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留出来的魔界主宰之位,最后会落到一个凡人手里’?”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祝追雁大笑起来,“他会找他信得过的人来坐那个位置,不是你,就是犀,再不济也是天宫的仙君,凡人?天君是糊涂了吗?还是你在骗我们?”
她笑得肩膀颤动,然而那双不住敲打着石椅的手,却说明了她内心的焦躁。
“这听起来确实很荒谬。”祝寻鱼斜斜地倚着,笑意微敛,“仙君是从何知晓的?”
“这世界的气运之子,正是一个凡人,而他在不久之后将会统一魔界,成为主宰。”看到祝寻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谢贪欢道,“看来,你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
“丘原绝境浮现,魔界封印松动,仙界顺势退兵而走,双将失踪。”祝寻鱼说,“一切都发生得太凑巧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差棋手入局,我观世事变迁皆缠于一线之上,原以为那个气运之子是......她。想来,倘若真的是她,你也不会在这时候对我们全盘托出了。”
一口一个“他”、“她”的,祝追雁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谁。
谢贪欢知道祝寻鱼口中的,是“她”,是韩雪绍。
祝寻鱼的直觉很准确,他隐约察觉到了韩雪绍是特殊的存在,理所当然以为她与气运之子有很大的关联,事实上,她的特殊在于系统,在于她是“女主角”,而气运之子是龙祁。
谢贪欢继续说道:“如今的魔界,正是呈现一副前所未有的团结模样,正是为了他顺利成为魔界主宰而铺路,我与犀早已拒绝了天君的邀请,他心里分明没有人选,却还是固执地出了兵,转眼过去,气运之子已长大成人,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如今正是‘棋手’入局。”
棋手入局,搅乱乾坤。
书中是龙祁利用禁火血脉打开了凡间与魔界的通路,诸魔得以从封印中解脱,而如今一切产生了偏差,谢贪欢知道韩雪绍无事,便重拾兵权,将仙界撤兵的时间大大提前,并且这一次是仙界主动让封印消散的,和原作大不相同。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天道为了让气运之子成为魔界主宰,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既然他无法预料此事,便不得不防。
龙祁,必须要杀。
他已经开始为这位主角的死定制棺材,只要这对兄妹松口,棺材板就落了下来。
但什么时候杀,还有待考量。
至少得等他的乖徒弟把那些成就奖励都拿到手再说。
祝寻鱼沉默一阵,问道:“在这场交易中,你扮演着谁的角色?你,还是仙界?”
“我。”谢贪欢说道,“仙界如何做想,我不在乎,至少对于我来说,让一个凡人去坐魔界主宰的位置,或是让随便一个仙君去坐那位置,倒不如将机会给正统血脉的魔族。”
“不难理解仙君的想法。”祝寻鱼玩着鬓间的碎发,说道,“仙界欲要留魔界,是为了维持平衡,可让神仙去统一魔界,本身就是一件破坏平衡的事情。有光,必有暗,有正,必有邪,魔族一向都扮演着后者的角色,对此也乐此不疲,没有了魔界,仙界也无从依附。”
他翘起腿,将双手叠于膝上,“那么,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个气运之子?”
“当然不会给你。”谢贪欢一语道破他诡计,说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你想要得到气运之子,无非是想利用他做出一些搅乱秩序的事情。专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祝寻鱼耸耸肩,不置可否。
祝追雁听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你们口中的他、她,到底是谁?就不能说名字吗?”
谢贪欢:“无可奉告。”
祝寻鱼:“与此事无关,不说也罢。”
祝追雁:“......”
此时的她,万万没有料到,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一个是自己中意得想要夺他躯壳的人,另一个是被自己伤到的前情敌。
非但认识,纠葛还不浅。
谢贪欢不说龙祁,是为了自己处置;不说韩雪绍,是多有袒护之意。
祝寻鱼不说龙祁,是因为不知道;不说韩雪绍,是怀有私心,有意不提及。
于是祝追雁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蒙在了鼓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那种让自己吃亏的事情。”祝寻鱼道,“你想要什么呢?”
谢贪欢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先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债吧。”
“人情债啊,”祝寻鱼露出苦恼的神情,“人情债可是天底下最不好还的。”
“放心,在离开绝境之前,我会想好用这个人情债做什么事情的。”谢贪欢手中的折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问一件事情。我听说,若要取得高种姓魔族的心头血,非得他心甘情愿,亲手给出来才能奏效,否则就没有任何用处,是不是?”
祝追雁道:“那当然,不然魔族的心头血也不会如此珍贵了。”
让一个自私自利的魔族心甘情愿剜出一滴心头血,那就像六月飞雪一样难以实现。
谢贪欢随意地颔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倒是祝寻鱼眼底的暗潮涌动,等到谈话结束后,他单独将祝追雁喊到了一旁。
“高种姓魔族的心头之血,是唯一能够彻底祛除邪气的办法。”他说道,“看谢贪欢对你的骨刀如此敌视,他性子懒散,必定不是因为你的举动,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动怒。能让他如此上心的,除了她以外,恐怕也没有第二人了......你这些日子有没有用骨刀伤谁?”
祝追雁正随手编着发间的蝎子辫,听他这么说,想了想,说道:“一个是龙祁,你也瞧见了,安尘池以染尘剑切下了那处伤口,那柄剑很特别,能够抵御邪物,是以诅咒未能生效;另一个则是韩雪绍,她从驭龙山庄掳走迟嫦嫦的时候,我便挥出此刀,伤了她的右臂。”
韩雪绍。
祝寻鱼并不意外。
他早在韩雪绍和他当面对峙的时候就知道她与祝追雁相识。
不过,或许是因为有意遮掩,他并不知道祝追雁曾以此刀在韩雪绍身上留下诅咒。
“韩雪绍,是谢贪欢的弟子。”祝寻鱼面色冷然,将手中的小石子抛起又接住,说道,“他向来护短,却又心机颇深,想要借此机会从我身上取得心头血,用来解他徒弟身上的诅咒,转念又觉得能从我这里骗去心头血,便不以此为交易,等着将那人情债用作别处。”
祝追雁听到“韩雪绍”这三个字,因着之前的一番纠葛磨砺了心境,倒不如以往那么痛恨她了,只是从祝寻鱼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她有点不适应,“那他大可不问的。”
“是的,但是他问了。”祝寻鱼道,“他是在不动声色地将答案告诉我。”
他收回了手,任由那个小石子掉落在地,“有时候,答案只是陷阱的其中一环罢了。”
祝追雁向来最不喜这种勾心斗角,祝寻鱼说的时候,她已经走神去取他发间的那根蝎子辫,散开,重新编了一遍,等他说完,她已经把辫子重新放了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他欲要让我跳入陷阱,那我便跳。”祝寻鱼笑了一下,那点浅淡的笑意在他面上转瞬即逝,“心头血这东西,必须要我心甘情愿给出来,也就是说,主导权还在我手中。我只要在他将此当作交易之前不乖乖交出心头血,那就算是我赢了,他的人情债,不过如此。”
“我是半人半魔混血,血统不纯,心头血这一方面,是指望不了我了。”
祝追雁打了个呵欠,黑纱浮动,她百无聊赖,道了别:“你们就继续勾心斗角去吧。”
话音落下,黑雾卷动着一层层薄纱,将少女的身形重新湮灭于黑暗深处,隐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