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香囊系在对方腰间后,女郎心里有气,也不再看他,径直往前走。
帝皇微服出行,四周自然也有暗卫暗中保着,坐拥天下的新君像摸什么稀罕宝贝一般摸了摸腰间的蓝色香囊,而后抬眉含笑地看着前头女郎明显带着气性的背景,懒洋洋地跟了上去。
明荟心里闷着气,不愿意搭理他,却也更不愿意浪费这么个出宫的好机会,很快就将心底那点忿忿撇掉了,投入到坊市的人来人往的热闹当中。
她兴致勃勃地逛了许多摊子,手上时而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时而又拿着一串红艳艳上糖葫芦,如孩童一般,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于还将身后紧紧跟着的新君彻底无视过去。
初秋更是秋菊盛开的时候,又正逢佳节,街巷里也有卖花郎挑着秋菊花过街走巷,边吆喝边卖。
不是达官贵眷赏玩的名品菊花,却胜在价格还算公道,不少富庶的人家会挑上两束带回家,只图应个重阳景。
正好有卖花郎从身侧经过,只在宴会上见过菊花的女郎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并未注意前头的人流,一个不注意,就径直撞到人了。
幸好她走地不快,撞着人也只是略懵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正要道歉,却被身前带着疑惑的男声吸引,"…太后?"
?
没想到会碰到知晓自己身份的人,一瞬间慌张席卷心底,明荟急忙看向四周。直到注意到人声鼎沸的街巷里,过往的路人各有各的事,没有注意这边,她才松了口气。
抬眸看清眼前的郎君,明荟默了默,做贼似的刻意压低声量道, "祁王。"
女郎手上还拿着剩了几粒的糖葫芦,唇瓣处沾了些糖霜,萧逸轩温和的眉眼似有笑意略过,也同样促狭地压低声音问, "……太后为何在宫外?"
握着糖葫芦串的手不自觉地往后递了递,女郎脸颊微红,睫毛下垂,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了。
总不能直接说,是萧谌带自己出来的吧。年轻的新君带着同样年轻的太后出宫游玩…什么的……
正纠结的时候,身后徒然覆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肩膀也被环着,女郎眼眸略微睁大,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荟荟,怎么停下了,不逛了?"
来人好
似才注意到女郎对面的郎君,唇角扬起笑,打了声招呼,"没想到居然在此处见着三哥了,倒是巧了。"
目光落在女郎被揽着的肩上,萧逸轩笑意微淡, "的确是巧了。"
"没想到竟碰到六弟与佳人同游。"萧逸轩淡笑, “说起来我们两兄弟也许久不曾一起游玩过了,不如今日把臂同游一番?"
萧谌似笑非笑, "三哥说笑了,我既已同佳人有约,又怎好再带上三哥呢?"
萧逸轩闻言笑了笑,又再次垂眸看着垂着脸的女郎,含笑道, "既如此,倒是我厚颜了,佳人身侧可愿再伴一人?"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了。
萧谌眸色微凉。
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明荟却是在被人搂住的时候唇色泛起了白,只觉得置于自己肩上的臂膀也好似火一般,烧得人火辣辣地难受。
平时待在宫里倒还可以自欺欺人,如今竟被祁王看到了,明荟脸色泛白,神色惶然。
满脑子都在盘旋着着一个念头:
祁王知道了!
他肯定是知道了。
"……佳人身侧可再伴一人?"
直到温和的询问落于耳中,满脑子混乱的明荟才恍地回神,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抬眸,见祁王还是那样温文,并没有露出诸如厌恶惊诧等神色,才小声道,
"自是可以,重阳佳节,若是祁王、郎君不介意,自是可以和我们一起逛的。"
面对一个在知晓了这些事后还能保持着这般温和的态度对自己的郎君,明荟也生不起拒绝的心思。只是再应下后,起身后搂着自己的新君,她又有些心虚了。
毕竟陛下在旁,她不经过陛下的同意就擅自应下,有藐视帝皇之嫌。
其实帝皇的威仪不可冒犯这个御前行走的礼仪,明荟是懂的。所以在入宫之后,无论是面对先帝还是面对曾经的新君,也一向是战战兢兢的。
只是…只是有很多事都是抵不过习惯的,自从那晚之后,新君在她面前委实没有什么帝皇的姿态.…
心里又忍不住念了几
句,注意到新君脸上的冷色,明荟正想低声认错,就见他神色缓了缓,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既然荟荟同意了,那三哥就和我们一起游玩好了。"
明荟愣住,又忍不住意外地看了他几眼。
女郎本就是藏不住情绪的人,心里想着什么具表现在脸上,萧谌有些无奈,对于明显有旁的心思的萧逸轩要加入到他和女郎的游玩中,他自是不怎么情愿的。
可怀里的女郎已经答应了,他又怎么会拂了她的意思呢?
何况……
萧谌唇角的笑淡了淡,如果萧逸轩真的生了心思,可就不是一时就能防得住的。
眸光落在女郎微白的唇瓣上,萧逸轩笑了笑,金质玉相的郎君却作怪似地学着读书郎作揖, “那就谢过佳人了。"
从未想过温润如玉一般的郎君会做出这般逗趣的动作,女郎眸子微睁,却还是被逗地唇角微扬,眼眸弯成弧度。
也不知是经历过新君一事后还是怎的,心里却是掠过一丝怪异。
二妹口中的祁王是如切如磋,清朗如月的君子人物,她从未想过这般的人物还有这般作怪的时候。
转而又想起初见时那般威仪孔时,后来却显露出恣意浪荡的新君,女郎略琢磨了一下。
莫不是,这皇室的郎君都有两幅面孔?
思及此,笑容微敛,她又微觑了一眼神色温润气质清正的郎君,隐隐翻滚的不安又被压了下去了。
且不说她算不上多惊艳绝伦的女郎。
就说名满京都的祁王是出了名的知礼守礼,无论如何,也断然不会如同某个不知礼节,恣雎浪荡的君主那般,做出有违礼法之事。
此时的女郎,如此信誓旦旦地想。
就这般,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两个郎君一左一右走在女郎身后,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白净的奴仆,走在街道上,及其引人注目。
小铺子里的首饰不够华美精致,明滟有些嫌弃着盯着母亲选出来的两样,虽然心里不喜,却也知道如今以家里的情况,是无法让自己去金玉阁这般的铺子购置首饰了的。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明滟撇了撇嘴,抬起眼朝着铺子外头看了过去,当目光接触到三个熟悉的身影后,眼睛徒然睁
大,脸刷地白了下来。
明家遭了难,又回不了乡,那些个仆人大多离开了。
明父只能赁了一处小宅,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小宅里,然后靠着祁王送来的一笔银钱,雇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小厮,暂时安顿了下来。
可没了精致的院子和成群的奴仆,明滟倍感不适,又生怕碰到以往那些好友,整日躲在小宅子里不愿出门。
前一月正好处在先帝丧期,明母见此也没说什么。
只是三月国丧已过,女儿还待在家里,明母就有些担忧了,趁着重阳节的光景,带着女儿出门散散心。
虽说比不上以往阔绰,可明父已经送信回乡,不多时肯定会有银钱送来,所以她们手头倒不算紧,为了让女儿开怀,特意带她来买几件首饰。
没有得到女儿回应的明母疑惑侧眸,注意到女儿的惊恐的目光后心里一惊,急忙循着女儿的目光看去。
却不曾想,居然能见着她那个继女,对方还和祁王站在一起。
年轻的太后和年轻的王爷啊……
一时间,明母心里涌上了许多揣测。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见女儿白着一张俏脸,哆哆嗦嗦着唇瓣喃着什么。
她忙凑上前听着。
"……母亲,那是陛下,是陛下。"
听清楚女儿的话的明母心里一骇,忙看向跟在女郎右侧的华服郎君看过去,待看清那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熟悉眉眼后,眼底更是一黑。
竟真的是当今!
而明滟很快就缓过来了,意识到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俏脸由白转红,眼睛发亮,拽着自己母亲的衣袖,斯斯艾艾地就想上前。
可向来对女儿千依百顺的明母此时却是一动不动,缓过神来之后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拽着女儿回家。
明母说不上多聪明,可能数年如一日般把持住明父的心,在男女之事上可以说是极为通晓的。方才光顾认出继女和祁王,此时待看清继女身边陛下时,就察觉出了不对。
那陛下闲适地走着,可目光却好似带了火一般,全放在身前走着的女郎身上了..可不像继子对继母的态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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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这是在为明荟那丫头出气呢!若这时候碰上去,指不定就又成了出气筒。
有道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他们明家只是时不时地受些发落,起码还能衣食无忧。要是贸贸然再次惹怒了陛下,保不齐人头不保。
思及此,明母有些六神无主了,她心里乱糟糟的,只想忙立即带着女儿归家,还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夫君..
女郎的热情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就被劳累打败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郎,逛了这么久,也实在是累了。
萧逸轩见状,提出了到茶楼休息片刻。
京都闹市区的茶楼酒馆很多,恰逢重阳佳节,在茶楼酒馆内举行诗集诗会的女郎郎君不在少数,被伙计一路领着上了楼,还能看到不少郎君女郎正玩着投壶耍着飞花令,很是热闹。
歇脚的茶楼足有三层高,雅间里又有朱窗。推开窗扇,居高临下往下看,能将整个坊市的热闹尽收眼底,明荟有些高兴,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已经入了秋的天算不上热,但白日里还是有阳光的,女郎逛了许久,脸蛋红扑扑的,暨角处也有汗珠子沁出,眼眸里却尽是满足。
萧谌将茶盏推了过去,明荟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萧逸轩眉眼温和地看着这一幕,注意到萧谌献殷勤的举动后也面不改色,最后将目光落在女郎盈着满足的脸庞上,眼底才有暗流涌动。
正殷勤着为女郎扇着扇子的萧谌抬眉瞥了他一眼,眼里的警告一览无余。
见此,萧逸轩也只是笑了笑。
在茶楼用过午膳,萧谌借着下午还有奏章要批一事,提出要回宫,女郎有些不舍,却还是知轻重地点了点头。
萧逸轩含笑地送两人入宫,随即到了书房,又在堂纸上挥毫泼墨。
眉目清丽,脸颊微红,唇瓣润泽。
鬓角处还带着汗珠,鲜活的女郎跃然纸上。
又想起女郎不经意抬手间露出带着红痕的皓腕,郎君目光落在一旁的鲜红朱砂上。
拇指微捻,染上红朱,芝兰玉树的郎君眸色渐渐深,指节微屈,将星星点点的朱砂涂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