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孔如琢将园区中所有刺激的项目都玩得尽了兴后,总算想起蒲又崇的建议,有些不好意思说:“那我们现在去坐旋转木马?”
蒲又崇一直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上天入地。闻言抬手,先替她将一缕乱了的登发别至耳后,这才问她:“玩过瘾了?”
孔如琢露齿一笑:“好久没玩这么过瘾了。哥哥自从工作以后,就不肯陪我玩这个,我一个人玩,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总算又有了蒲又崇,哪怕对此并不热衷,却也愿意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孔如琢握着他的手,快乐地摇了摇,撒娇说:“又崇,你对我真好。”“这样就算真好了?”他却笑了, "原来你的要求这么低。"孔如琢哼了一声:"人总要知足常乐。"
蒲又崇反手握住她的手,语调平淡,却又如同许诺:“在我这里,你不必知足。”孔如琢顿了一下,旋即唇角翘得更高,明艳的面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你也是。”
他故意问:"什么?"
“我说你也是。”
他还是装没听懂:“也是什么?”
孔如琢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说我也会对你好的,你也不用知足。蒲又崇,你烦不烦啊!”人家刚想煽情两下,他就这么不解风情!
剩下的话孔如琢也不肯说了,气呼呼地去坐旋转木马。
天色尚未黯淡下去,淡淡的虾子红蔓延至天空的尽头,潋滟如打翻了宝石匣,满是各色的花团锦簇。
绵密柔软的云层下方,旋转木马上的花灯全都打开了,转动时,流光溢彩,每一匹小马都被擦拭得簇新,等待着首批到来的客人。
孔如琢精心选了一匹最大最高的白马,蒲又崇刚要扶她,她已经轻盈优雅地翻身上马。
她今日为了方便,穿了一条裙裤,裙摆蓬蓬的,如同圆润饱满的花朵,一瞬间,绽开涟漪,簇拥她纤细雪白的小腿,轻轻落下一刻,似是世界,也要臣服在她足下。
孔如琢坐定后,微微俯首,含笑看向蒲又崇。"蒲先生不找个位置坐下吗?"
蒲又崇说:“我看着你玩就好。”
孔如琢有些疑惑:"蒲又崇,你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安排?"她
这样敏锐,倒叫蒲又崇笑了起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总是卖关子。可这样的关子,倒不让人厌烦,只是有些急不可耐。
孔如琢催促他说:“那你还不快让开。”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蒲又崇垂眸,替她将裙角整理妥帖,这才走到围栏外。
旋转木马开始转动,孔如琢视线定格在蒲又崇身上,远远看到他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世界零落成花,一瞬间,绽开复又凋谢。木马转过对角,站在那里的蒲又崇便看不到了。
孔如琢收回视线,忽然感觉到掌心下压着什么,她试着拽了一下,竟然从扶手下,拽出了一只信封。
信封上写着“邀请函”三个字,还有“孔如琢小姐亲启”字样。
孔如琢噗嗤一声笑了。蒲又崇这个人,有时候还挺浪漫,喜欢搞这样童话故事一样的安排。
孔如琢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放置着一张地图,图上标注了箭头,似是一场宴会的入口。木马缓缓停下,外面已经没了蒲又崇的踪迹。孔如琢跳下木马,沿着箭头指示向前走去。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花园迷宫,这样的季节,仍有硕大如盘的芍药,如堆雪砌玉般灼灼盛放,更远处,无数玫瑰交织。
一片花海间,绿暗红浓,春意滥滥。孔如琢看着入口,忽然微微一笑。
要是她不进去,不知道蒲又崇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费心准备了这些,她要是让他失望,岂不是太过分了?
孔如琢随手摘下一朵芍药,捻在指尖把玩,到底步入了这座安静的花朵簇拥之下的迷宫中。孔如琢之前没有玩过这种东西,第一次来也不着急。
这里花多,反季节开得繁盛,孔如琢闲庭信步逛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渐沉了下去,远方亮起如同流萤似的灯火,又像是看她这么不疾不徐,替她指明了道路。
孔如琢嫣然一笑,沿着指引的方向向前。
不过片刻,眼前忽然开朗,原本狭窄的迷宫道路,霎时间开阔起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水晶雕刻的宫殿。宫殿不算太大,可每个细节都美轮美奂。
孔如琢仰头看了一会儿,有些手痒。
这么好看,不拍下来发微博,可惜了。
只是她出
来玩的时候,手机放在了包包里,而蒲又崇作为一个二十四孝的好老公,自然义不容辞地替她背着包。
现在蒲又崇不在,手机也不在。
孔如琢只是遗憾了一秒,就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雪白指尖轻轻推在门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大门,向着她缓缓地开启。屋内灯光温柔,映出墙上一幅幅的照片。孔如琢望去,一眼便认出来,第一张照片,分明是她十七岁时拍的第一部电影。
第一部电影,她演一个叛逆的千金大小姐,为爱叛出家庭,同恋人远走天涯,爱恨纠葛后蓦然回首,才发现整个家族都已覆灭。
最后一幕,她站在尖沙咀的一栋高楼天台向下望去,维港夜色绚烂,纸醉金迷,跑马地别墅群落安静巍峨,她儿时住着的那栋,却已被烧成了一片飞灰,被风吹落。
被风一同卷走的,却不只是金钱同财富,更是曾经快乐明媚的少女时光,是不知愁情,初识爱恨的天真烂漫。
而这一夜,她的少女时光终结,她彻底成了个大人。电影最后,她微微回眸望向镜头。
一颗泪,沿着她布满了灰尘的面颊滑落,泪痕洗出雪白的肌肤,她肮脏而纤细,却在镜头下,美得如同最诡谲的油画。
这一幕当年被影评人评作“二十年最美回眸”,无数大奖蜂拥而至,她毫不费力地一炮而红。孔如琢望着那张照片,像是透过时光,同十七岁的自己对视。
那时的自己,也很电影里的大小姐一样,天真骄纵,最大烦恼,不过是父亲不准她进娱乐圈拍戏。
可后来世事浮沉,零落凋敝,她总算明白,何谓爱恨。她望了一会儿,又继续向后走去。
第二张照片,是她第一次拿到金龙奖时,在领奖台上,微微一笑。笑容睥睨桀骜,如同冷而艳的玫瑰,美得不费吹灰之力,便已谋杀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一年她鲜花着锦,全世界都爱她。哪怕是最反对的父亲,也在她得奖后,特意将她发到朋友圈中,配文“吾家凤凰儿”。
这张照片,并不是媒体上爆出来的那些。因为拍摄角度格外清晰,似是就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那时孔如琢对于娱乐圈还有点新鲜感,特意将所有报道她的照片都翻看了一遍,却没看到一张,比得过面前这一张光影明丽。
不知道蒲又崇是从哪弄来。
/>孔如琢若有所思,继续向前。
接下来每一张,都和她的人生密不可分。
她拍戏、她得奖、她飙车受伤,忍痛出席宣传活动。她的美丽、她的脆弱,她每一次的荣耀。
一分一毫,尽数在此。
最后一张,孔如琢缓缓停下脚步。照片中,她在台上,无数聚光灯下,她连发丝都在发光。
哪怕孔如琢在镜中看惯了自己的面容,也很难不承认,这一幕的她,美得仿佛不是这人间应有的颜色。
孔如琢微微有些晃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金鼎奖,她作为剧组代表,上台领取最佳电影奖时的一幕。
在她身后,是整个剧组的成员,站在那里,模糊成了一片影子。
可这一片影中,却有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英俊而冷淡,站在人群中时,却也像是高居云端,不染尘埃。
是蒲又崇。
孔如琢诧异地又看了看,确认这真的是蒲又崇。
那天,他居然就站在她身后,在她最光芒万丈的一刻,隐没于人群,却同她留下了这样一张合影。
那时的孔如琢并不知道,在高堂满座中,有人凝视她,将隐秘爱意潜藏。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爱情悬于弦上。等待有朝一日,猛然贯穿被爱者的心脏。
孔如琢缓缓抬起手来,指尖悬在玻璃的相框之外。仿佛下一刻,将要触碰到照片中的蒲又崇。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
照片中的蒲又崇无法给出她答案,只能凝固在时间的远方。隔着无数的光阴,沉默爱她。
可是没有关系。
孔如琢露出一个笑容,向着前方走去。
过去无法回答她,但现在,她却可以亲口问他。
尽头处,是一只小小的匣子,里面放着一枝白雪玫瑰,一只发卡,下面还压着一枚车钥匙。孔如琢拿起钥匙,快步向前,果然在外面,看到了一辆车正静静停在那里。
她毫不迟疑地上车,发动点火,车子导航自动为她播报方向,沿着指示向前,竟然缓缓地驶入了一条海底隧道
透明的钢化玻璃外,是缓慢流动的浪潮,光线照入海下,如同绸缎般静静地漂浮。无
数拥有着漂亮尾羽的游鱼优雅地掠过,似是幽艳的云朵,可孔如琢却没有兴致去观看这一幕。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蒲又崇。
某个瞬间,孔如琢忽然猛地踩下刹车。
视线落在副驾驶上的匣中,那只发卡,静静地落在玫瑰的花瓣之间。
她见过这只发卡。
上次蒲又崇放在书房里,两人因为这个,还大吵了一架。
可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
记忆也如潮汐,卷过时,留下一点曾经的影子。海浪拍打海岸,她于罅隙,窥见曾经。
车子重新发动,在隧道尽头停下。
蒲又崇正站在那里,微笑着迎接他命定的恋人。
孔如琢跳下车来,如同轻盈的蝴蝶,投入他的怀中。
“我想起来了。”她望着他的眼睛,惊喜而惊讶地说, “我想起这只发卡,究竟属于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