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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霜衣》185

作者:卧龙生 字数:1559 书籍:天马霜衣

  傅陵只高兴了没多久, 却又被方才论及政事时陆子溶的反应伤到了。

  他明明是陆子溶一手教出来的,可他的恩师宁可去培养六岁不知品性的六皇子,也不愿让他当太子。

  他的确和陆子溶政见不同, 对于凉州之事, 陆子溶认为应当用柔和的办法徐徐图之,而他则希望制造事端趁乱取胜。

  有了前世的经验, 他知道或许陆子溶的方法才是正确的。可仅仅因为这样, 他的太傅就要彻底放弃他,改让别人做太子了么?

  是他的陆先生太过无情,还是在对方眼里他从来不是个好学生, 根本没有成为一国之君的才能?

  一连几日他都在想这件事, 茶饭不思。但云州已没有再停留的价值,傅陵也不打算回边境,他便带着陆子溶一起向京城行去。

  一路上都是阴天,陆子溶不让傅陵同乘, 他就自己要了辆车缩在角落睡大觉。

  这天傅陵被雨声吵醒, 发现雨水中夹着雪花,白白的点在枝头, 凄清又可爱。

  一瞬间, 他忽然无比想念陆子溶。

  其实也就几日没见, 但他无法克制去找他的冲动,立即就下了车, 骑马落到陆子溶的车厢处, 扶着墙壁突然跳上去。

  抬手掀帘时, 他却犹豫了——这时候来找, 以什么名义?

  若说只是想他了, 肯定会被陆子溶踹出来吧。

  在寒风中坐了一会儿, 他衣袍都被打湿,浑身冷得发抖。幸好这时给陆子溶送汤药的来了,他一把夺过,叩了叩车厢的墙壁。

  车厢里,陆子溶枯坐终日也疲惫了,正等着用过汤药睡下。这会有人来敲,只当是来送药的,知道外头冷,遂道了句:“进来吧,到车里歇歇。”

  看到进来的人时,他立刻后悔了自己的话。

  “陆先生今日好不好?身上疼不疼、冷不冷?”傅陵捧着汤药走来。

  “东西放这吧。”陆子溶神色淡淡。

  东西放这,人出去?

  傅陵脚步一顿,在原地愣了片刻,方缓缓上前,在对方榻前跪坐,奉上汤药。

  “陆先生……等到了京城,跟我回东宫住吧。”他话音很轻。

  陆子溶偏过头,冷哼一声。

  傅陵知道可能被拒绝,却没想到他如此不假思索,又带着如此明显的轻蔑。

  他笑开,温软道:“去嘛,那里吃的用的都好,况且你在那里住惯了,房间都是旧时的布置,下人也知道你的喜好。定然比你在致尧堂里舒服。”

  他一提致尧堂,陆子溶便眉头压下去,冷冷道:“我不会再回东宫。”

  “再考虑一下呗,”傅陵将汤药喂到他嘴边,可怜兮兮道,“求你了。”

  陆子溶面上始终是平静的,不曾有过一丝波澜。他端起汤药饮下,随即转身背对他卧着,终是道:“出去。”

  傅陵自然不会走。

  陆子溶也无意硬去赶他,任由他跪在那里。傅陵听着榻上人浅浅的呼吸,和雨水敲打车厢的声音,心仿若被一同冰住了。

  许久,他吐出幽晦的一句:“陆先生,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

  “你明明教了我这么多年,总是夸我聪慧,难道那都是假的么?为何你不想让我做太子?”

  “凉州之事我是有错,可你身为先生,为何不教导我,哪怕你罚我,也不能……”

  “你不能……求你别……别抛下我……”

  他压下话音中的情绪,再开口时已沉稳下来:“我原本不想再当什么太子,也不想管凉州的事了。可既然陆先生看不上我,我就必须去做,必须让你看到。”

  后一句他压得极低:“我不想要这天下,可我想要你。”

  他的话音坚定居然,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话榻上的陆子溶一个字也没听见——他早就睡着了。

  从云州到京城又是半个月的路程,陆子溶执意不肯去东宫,傅陵拗不过他,最后在京郊买了一处园子给他,自己也干脆搬过来,让那些来找他的官员苦不堪言。

  园子被翻修一遍,十分雅致,陆子溶每天走走看看,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倒也自在。

  有时他甚至忘了自己此刻是个囚徒。明明手边有的是利器,傅陵却不防着他,让他总觉得一根针就能轻易取对方性命,又怕有诈不敢妄动。

  致尧堂的鸟一只接着一只,陆子溶借此操纵边境之事,隔着这么远终究有些困难,可实际上那些事出奇地顺利,好似有人暗中帮助一般。

  这园子虽然内里清雅,但陆子溶去过门口,看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以这个兵力,仅靠致尧堂在京城的据点还是难以带他离开。

  但他并不着急,左右没有即刻的危险。只等海棠在边境召集旧部,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再行营救。

  尽管他是将死之人,但人生最后的日子,还是想自由地度过。

  这日午后,他小憩方醒,见门口候着个仆从,恭谨道:“陆公子午饭用得不多,可要再用些茶点?”

  这仆从并非伺候他的,但陆子溶一向不为难下人,点头道:“呈上来吧。”

  那仆从却说:“茶点摆在外头,烦请陆公子移步。”

  陆子溶只得更衣出门,随他去了园子里背靠山石、面临湖光的的水榭,屋里开着落地窗,敞亮通透。石桌上则摆着盘子和汤盆,远看是糕点和汤羹。

  陆子溶坐过去尝了尝,才发现那糕点里加了野菜粉,带着草的清香,那汤羹里煮的也是野菜豆腐,很对他的口味。

  他极爱这种乡野之趣,正要开口夸赞两句,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

  “这野菜是今日清晨到山里挖的,野味就是吃个新鲜。怎么样,可还合陆先生的口味?”

  这些天傅陵虽然也住在院子里,但轻易不来找他,关上门也不知在忙什么。此人不出现,陆子溶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听到这话,陆子溶顿时明白了今日这野席是哪来的。于是再美味的茶点也失了兴致,他瞥了一眼傅陵,不咸不淡地问:“找我有事?”

  这话一出,他便看见傅陵眼神一黯,又强扯出个笑,“没什么大事。就是看陆先生中午吃得不多,想给先生垫垫肚子。”

  “不合我口味,太咸了。”陆子溶起身要走,“既然没事,我回去了。”

  “陆先生别走——”傅陵闻言三两步上前,抓着他肩膀,硬是把他推回座上。

  他在旁边坐下,眼巴巴地望向陆子溶,带了些委屈可怜,以及期盼恳求:“也不是完全没事——就算你不喜欢我准备的吃食,我和你说正事,你还是会听的吧?”

  陆子溶也不想听他说正事,正要甩开他,听见傅陵道:“凉州!是凉州的近况。”

  “我通过齐务司在边境做了一些事,也不知对不对好不好,请陆先生指教。”

  “凉州”二字总能把陆子溶劝住。他再嫌恶傅陵此人,也必须在意对方齐务司司长的身份,以及在边境的权力。

  跟在傅陵身后的仆从呈上厚厚一沓文件,傅陵取来上面第一份,放在陆子溶手中。

  这一份说的是商贸。凉州独立之后,由于少了舜朝的控制,商贸反而愈发繁荣。傅陵让秦、幽二州维持关税不变,鼓励通商,还在凉州与舜朝之间修建新的商路。

  看到这些,陆子溶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傅陵接掌后的齐务司还会为凉州人着想。但他面上不曾显露,只道:“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边境尚不安定,商路须派人看守,否则倘若通商时发生意外,恐怕再次破坏和睦。”

  “学生记下了。”傅陵笑着取回文件,亲自动笔记录,又将下一份呈上。

  陆子溶接连看了几份文件,凉州盐业,农渠引水,修筑城墙……都是一些琐事。每份文件都写了傅陵当前的做法,有益于边境民生,也没什么大的纰漏,却总能挑出些小问题。

  几份之后,陆子溶没再接下一份,而是沉下目光望着他,“有话直说,到底找我做什么?”

  傅陵笑容一僵,过去拉着他手臂,垂眸道:“我就是想让陆先生看看,我心里也是有凉州民生的。让我来管齐务司,我也能做好。”

  “哪里还有不足,我都可以学可以改。”

  陆子溶总算知道为何致尧堂近日的行动如此顺利,淡淡回了句:“你问心无愧便是,不必说与我听。”

  他起身要走,却再次被傅陵拉住,“你再看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办法……是你的家乡田州,就看这最后一件,好不好?”

  陆子溶听见田州,接过递来的文件,背对那人坐下,读了两行,发现这是一封遗书。

  傅陵展露笑颜,缓缓讲述起来:“前两年朝廷在田州辟了一块地来造船,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府难免捞些油水。”

  “你先前在凉州处置的玉盈会,余下的成员跑去田州,给当地官府做了乐伎。他们日子过得淫靡,但百姓原本不知道。”

  “田州官府有一名典史名叫魏文,此人是凉州人,性格乖戾,与长官不睦。有一日出行,长官竟让他和十几名玉盈会的姑娘挤一辆小车。下来时他衣冠不整,便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许是话说得难听了,次日一早,众人发现他吊死在衙门里,怀里揣着这封书信。”

  陆子溶已将遗书读完,其中揭发了田州官员种种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之事。他眉头紧蹙,“这传开了?”

  “传得田州人人皆知。愤怒的百姓竟纠集在一处,把朝廷的船砸了个窟窿!那边抓了不少人,但流言未息,恐怕要卷土重来。陆先生,你可有办法?”

  这件事最近在朝中颇受关注,但傅陵已不再监国,此事不归他管。只是他迫切需要和陆子溶建立联系,所以找了一个需要他们二人合力解决的难题。

  他得想办法让陆子溶去东宫泡龙脉泉。第一步,便是增进二人的感情。

  陆子溶皱眉问:“朝廷……为何要在田州造船?”

  傅陵道:“是吏部的意思,只听说是为了商贸,具体便不知晓了。前两年此事无人在意,最近银子越花越多才传开的。”

  陆子溶思索片刻,最终微微摇头,放下文件,“田州之事本该由地方处置,即便上呈朝廷,也该兵部、吏部出面。殿下既无良策,自不必去管。我亦无办法,回去了。”

  傅陵心下焦灼,连忙上前抱住对方的手臂,“这是你家乡的事,陆先生不会不管的吧?我了解陆先生,你胸怀天下、兼爱苍生,见地方生乱,不会无动于衷……”

  “那好,”陆子溶顿住脚步,平静地转头与他对视,“办法有两个:第一,发一道令旨,将魏文提到的贪官都杀了,百姓自然满意。第二,将砸船的百姓都杀了,杀鸡儆猴,再往田州派重兵,自然无人作乱。这是我的办法,可是你想要的?”

  傅陵一愣,随即苦笑。这两个办法一个他做不到,一个他不想做。他明白了陆子溶的意思,就是没办法。

  “太子殿下,”陆子溶手臂发力,挣开对方的束缚,后退半步,肃声道,“你不必刻意用政绩讨好我。”

  十分简洁的一句话,却如同巨石砸进傅陵心中。他僵在原地,眸中神采顿失,嘴唇动了动,许久才喃喃道:“不是刻意讨好,我只是想……好好待你……”

  陆子溶转身提步,“收好你那些不干不净的心思。”

  身后响起坚决的话音:“我很干净!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我的陆先生好好的!我甘愿把一切都给你,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会变。”

  莫名地,陆子溶听到这些话竟十分恼火,在台阶前险些踩空。

  他不知道的是,看到这一幕,傅陵怔住。

  根据前世的经验,陆子溶原本对他是有好感的,但这一世不曾表露,还一直是拒绝的姿态。

  然而今日,他给陆子溶看了自己在凉州的举措,显露了本事。陆子溶心底真实的情感便愈发藏不住。

  但陆先生终究是太害羞了,越是情动,越要拒绝他的接近。他并不介意,也很有耐心,愿意陪着陆子溶慢慢化解心中寒冰,发现内心深藏的爱意。

  傅陵都被自己感动了。他就站在那里,望着陆子溶离去的方向,傻笑了很久很久。

  自打那天起,傅陵总是做着做着事,时不时便笑出来。关于陆子溶如何对他有意这件事,他产生了不少美好的想象。

  有时他也会想,按照陆子溶前世的说法,在自己还小的时候他便心思不纯了。那么,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思来想去,傅陵得到了一个答案:自己在少年时最出挑的,分明是容貌啊!

  傅陵身为皇子,从小也有习武的师傅,他将身形练得健硕俊朗,配上不俗的五官,出门在外总要被夸一声翩翩少年。

  这也是他打动陆子溶的地方吧?只是近来颇多事务,武功都荒废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清晨都会到园子里打拳练剑,一个人玩腻了,还要拉着侍卫一起。

  这天他叫来的是任驱。他前世时,此人虽有过错,但毕竟在传递消息途中惨遭杀害,是以这一世他重用了这名侍卫。

  任驱是个木讷的,主上让他陪同练剑,他便使出十成功力,专往傅陵的要害下手。傅陵许久不练难以应对,好几次都让他点到。

  不过傅陵是从小练到大的功夫,好胜之心一冒头,竟坚持了几十个回合,双方不分伯仲。

  终于,傅陵发现一个契机,他一手挡住对方双手的攻势,另一只握剑的手看准了对方的胸口。他很有把握,只要刺过去,这局便是他胜了。

  他难得像孩子一样争胜负,将剑尖瞄准,琢磨着用多大力度能恰好停在对方身前——眼前却突然一白,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他的视线,让他全然无法动作。

  那东西飘开时,任驱的剑尖已到了他的胸口。

  傅陵凝眸去看,那遮挡他视线之物竟是一片雪白的鸟羽。抬头,空中果然飞过一只胖乎乎的白鸟。

  他恼怒收势,随手将剑向天上一掷,吼道:“看我今晚不把你烤了!”

  他本没瞄准那只鸟,这气势却把人家吓得不轻,扑腾两下,乱了飞行的轨迹。一来二去,剑竟生生穿透白鸟身体末端。

  白鸟支撑不住从天上滑落,它却顽强又记仇,悲鸣一声,扑楞着翅膀迅速向傅陵冲来。

  傅陵哪里料到这一出,毫无防备,被它撞在脸上,爪子对着脸颊狠狠划下去,倏忽间就是一道血痕。

  “嘶……”

  傅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把它从脸上抓下来,正要收拾它,却见它脚腕上缠着纸卷。他取下纸卷,正要展开看看是谁家的破鸟,又立即停住。

  在边境时,他见过陆子溶写好纸卷缠在鸟腿上,似乎也是这样一只白鸟。

  作者有话说:

  攻:他好爱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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