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了,主教已经朝着宫门的方向……我们的人拦不住他。”
听起来不太妙。
塔尔重新坐在两匹上等的黑马所带动的马车上。这一次,他用恶魔的嗅觉察觉到车上被装饰了一些新的、不得了的东西,和皇宫中焚烧香料而产生的烟雾有着一模一样的味道。
皇宫前只有这一辆马车,而道路宽敞,往日里如织的行人少了许多。
埃德温从里面走了出来。
比塔尔想象中看起来好很多。埃德温看上去和早晨出发时没什么差别,依旧仪容严整,那双灰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身后匆匆忙忙试图拦住他的人。
那些人根本不敢真的靠近他,主教的手还停在权杖的红宝石上,危险的锋芒尽数展露。
和逃离这个词汇完全不同。
埃德温此时走的很慢。
直到靠近,塔尔才意识到这不是出于矜持和有意的威胁,而是主教的真实情况已经糟糕到一个地步。很多东西如果不靠近,就不能窥见真貌。
主教黑色的鬈发湿漉漉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他必须要费劲全力才能让自己的手维持着一定的精度,而不至于发抖。
门口有一辆马车,在等他。
这是他早晨坐过来的马车,而车内坐着一位熟悉的车夫。如果他不够警觉,或许会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就算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这是唯一的道路。他不能这个样子走在路上。
“主教,”
车夫朝他笑了笑,“上车吧。”
埃德温几乎要抬手立刻放出一个光明魔法攻击他,但是他很快从车夫一闪而过的石榴红色眼睛看出,他确实是熟悉的恶魔。
塔尔知道主教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秒钟,随后又重新警觉起来。
圣光凝结而成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塔尔没有挣扎,他知道,埃德温不是为了伤害他,也不可能伤害他,这是做给背后的人看。
“请开车吧。”
主教轻声说,声音嘶哑,他努力忽视自己异样的身体,但不行,就算是在这里,已经远离了皇宫,却依旧没有丝毫的转圜——
这算是什么情况呢,塔尔想,对于亲王来说,一定是比较棘手的一种情况。安其罗亲王没有预料到埃德温这么难搞,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有力气杀人,甚至杀死一个杀手。
但是亲王的王牌是时间,而转化不可逆。
只要在他身上发生的被加速的某些转变还在,埃德温此时此刻就会不断地虚弱下去,最终达到任人宰割的程度。
那是古老的魔鬼才能找到的材料,甚至连身为黑暗神的塔尔都要思索好一会,才能想起这种失传的香料的存在。
气味对普通人没有作用,甚至对于恶魔,还有增益作用,能够激发魔鬼的潜能……
主教还没有准备好当一个魅魔。
但初生魅魔的潜能被激发,几乎要将他反噬。
“埃德温,”
塔尔说,“我现在要将你带回教会,这是他们稍微差一点的那个计划,适用于你现在还有反抗能力的情况。而你看起来确实还有。但是,你得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埃德温咬紧嘴唇,他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试图短暂地进行休息,恢复一点理智。但这完全无法做到。
在方才的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某些影响渗透进了他的身体,但那种甜到发腻的香气只有他能够闻到,其他人都毫无察觉……
安其罗亲王介绍道:
“这种香气能够强烈地影响到恶魔的状态,主教,我认为今天的驱魔仪式必须以此为基础而进行。”
所以他不能逃避,至少当时不能。
主教也知道,重要的是时间。
安其罗预料不到他只花了这样一点时间,就搭建起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攻击法阵。
而攻击的对象——埃德温将手中的玫瑰念珠放进阵法中心,忍住身体的不适时,强烈的光芒涌起,被吞没的却是那个一直露出尖锐而粘腻的笑容的亲王。
法阵不是教会最常用的普通法阵。
亲王为埃德温设计好的被魔鬼附体的人蜷缩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惊讶到不可思议。
而埃德温咽下虚弱的喘息,他用尽所有力气,逼出了那个附身在安其罗身上的领主恶魔,就算只有短短一瞬。
哪怕仅仅只有一瞬,安其罗亲王也没有料到,那就算是一种顺利。
按照他的计划,此时主教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大半,不应该能做到这样的行动——
埃德温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他预期中看到的迷乱和脆弱,而是最坚固的冰霜,无机质的灰色眼珠微微一转,直直地盯着受到攻击的亲王。
但是,还是不行。
果然,以人类之身和魔鬼对抗,还是无法做到。
领主恶魔受到的伤害只会让它在短暂的停滞后变得更加暴怒,埃德温知道,此时他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所以他开始迅速地撤离现场。
但是,果然,安其罗亲王的安排,还不止到这一步。
“所以呢,”
恶魔的语气甚至算得上轻松,他的马车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教廷内部,停在主教所居住的白塔以下,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现在你可以选择杀掉我,我的意思是,假如我就是安其罗安排好的人。但楼上的房间里,还是有人在等你。教会里也有其他混进来的奸细。”
“而且,怎么说……”
“埃德温,我想你知道,你现在不得不需要一个人在身边。”
魅魔也是有气味的,埃德温知道,他第一次闻到身上的气味是在两天以前,然后塔尔帮他掩盖了那种浓烈到散不掉的香气。
而现在,就算是魔鬼的障眼法也挡不住他身上流淌而出的极度浓郁的味道,像是某种标志物。
被压制了十三年的血脉终于彻底地反噬了他。
明明只有一半的血统,但属于这种轻佻生物的血脉被压制了这样久,所以反击得也足够热烈,此时此刻,埃德温无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自己银色的衣扣。
他想到的居然不是怎么将它扣的更紧。
衣服……几乎令人难以忍受,顺着扣子的弧度,埃德温稍微将它拽离自己的身体,这样布料就会较为宽松,而不至于贴合着皮肤摩梭,留下太多的痕迹。
就算到了这种程度……
塔尔先跳下马车,向主教伸出手,却发现他的左手死死地攥着,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而指甲已经深陷在皮肉里。
注意到他的目光,埃德温才恍惚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被烧坏的头脑有点无法处理事情,但却始终下意识地收束手掌。现在,埃德温稍微摊开手指,在他的手心,躺着一小片黑色的布料,还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