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含浪人如其貌,竟是比他师兄火爆得多,闻言之下,两只眼睛尖利如刃般瞪视着一排站在面前的六个人,恶狠狠的道:
“居然胆敢潜入‘双老阁’盗宝伤人,这种行为,不仅构成大不敬,尤其张狂跋扈到了极处,不加惩罚,何做效尤?非重重治罪不可!”
六个人站在那里,狼狈之状,活像重演了“仙霞山”“七转洞”的一幕,不过,眼前的处境,却要比上一次凶险得多,沙含浪这~变脸,他们六个就不让腿肚子打转,六颗心亦不由齐往下沉,个个的头皮都似起了炸!
深深吸了口气,汪来喜陪着笑,哈着腰道:
“前辈慈悲,下情皆已上禀,我们兄弟纵有不是之处,亦乃形势所逼,受情感道义所趋不容推倭,前辈明鉴,务请高抬贵手……”
孙有财也凄凄惶惶的道:
“两位前辈都是江湖大豪,一方圣贤,自也明白人与人相处理该首重情义,道上同源,尤难规避,‘双老阁’是什么地方,里头住的是些什么人,小的们何尝不清楚?冒死犯颜,也是迫不得已,鸡蛋碰石头的事,要不有那份情义撑着,谁活腻味了来触这等的霉头?小的们并无大恶,尚乞二位前辈看在兄弟照肝胆这一层上曲予包涵,饶命超生……”
“竹老”范寒峰微见动容,他又望向沙含浪,正待启口,沙含浪已重重一哼,大声说道:
“就凭你们这等的胆大妄为,视我们‘双老阁’如无物,岂是几句卑词屈言就可想得的?如果人人援例如此,将来我兄弟还有安宁日子好过么?不行,非严惩不可!”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阮氏姨娘,忽然挺身站出,形色憔悻却语气坚决的道:
“含浪,有件事,或许可以改变你的心意——”
沙含浪赶紧站起,放缓了腔调:
“二嫂不去歇着,何苦让这些琐碎事烦心?”
阮姨娘平静的道:
“先让我把话说完——含浪,就在你与你师兄尚未赶回之前,我和妹妹已被谢独的手下追赶到松林子里,是他们这几位掩护了我姐妹,也是他们这几位帮着我姐妹力抗姓谢的围杀,当时,我们已经精疲力竭,我更是负创在身,要不是他们慨伸援手,你和你师兄这时刻只能为我姐妹收尸了;含浪,岂能因小过泯绝大恩?待怎么处置,你就斟酌着办吧!”
旁边的“小铃当”杨姨娘跟着走过来,仰脸注视沙含浪:
“姐姐讲的一点不错,若不是人家冒着生命的危险协助我们,师兄早就失去了姐姐,老爷,你也一辈子见不着小铃当了……”
沙含浪在刹那的怔愕之后,态度立刻起了变化,他几乎有些失措的问:
“竟……竟有此事?果有此事?”
杨姨娘嘟起小嘴,瞪着两眼:
“如今是什么时候、我姐姐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诳语随便打得的吗?”
沙含浪连忙转向范寒峰,十分尴尬的搓着手道:
“师兄,呃,这档子事,自然不能以小过而泯大恩,还请师兄有以裁示……”
微微一笑,范寒峰颔首道:
“那就免责了,连‘翠玉龙’一齐奉送,就算我们师兄弟给缪千祥的新婚贺礼吧;人命几何?尤其阮妹与杨妹的性命,更同你我生死相连哪……”
于是,阮姨娘和杨姨娘羞涩却情意绵绵的投向双老一瞥,翩然退去,梨花海棠,谁说黄昏的恋情不依样甜蜜,而隽永呢?
杨豹等六个兄弟,不但感激零涕,内心振奋,若非尚得顾着三分面子,早就举手立呼万岁了。
本来是兄弟五个回“马前镇”,如今多出一个——“鬼听壁”孙有财,他是专程跟着去喝喜酒的。
那条“翠玉龙”,已由缪千样自己背着,肩龙于身,美人在望,“聚丰泰当铺”朱胖子的模样回映入脑,似乎也不怎么讨人嫌了。
六个人胯下全是“双老”赠送的坐骑,高大神气,兼而有之,缨千祥落在后面,正逐一端详着四位拜兄与孙有财,经过一番惊涛骇浪之余,他在品味着现在的感受——人活一生,有兄弟、有朋友,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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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罗汉坐山虎--第十五章 麒麟如虎来
第十五章 麒麟如虎来
打“双老阁”回来之后的这段日子,,缪千祥真可谓惬意又风光透了,献上“翠玉龙”给朱胖子,讨来的是一番出自心肝的千恩万谢,得到的是韦秋娘隐不住的脉脉情意。朱胖子并没有食言,第二天就替小俩口子行了文定之礼,婚期约在下个月,日子也挑好了,天气凉一点再合房,确是设想周到,缪千祥每一思起那一天,就不禁心跳气喘,混身燥热,巴不能早早到来,几十个晨昏叠做一宿过了最妙。
晌午时分,他收了肉档,兴冲冲来到杨豹住处,打算找着老哥哥一谈迎亲细节,顺便再喝上两盅解解痛;杨豹住的地方,坐落在横三街的大路边,算是市集中心,光景十分热闹,他把所属的两幢楼房分租给人家当仓栈,自己却窝在窄巷后一间小屋子里,那间小屋子,原是堆放杂物用的,这位“大空空”为了多收几文租金,便免不得个人受点委屈了。
缪千祥和杨豹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那么些俗礼可讲,他摸上门来,一边嘴里吃喝着,一边就管自推门而进,门是应手开了,他却不由微吃一惊,因为屋里头站着的人不是杨豹,竟是汪来喜,除了汪来喜,满屋的家具一片混乱,四散抛置着,像是刚有几头烈马冲将过去一样!
汪来喜正在观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脸色阴沉,眉宇间宛似聚浮着一层黑气。
跨入门槛,缪千祥移目盼顾,愣愣的道:
“这是怎么回子事?来喜哥,豹哥呢?豹哥人去了哪里?”
汪来喜伸手递过那张巴掌大小的灰褐纸条,闷着声道:
“真要命——你自己看吧!”
接过纸条,缪千祥读着上面龙飞凤舞、书写得简单明了的两行字:
“欲求杨豹不死,入夜城隍庙来晤。”
纸条上除了这两句话,既无上款,亦未署下款,意思很明白,有人劫持了杨豹,要他们兄弟晚上到城隍庙去谈判,而什么人劫持了杨豹,待谈的又是什等内容,就一概讳莫如深了。
咽了口唾沫,缪千祥有些迷惆的道:
“这,呃,来喜哥,这不是带着掳入勒索的味道么?”
汪来喜沉沉的道:
“一点不错,不止是带着味道,明明白白就是在掳人勒索,否则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真他娘的流年不利,刚才由鬼门关上打了几转回来,就碰上这等触霉头的液监事,你说冤不冤?”
缪千祥苦笑道:
“我连晌午饭还没吃哩,急着收了摊子待赶过来和豹哥商议一下迎亲的事,顺便喝上两盅,做梦也没想到豹哥这里竟出了纰漏!”
汪来喜皱着眉道:
“倒是巧,我也打谱来问问豹哥,你同秋娘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前脚才入,你后脚就跟了进来,看看这个场面吧,可不乱得叫人心烦!”
搓着一双大手,缪千祥道:
“来喜哥,目下谈不得我的婚事了,先准备救人要紧,你看这档子麻烦该怎么处置才好?时间急迫,业已逼上眉梢啦!”
来回踱了几步,汪来喜顺脚踢开地下一只锡壶,在锡壶“喧卿卿”的滚动声里,他慢吞吞的道:
“下手的那干王八羔子,必是对我们哥几个的日常情况与生活习惯做过详细观察,否则,他们不会知道豹哥午间大多时都耽在屋里,也不敢肯定我们兄弟总有人每天来豹哥处盘桓,对方留下条子,就表示我们之中必然有人看得到,这些蛛丝马迹,足见人家蓄意已久,早计划妥了做这一票。”
缪千祥呐呐的道:
“来喜哥,呕,你有没有想到,可能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
汪来喜摇头道:
“此刻尚不能断定,也不用急,到了晚上朝过面,就会知道是何方人马了!”
望一眼满屋的凌乱,缪千样小声道:
“要不要知会福根哥与一心哥?”
汪来喜道:
“当然要告诉他们,人多自则势强,如今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形态上已属不利,再不多找几个帮手,岂不越落下风?”
缪千祥忽然胆气一振,双臂环胸,两眼里也闪射着光芒:
“那些抽冷子打闷棍的三流子货绝对玩不赢我们,来喜哥,你想想看。连‘血合字会’、‘双老阁’这么厉害的码头帮口,都任由我们全身进出,无可奈何,区区跳梁小丑,岂足一笑?我们哥儿几个可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大风大浪也见过经过,想威胁我们?只怕那干东西牙口不够硬!”
汪来喜不免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咧咧嘴,模样透着古怪:
“我说桩儿,话可别讲得太满,前些日子,我们固是屡屡化险为夷,侥幸活命归来,其中除了机智运气之外,算是逢着了责人帮忙,像这样的好事,却可一不可再次,运气总难遭遭都有,今后行事,还得谨慎戒惕为上……”
缪千祥陪着笑道:
“来喜哥,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先挫了锐势,对方那拨人熊,就算再凶再横,还强得过‘血合字会’与‘双老阁’去?”
汪来喜道:
“江湖上原就步步凶险、处处强豪,有很多情况是难得互相做比的,同时形势变化,往往亦微妙非常,此一时乃调异于彼一时,桩儿,千万莫叫前些日的幸运冲晕了头,多准备多防范,才是求存自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