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抛锚?”楼焕表情危险地把玩着手上的一根莲花荆条, 这是他方才从汽车引擎里抓出来的东西。
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收拾傻逼弟弟自己搞出来的残局?
面对指责,秦昭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懒洋洋地揉着脸:“这就是我说的抛锚。”
楼焕目光可疑:“你不要告诉我你除了复读还有拆家的爱好。”
秦昭避而不谈:“麻烦把它修好。”
楼焕:“你拿我当时光机工具人?”
秦昭:“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谢谢你, 哥。”
楼焕:“……”
半分钟后,能力发动, 损坏的零件很快就变回了损坏前的状态。
秦昭很满意, 并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跟着导航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说着他就俯身开门,然而在此之前, 楼焕却先一步按住了门把手。
“等等,弟弟,”长发擦着秦昭肩膀而过, 楼焕站的很近, 歪着头,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过来吗?”
秦昭仍然挡在门口,没有因为另一个人的挤入而退开:“难道不是来救我?”
楼焕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对视几秒后, 秦昭摊手:“愿闻其详。”
楼焕这松手, 抽出根烟, 点了:“还记得你上次问的HETER吗?十年前,我们对HETER的围剿计划其实是失败的,突发的爆炸和火灾让这个邪.教组织最核心的一批人逃去了国外, 这些年来一直杳无音讯。由于明面上并没有犯罪记录, 国际警/察也懒得管。”
秦昭淡道:“然后?”
“然后他们最近‘复出’了, 不但回了国, 还在这个城市重建基地。隔壁市局连轴转三天,倒是查到了些有趣的东西,现在这个案子已经彻底转来了非人委特案调查处。”
——非人委特案调查处,顾名思义,“非人”、“特案”,缺一不可,否则是转不过来的。
同样,一旦被接手,就代表着涉及这个案子的必然有人类眼中的“超自然”存在,案子将被高度关注,人类社会将会花费十二分的精力,掘地三尺将新物种弄清楚。
楼焕看着秦昭的神色,试图从中间找出些破绽,然而失败了。
秦昭只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非常公式化地接口道:“那你要忙了,祝你好运。”
楼焕说:“你就不好奇吗?”明明之前还为了“heter”这个词特地来问过一次。
秦昭回答地很快:“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他指了指日渐暗沉的天色,“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要走了。”
“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楼焕再一次打断了他,无可奈何地叹气,目光却紧盯着秦昭的眼睛,“我本来以为案子转过来是因为你,还想着怎么才能给放火烧山的你减刑,后来才发现并不是,那批逃出国的人里,真的藏着一条非人实验品,和一堆不明生物的蛋。”
“就在昨天,当年被烧毁的主机被我们处里的技术队复原,打开后才发现,那种实验品本来应该是一对,只是在跑路的途中弄丢了一条。”
“我们初步判断这种半人半鱼的生命体是高智慧生物,学习能力很强,习性与人类相似,甚至可能还有纯人类的拟态——也就是说,他们完全能融入人类社会。”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楼焕微微笑着,四指收拢、食指弯曲内扣,敲了敲车后窗玻璃,“逃走的那一条,是不是被你捡到了?”
玻璃窗做了不透明处理,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的情景。
然而看着秦昭沉默的脸庞,骤然压低的眼睫和微微向下的唇线,楼焕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难得的成就感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弟……”
“把烟灭了。”
楼焕:“嗯?”
秦昭面无表情地重复:“把烟灭了。”
“哦。”楼焕快速照做。
秦昭按上车门把手,这次没有人阻止,车门被轻易的拉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暖风。
空调被开得很高。
光线幽微,皮面沙发椅的深处蜷缩着一个“人”,长发胡乱披散,大概是嫌热,薄毯被推下了一个角,露出的一段光洁的后肩上,几处暧昧的青紫于痕十分显眼,看起来单薄而柔弱。楼焕很快移开目光朝下看去,只见薄毯盖不住的地方赫然是一条整段的鱼尾,沿着漏入的光线闪着银光,如同夜幕中的星子。
尾巴尖段垂落地上,纤长轻薄的鱼鳍散了一地,湿嗒嗒的,有种水色特有的光泽。
一条成年期的银色人鱼。
说不出冲击力更强的是这种梦幻中的生物真实存在,还是梦幻中的生物十分接地气地睡成一团,楼焕只觉得吼间干涩,几次张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弟弟……”
冷风里,人鱼缩了缩身子,秦昭迅速把车门关上,不悦地看向他。
千言万语汇聚胸口,最终,楼焕说:“……你把别人老婆给睡了。”
秦昭说:“别人?”
楼焕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调查到的真相:“这条是当年他们找来给研究所里的那条土著鱼配种的。”
秦昭“嗯”了一下:“现在是我的了。”然后动作流畅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楼焕:“……”
看着仅剩的驾驶位,楼焕黑着脸,总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等待发动车子时,楼焕无意间往后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滞——猫毛。
“你不要告诉我,”他舔了舔嘴唇,“你还变成原形了?”
秦昭闭目养神:“有什么问题吗。”
楼焕叹气,喃喃低语:“或许配给鱼还更好一点,至少不用担心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在餐盘上。”
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哼:“秦昭……”
沙哑又柔弱,气息全吞在喉咙里,非常惹人怜惜。
楼焕瞬间噤声,看向副驾的神情很是戏谑:“叫你呢。”
不用他提醒,秦昭已经从侧面探出了头朝后看去,然而下一秒,就听到那道声音在睡梦里也毫不留情地低骂道:“个傻逼东西,迟早宰了炖猫肉……啊……猫之大,一锅炖不下……”
然后是砸吧嘴的声音。
秦昭默默收回目光,重新开始闭目养神。
楼焕:“…………”
可以,两级反转。子非鱼,安知鱼之食谱?
另一边,雨幕中,黑色捷豹疾驰上高速。
俞珪斜倚着车窗,目光投向景色飞速后退的窗外,轻嗤:“开得这么快,真像是夹着尾巴逃跑。”
司雪涛的脸色很不好:“有尾巴的可不是我。”
“自取其辱。”技术为零还跟踪。
“……”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俞珪说,“就算有了新对象,他身上非人的特质也不会减少。”
司雪涛沉默半晌,道:“我就不能真心喜欢他么?”
俞珪异样地看着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喜欢?谁为爱做一?”
“……”
司雪涛咬着牙,心中的刺被戳到感到非常的不爽。他天生就是弯的,交往过的男人也不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gay达失误。
不可否认,最初吸引他的是对方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俊秀的面容只是一块敲门砖,常年捂不热的皮肤,清冷如水一般的嗓音,总是柔顺、仿佛能反射出银光的长发,才是更让他魂牵梦萦的存在。
本来只是抱着近距离观察的心思,然而随着交往加深,司雪涛却惊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改变,温柔,强大,责任感,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心也在不断地陷下去。
于是本来最吸引他的特质,却成了感情升温的绊脚石。
而且……
他妈的,为什么让他这么动心的家伙,硬件根本挑不出一丝错……会是他们种族里的雌性?!
司雪涛心里不爽,也不想让始作俑者爽,他冷笑着,阴阳怪气道:“别忘了那本来可是你的东西,皇后跑了这么多年,还跟骑士长睡了,难道国王你不急?还是说,你其实更喜欢ntr?”
俞珪一针见血:“你是在变相地告诉我你是太监的身份?”
司雪涛:“……”他气得砸了座椅一拳。
像是还嫌不够,俞珪继续道:“他是故意的。”
司雪涛没反应过来:“谁?”
“秦昭。”舌尖贴着齿根,缓缓道出了这个名字,俞珪淡道,“他知道我们在看,所以故意做给我们看。”
上了高速后举目所望皆是车辆,速度不得不降下来,终于冷静下来动脑子去思考,司雪涛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我们”,说明不但知道有人在跟踪,还知道跟踪的人到底是谁。
俞珪点头。
司雪涛不可置信:“他怎么……”
“谁知道呢,”俞珪打断他,单手支着脑袋,空闲的手上把玩着银鱼吊坠,语气散漫,“不过没什么关系,他总会回到我的身边。”
这个“他”不用说明,司雪涛听得只想笑,忍不住继续阴阳怪气:“你那么失败,又那么自信。”
俞珪却不再反驳,只是瞥了他一眼。
司雪涛呼吸一紧。
——没有愤怒,也没有所谓的自信,那完全是一种高高在上、懒得对蝼蚁产生任何情感波动的眼神。
深深的挫败感忽然袭上司雪涛心头。
终归是不同的,他想,我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皇后的义务就是抹杀自己,全心献与皇家,谁忘记义务,谁就会灭亡。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毕竟比起这种天降,我们之间才有着更深的联系。”
这次司雪涛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回答先前的自己。
之后的路程,两人一路沉默。
下过一场雨后,气温再次骤降。
然而再冷的天也冻不住广大同学们火热的心。
令所有参赛者都没想到的是,这场十大歌手官方直播间的热度会上网站前十,其中两个参赛歌曲的屏录更是接连上了首页推荐和热搜。
一个是唐云的柔美女高音民歌单曲《九儿》,一个就是祈玉与秦昭的音乐剧曲子《若我想跳舞》。
超高的质量让三人在网上的讨论度奇高,A大和附近大学城的同学们感觉胸前的红领巾都更鲜艳了,十分长脸。
随着超高讨论度,在评论区里异军突起的竟然是后者的cp粉,然后被更为黑马的“真相党”打倒,并开启下一轮。
[虽然吵得很凶,但莫名有种老夫老妻感是怎么回事?]
[srds,我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他俩的关系其实够呛,这次上台完全是被安排,连选的歌都在皇城pk]
[相爱相杀欢喜冤家这不是更香了!]
[欢喜个屁,他们学姐都说了,两个人见面是真掐,第一次在社团见面一个就泼了另一个一裤子酒精。腐人不要看到俩男的就磕好吗?]
“……”
祈玉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编辑了一条回复:[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是有原因的,泼酒精是为了替另一个解围呢?]
[哈哈哈哈神他妈泼酒精解围,什么围需要这样解,尿裤子吗?]
祈玉:“…………”
“看什么呢。”低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步就到了耳边,“吃点东西。”
祈玉面无表情:“滚。”就是这个王八蛋害得他肚子足足疼了两天。
秦昭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这个字眼,左耳进右耳出,把东西放到床上桌前,道:“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祈玉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然后就听到秦昭用一种探讨学术性问题的口吻:“你这样怎么上厕所?”他看向被层层被褥藏在下面的鼓包,“鱼尾不太方便吧,如果有需要,我抱你去?”
祈玉的眼睛都快要开始喷火:“你也可以把我放回水里。”
秦昭叹气,仿佛真的很无奈:“不行,放回去你就要冬眠了。”
祈玉就不理他了。
自那天比赛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祈玉一直在水里,肚子里灼烧一般的痛,脑袋却一直浑浑噩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
直到今天早上被强行捞出了泳池。
离开水面,他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泳池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在他自己都不清醒的状态下,一层又一层的鮹丝已经勾勒出了巢穴的模样,外面是一张大网,里面白色壳状物做基地,上面缠绕着柔软的丝线,吸附在泳池壁。
大网有一个破口,显然是被外力破坏。
除此以外,泳池里还飘着几块片好的鱼片,看起来很新鲜,可惜无人问津。
“一开始我给你扔的是两条活鲈鱼,”秦昭当时是这么说的,“后来发现你竟然打不过它们,还被它们逼到角落里抱着肚子发抖,连丝都不敢吐,就帮你把它们变成了生鱼片。”
“结果你还是不吃。”
“你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蚕宝宝都没你敬业,我只能把你捞出来。”
祈玉感觉很疲惫,身心都是。
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回到水里,继续完成没做完的工作,一方面又不愿屈服于这种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本能。
“吃点东西。”秦昭再次道。
祈玉垂眼看去,被端来的是一个小碗,里面盛着橙黄色的糊状物。
端起来尝了一口,是南瓜啊。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这种不需要咀嚼的甜糊糊还算勉强能入口。
“嘶——”
刚把碗还给秦昭,被迫在别墅里住了好几天的青青快速游过来,到床前后变成一个小人,很是欣喜,“妈妈!”
祈玉接住小人,无奈道:“爸爸不行的话,你叫哥哥也行啊。”
青青站在祈玉掌心,比了比身高:“看——”
小蛇还不太会说话,只能比划,祈玉看懂了:“又长高了。”
青青很高兴:“新衣服!”
祈玉笑道:“好。”反正鮹丝那么多,随便抓一把就是。
得到答应青青很是满足,重新变成了翠青蛇的本体,在祈玉手上转悠了一圈,便猛一扎子朝着他尾巴上游。
祈玉来不及阻止,青色尾尖一闪而过,青青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有弟弟吗——”
“……”
祈玉心道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果然,下一秒,已经端着碗走到门口的秦昭又折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干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祈玉目光躲闪:“没有。”
秦昭挑眉:“什么弟弟?”
祈玉说:“什么什么弟弟,我好困,要睡觉了。”
秦昭没有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他直接一把掀了被子。
祈玉:“!”
柔软的蚕丝被被掀开了一个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泛着银蓝光华的尾巴,鳞片整齐,一块就抵得上翠青蛇小半条身子。
而更引人瞩目的是……只见被窝深处,两个巨大的墨绿色“牛油果”正头碰头挨在一起。
那条尾巴还在欲盖弥彰地往上遮。
那是两枚质地特别坚硬的绿皮大蛋,一枚能顶四枚鸡蛋的大小。
看着秦昭逐渐凝重的神色,祈玉头都大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昭拿起一只,垫了垫,粗略估计起码一斤。蛋壳非常厚重,手感冷硬,简直像是个石头。
“没关系,你慢慢解释。”他说。
“……”
已经无路可走,祈玉深深叹出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挪开了尾巴,示意秦昭把蛋放回去:“这是鸸鹋蛋……鸸鹋你知道么?就是澳洲鸵鸟,特别特别大的那种。”
鸸鹋秦昭还是知道的,他有些遗憾地把蛋放回去:“哪来的?”
祈玉面颊微红:“……网上买的,今早刚到。”
秦昭:“……”
秦昭又问:“这蛋,它受精了么?”
祈玉尾尖蜷了蜷,有些难以启齿地嗫喏:“我问了,说是能孵出来,但我一条鱼应该是孵不出来的——有总比没有强,起码能骗骗自己。”
“……”这蛋的颜色也挺有意思的。
秦昭看着那两只巨大的绿色鸟蛋,陷入了迷之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义务是抹杀自己,全心献给皇室……“同样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
挨个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