不舍,连续对着鹿迩发问。
“既然鹿少主决意要辅佐少族长,想来对后者的身世应该已经很了解了吧?如今我们已是盟友,少主是否也应该对我们坦诚相待?”
“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们青云宗可能暂时不能再跟你们继续走下去,还请少主想明白。”
“听闻天海外的老族长卧病在床,昏迷已久,想来这
些传言肯定不是从老族长口中流出,那就只剩下了一个族长夫人。再加上今日少族长跟族长夫人之间的不对付,当时在场的谁都不傻,想来这些话,应该是族长夫人放出来的吧。少族长不是族长夫人的儿子,但可能是老族长的子嗣,对吗?”
虞司明的话一句接一句,压根不给鹿迩任何开口解释的机会,最终,鹿迩败下阵来。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起疑,即便是现在他瞒着,等虞司明出了鹿家这扇门,自然也能去外面打听清楚。
“辛绍,是我姑母和老族长的孩子。”鹿迩开口承认。
这话直接让虞司明眉头一挑,脸色不太好看。
他以为自己扶持的是正统,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并不是真正的少族长。
虞司明忍不住直接追问:“那你们真正的少族长现在在什么地方?”鹿迩叹气,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虞司明脑子里在这瞬间出现了很多想法,现在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不然就是继续走下去,让辛绍上位,不然就是看看那位真正的少族长是谁,若是对方更有本事,他不介意再换个人。毕竟,他们青云宗,向来都只跟血脉正统的一方站在一起。
“鹿少主这是何意?”
鹿迩:“字面上的意思,真正的那位少族长,从小就被我姑母和族长掉了包,等到长大后,可能自己受不了在族长府的待遇,就离开了天海外。"
那时候鹿迩也不小了,他当然知道当初辛停云过的是什么生活。他那位名义上的“姑父”,为了在花秋月面前展露出自己绝对是拥护"正统血脉"的人,对辛绍百般维护,至于他宠爱的女人的"亲生子”,直接无视,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表露出厌恶。那位真正的少族长,从前的生活,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他不怕告诉虞司明真相,反正现在没人能找到那位真正的少族长,而他的小表弟,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果然,当虞司明听见这话时,沉默了。他看不上这样下作的手段,可是又没有办法。眼下别无选择,跟辛熠合作是唯一的道路。
鹿家在傍晚,已经集结了一批人手,这里面有鹿家的护卫,还有不少跟随辛绍,从族长府出来的护卫,剩余的,便是青云宗的众人。
今日白天在厅堂内,辛绍跟鹿迩还有虞司明已经商议好了,在今夜,他
们就要发动突袭。若是顺利的话,今夜就能攻占族长府。至于祭祀堂,日后再慢慢收拾。
另一头的秋起,已经见过了辛停云和千山,也将万佛宗的意思跟自家师兄师弟讲述了一遍。
佛子带着万佛宗的人,的确是隐匿在河神庙中。今日秋起听见的那些传闻,万佛宗的众人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佛子对这些外人的家事并不感兴趣,只不过在听闻现在的少族长并不是正统,而且被人换来的冒牌货后,佛子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
本来就没想要侵占别人的领地的佛子,最初的计划是帮助天海外的这位少族长,守住辛家的位置,可现在,听着传闻,佛子心里最初的想法开始动摇。
“听现在万佛宗的意思,应该是想藏到试炼结束。”秋起说。
她今日过去时,还带了一些吃食。在天海外里,没有灵气,想要辟谷什么都不吃,怕是还没等到试炼结束,万佛宗的这一群人都要被饿死。
千山手指间转动着一条细长的冰柱,他跟奚十里差不多,自从得了天海外的功法后,也没一点睡意,脑子里就想着掌握熟练,等真到了要动手时,不落于下风。何况,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千山听着自己师姐这话,挑眉,"所以,万佛宗不会帮着名义上的辛家,也就是那个冒牌货?"
秋起点头。
“今日我也听了些消息。”千山坐直了身体,他手中的冰棱都快要被他转出残影,“祭祀堂那边有不少动静,想来应该是紫阳宫的人直接跟祭祀堂的人动手了。"
这不难理解,祭祀堂反正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继承人的位置,紫阳言不愿意跟祭祀堂合作,为他人做嫁衣,尤其是紫阳宫的人知道虞司明去了鹿家和谈,他们现在想要赢了这一场比试,只有最粗暴也最直接的方式,用拳头打下来。
“谁赢了?”秋起问。
紫阳宫那边有不少高手,而且她知道陈安带的那一支队伍,里面很可能有不少都是伤魂鸟组织里的高手。但偏偏又是在天海外动手,即便是高手如云,但在这种类似于绝灵之地的地方,想要占得上风也不容易。
千山:“紫阳宫的人暂时赢了,不过算是惨胜。”
折损的人手过多,就算是赢了,在千山看来,也是输了。
秋起冷笑一声,“那他们还算是有点本
事。”
千山“嗯”了声,然后问起了更重要的事,”今夜师姐和小师姐在族长府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他估摸着今夜辛绍就会带着鹿家的人偷袭,那在族长府上的护卫岂不就是首当其冲?
秋起笑了笑,她是想到了自家小师妹今日在两方护卫中以一当十的身影,“不会,小师妹厉害着呢,我估计在这里,就算是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千山对这话抱有怀疑的态度,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轻松,"我想跟师姐一起去族长府。"他不确定今夜花家的护卫是否会全部出动,也不清楚自己会遇见奚十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现在他就跟在秋起身后,找到奚十里,守在她身边。
秋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辛停云,用眼神示意。
辛停云早就摸清楚了自家小师弟对小师妹的那点心思,何况,他也不太放心奚十里和秋起两人,便直接点头。
“也行,到时候前院叫人,我帮你糊弄过去。”辛停云说。
这头的大师兄都已经发了话,秋起自然不会再阻拦,等到出去时,身边便多了一人。
当奚十里醒来时,她刚从床上坐起来,在看见差点就直接跟墙壁融为了一体的墙角处站着的人时,显然被吓了一大跳。
“师弟?”奚十里在看清楚墙角处的人是谁时,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花家,跟大师兄在一起吗?”
千山还没开口回答,一旁的秋起已经出声。
“小师弟担心你,自然就跟过来了。”秋起说。
原本脑子里满是这族长府和鹿家交锋的各种阴谋诡计,冷不丁听见自家师姐这句回答,尤其是她还收到了秋起揶揄的眼神,倏地一下,奚十里耳根变得有点发烫。
“啊!差点忘了,我得出去一趟,还要给那群和尚送饭!”秋起没心思多打量自家小师妹现在变得害羞可爱的样子,忽然一拍脑门,提起步子就闪身出了房门。
这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千山和奚十里两人。
奚十里都才睡醒,虽然她先前是和衣而睡,可现在就在这幺小的房间里,自己千山相对,她还坐在床上,这场景怎么看,都怎么容易让人生出些旖旎的心思。
奚十里能感觉到千山的目光有落在自己身上,她也能感觉
到自己的面颊似乎在因为千山的注视在慢慢升温。
“你,你其实也可以不用过来的,我又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了,我身边不是还有师姐吗?”奚十里磕磕巴巴找着话题。
千山这时候从墙角处走了出来,他的那张脸一离开昏暗的地方,便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千山主动走到了奚十里跟前,他精致的眉眼在柔和的光晕下,似乎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但却更让人想要多看两眼。
只是奚十里不是别人,她有些慌乱想要错开跟千山交汇的目光。
可千山没能让她如愿以偿,无论奚十里怎么躲避,后一秒千山的视线总能追上来。
“小师姐是不想见我吗?”千山蹲在奚十里跟前,抬头看着她问。
他这模样,眼神干净极了,看起来单纯极了,但同样又带着干净的诱惑。
尤其是那双平日里看起来稍显冷淡的眼,每当在面对奚十里时,里面却有缱绻温柔,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没有人不会觉得自己在眼前的人眼中是独一无二。
霎时间,奚十里就被千山这话给问住了。“……没有。”奚十里否认道。
“那小师姐为什么想要我离开?”
奚十里觉得自己是才睡醒,所以脑子里转得还没那么快,但现在她想起他们当下的处境,不由正了正脸色,“今晚辛归和鹿迩可能会连同青云宗的人对我们发起突袭,你自然是应该在花家的。”
辛熠的人肯定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控制花家,一路人马控制族长府。
“嗯。”千山像是不在意一般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过来?”奚十里问。
千山:“要过来保护小师姐。”
至于花家的防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不论是鹿家还是花家,都是一丘之貉,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去吧。
奚十里:“…”
千山像是觉得奚十里刚才的问题有些奇怪,在回答后又不由反问:“难道小师姐觉得花家里还有什么人需要我保护吗?”千山探究地看了奚十里一眼,试图从里面找出点答案。
在奚十里回答之前,千山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他倒是要看看花家是有什么勾人的男妖精,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就让他家小师姐上了心。他若是知道了,
定要对方好看。
奚十里才不知道自家师弟现在的心里活动,她在听见千山的疑问时,一脸茫然,"什么花家的人?"
千山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说他家小师姐应该没有那么不守信用,当初他们可是说好了,从此后,他家小师姐的目光就只能落在自己身上。若是有朝一日,奚十里的注意力长久地落在了别的男子身上,千山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什么。”千山淡淡地将这话题揭了过去,不想承认自己看着她都快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千山还蹲在地上,只不过现在低下了头,没有看着奚十里,“我只是担心小师姐而已,所以想留在小师姐身边。”
奚十里闻言,她原本是觉得有些脸红的,当两个人在一起时,谁最直球,其实就是那个人占据了上风。就像是现在的她跟千山一样,反正奚十里觉得自己是做不到千山这么“厚脸皮”的,她刚想要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想着怎么回应千山这话时,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千山此刻低着头的样子。
就是在这瞬间,奚十里有些不忍心了。她家小师弟,这时候好像有些垂头丧气。是因为自己吗?
奚十里忍不住开始反思。
这一反思,奚十里忽然觉得好像自己是有点过分了。
她家师弟担心自己,所以过来想跟在自己身边,这似乎没什么错,可她还总想着把人赶走……
这想法一出现在奚十里的脑海中,她就有那么一点愧疚了。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奚十里看着千山一头浓密的头发,虽然后者还扎着高高的马尾,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伸手揉一把。奚十里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但是奚十里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伸手靠近千山的头发时,蹲在地上的千山像是若有所感,听着她这话抬起了头。
所以……
奚十里的指腹触碰到的不是年轻男子又黑又硬的头发,而是他那张看起来像是刀削一样的,却意外柔软的侧脸。
奚十里愣住了。千山的动作也顿了顿。
在这火光之间,奚十里像是被烫了手一样,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尖,千山这一次倒是没有阻拦她,但是他眼底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尤其是在相比于先前的"
;臭脸",这一刻的千山,更令人挪不开眼。
“小师姐,这是第四次了。”千山站了起来。
若是说先前他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柔弱”,好像随意眼前的人对自己做什么,他都没有反抗之力。
那么现在站起来的千山,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奚十里,就是戴着一股子强烈的压迫感。
奚十里感觉刚清醒的脑子,还不如不清醒呢。
她当然知道千山说的"第四次"是什么意思,无非,无非就是……第四次"非礼"了自家师弟。
千山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家小师姐开始辩驳,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奚十里直接放弃了反抗。
“你想怎么样?”奚十里直接问,那样子看起来大有“我大不了都认了”的意思。
千山看着冲着自己扬起的那张白皙的小脸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现在房间里,似乎都是他家小师姐身上淡淡的香甜味。这味道,让他有些忍不住想到了那夜在海上,舱房的顶端,只剩下自己跟奚十里。他曾经从那张总是能引诱自己的唇瓣之间,也尝过这样的味道。
千山的眼眸在这时不由一暗,“怎么样都可以?”千山低声道。
奚十里:"……"虽然不知会发生什么,但好像面对千山,她没什么怕的。甚至,奚十里不想承认,自己好像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她那双捏着被子的手,偷偷地紧了紧。
当奚十里点头那一瞬间,千山就俯下了身。
他的目标很精准,只有那半开的总是诱得他心神不宁的红唇。
尝到了!
在千山咬住了奚十里的下唇时,他心里像是有一簇小礼花在噼里啪啦地绽放。是他记忆中的甜味。千山确定地想着。
好像又有一点不同,好像…比之前还要甜。
当千山真正亲吻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红唇时,他吻得很轻很小心,也做好了在这时候会被奚十里推开的准备。可是很快,千山惊喜地发现,他家小师姐,似乎并没有想要伸手推开自己的意思。
这个认知,让他心田里的花,全都在一瞬间绽放。
千山忍不住大胆了些,他的舌尖,透过奚十里那半开的小嘴里,细细地探了进去。最开始的试探,到最
后的放肆,都是眼下被他亲吻的人给他的权利和偏爱。
奚十里没有反抗,她闭着的双眼上的长卷的睫毛,像是有些不安地在簌簌地抖动着,看起来脆弱,但惹人怜爱不已。
千山有些贪婪地睁开眼睛,看着几乎快要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眼底有浓浓的掩饰不住的占有欲。
奚十里现在的耳朵是彻底红了,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亲吻,竟然还有那么多花样。现在她背对着千山在整理着衣服,身后的那人还在,她能听见千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奚十里感觉自己脖子也红透了,在刚才结束时,她便已经觉得舌根都有些隐隐发痛。有那么一刻,奚十里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千山吃下去。
她的耳垂也有些疼,也是因为千山的吻。
但在被千山咬着耳朵时,在这么清醒的情况下,奚十里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传来的悸动。
她知道自己不反感千山的亲近,甚至还有些偷偷的喜欢。喜欢这样的亲呢。
这念头一出现在奚十里的脑海里,顿时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但在同时,心底也浮现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是喜欢千山的。
不然,为什么就偏偏对着千山时,她想要跟对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呢?
当千山平复下自己激荡的情绪后,转过身,正好看见的便是他家小师姐脸上挂着的浅笑。在这张脸蛋上,还有刚才被他吻出来的红晕,看起来格外娇俏动人。
没有什么比千山发现奚十里在眼自己接吻后,还笑了这件事更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情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有些忘了外面的局势是有多紧张,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小师姐是喜欢自己亲她的!她喜欢自己的吻!
四舍五入,那就是……他小师姐喜欢自己!
千山嘴角便忍不住一点一点翘了起来,平日里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冷峻的青年,如今站在这间小小的护卫的房间里,笑得温暖又温柔。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暖昧中又透着点没有点透的不可言说。
所以,当秋起给在河神庙的一群大和尚送了饭菜回来后,一推开门,差点后退一步又走了出去。
她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后,探头进来,看了看奚
十里,又看了看千山。毫不意外,在这两人的脸上,她都发现了残存的红晕。
这……?
秋起的脑子里都打了几个弯,她知道自家师弟对小师妹的心思,所以这才不放心过来守在小师妹身边。但,这守着……是这么守着吗?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在自己离开后,这两人肯定是有发生点什么!
秋起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这特么离谱。外面都快要打起来了,她家师弟师妹还有闲心在这儿谈情说爱!
厉害。
秋起心想着。
虽然心里早就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秋起面上表现得很镇定。她走进来,直接开口道:“辛家还没有戒备起来,但我出去的时候,辛家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盯着。"
就算是那些人隐匿了气息,可对于秋起这样经历过不少险境绝境的人而言,一呼一吸乱了节奏,都能被她敏锐地发现。
“看来,这辛绍和鹿迩,还是有两把刷子。”秋起说。
千山和奚十里两人刚在听见门外传来自家师姐的脚步声时,还有些担心被发现什么。但没想到秋起进来就直接谈起了外面的局势,两人的心思一下收了回来。
奚十里:“今晚他们是肯定要动手了。”
千山:“这位花夫人,带着花家和辛家的护卫,应该挡不住。”不是他看低女子,而是花秋月的警惕性实在不够。下午花景瑞去散播流言时,她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是加速了双方的矛盾,逼得辛绍一行人不得不提前计划。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花家这边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了危险在靠近。
秋起:“我们怎么办?”
是装模作样打两下“节节败退”,等辛绍上位后再把他踹下去,让这个人感受一下从云端跌落的痛苦,还是先保住花家,等她大师兄出现?
奚十里托着腮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不如,我们让这把火再烧得旺一点?”
秋起和千山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
奚十里笑了笑,"千山不是说了吗?今日紫阳宫的人已经对祭祀堂的人动手,祭祀堂败了,这种'夺嫡'的时候,他们不应该也出现吗?今晚这边这么热闹,你们觉得紫阳宫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要他们敢出现,我
们就能将他们变成'盟友'。"
奚十里压低了声音,在千山和秋起耳边说了两句,然后看着面前的两人。
千山还是一副什么表情也没有的样子,只做自家小师姐的点头机,"我没意见,我都听小师姐的。”
秋起脑子还有点发晕,还能这样玩?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家小师妹这提议,着实有点意思。一想到陈安一行人有嘴说不清的样子,她现在都能笑出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