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迅速地放开了手。
湿漉漉的,他灰色的眼睛夹杂着海湾的雾气。
“我……”
他喃喃自语,而恶魔抓住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封存其中的泪珠。
“哭泣对人类的身体不好。”
他是否太脆弱了一点呢?主教想,却实在是内心渴盼着一点温度,那些他从来没有追寻过的东西,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可是这时候只要一点点,他一定会像切开的黄油一样融化。
塔尔摘来的玫瑰还摆在床头,散发着馥郁的幽香。
这时候普通的人家会有人陪着,他是不是生病了,或许需要一些治疗。
真好笑,他明明自己就会使用光明魔法。
“塔尔,”
主教摊开双手,天色已经暗下去,窗外刚刚升起来的月亮闪烁着,四周寂寥无人,当然不是真的没有人,但没有闲杂人等会接近深夜的白塔,白鸽也被驯养它们的人收走了。
在这种时候,他的眼前有一个恶魔。
他召唤出来的魔鬼,回应着他的期待,深红色的瞳孔像是某种野兽,饥肠辘辘地看着他。
至少有这么一刻,有什么除了财富和名利的东西为他所有。
“塔尔,塔尔,”
埃德温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待在我的视线之内,不许离开。”
“这是一个交易吗?”
魔鬼就是这样一种气人的种族,锱铢必较,提供什么就要拿走些什么。
塔尔尤其如此。
“是的。”
他很疲惫了,看上去像是燃得太快的蜡烛,在风中闪烁着。主教安静地坐在桌边。
年轻恶魔似乎在朦胧的暗影中向他靠近。
塔尔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此时这双手覆在主教的额头上。恶魔都为那含混的热度所讶异。
“你生病了,”
他听起来有点,“应该请……你们人类怎么说来着,医生?”
主教静静地看着它,他的瞳孔深处是不动的风帆,灰暗而漠然:
“我只是有一点累而已。”
是的,这是他向上攀登的无数疲惫中最新的一个,即使它比此前的一切情绪都让他困惑,但他只需要休息,而且不能休息很长时间。
他累了,就这样而已。他只是需要一点……
他想不明白。
“你需要一个拥抱,”
恶魔似乎找到了什么商机,他的手从额头绕到后面摸他的头发,要同他再做一笔灵魂的交易。
一个拥抱,多么奇怪。
他想起他白日看到的那个平凡的家庭,想到两个男孩互相笑着闹着,在争吵后扑进他们父亲的怀抱,又彼此郑重其事地抱了抱,以示恢复和平。
仅仅只是这么想着,他的小指根就开始微微灼烫,随即弥漫了他的整个身体。
拥抱是有温度的。
他是病人,他此刻需要温度,这合情合理。
就像塔尔抚摸他头发的手带来的温度那样,恶魔只是轻柔耐心地用手拂过他褐色的头发,头发分明挡不住什么,那是一种奇异的温馨,从发丝一直浮动向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还是转过头,主教还穿着他的法袍,袍上有缛杂的纹饰,看上去圣洁又光明。
“告诉我价格。”
他做好准备让恶魔开价,或许价值不菲,就算是一小片灵魂也不是不能接受,主教想,如果牺牲无数碎片中的一块能够不让他分崩离析。
然而,塔尔是世界上最精明的商人。
当年轻的恶魔凑上前去抱住他时,主教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猝不及防地接受了这个过于亲密的姿态,被什么活物拥入怀中。他听见恶魔生动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热烘烘的温暖。
其实并没有多少肌肤相触,但主教还是感到了一阵奇异的心悸。
他没有过这种单纯的、简单的、大范围的身体接触,就像是自己的所有感受都能被拥抱自己的人化解,他似乎能肆无忌惮地向前倒去,而不至于倒在晨曦的风里。
有什么能在拥抱中释怀,因为知道即使自己完全不用力,也会被人完整地拾捡,细心地作为珍贵之物储存。
塔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像是玫瑰,主教的眼神在室内环顾,却定格在床边的花束中,随后莫名其妙地做了比喻:
“这次不算您钱,”他的声音很甜,似乎参杂了蜜糖,
“唔,作为赠品,免费送给您一次。”
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被促销优惠的幸运者,主教却已经悲观地预见到了未来。
塔尔是个聪明的商人,他知道自己售卖之物多么容易让自己着迷。
拥抱和欢爱完全不同,它似乎有着更纯粹的内核,意味着奉献你自己,对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
埃德温觉得自己迟钝的心脏在一个彻底的拥抱中融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为什么跳动,只觉得它一声声颤动着,都是陌生的悸动。他笨拙地伸手抱着对方,手指覆盖在恶魔的腰肢上,甘美的、出卖灵魂般的触感。
现在他是被拥抱过的人类了。
他会被不该产生的希求毁掉吗?
主教想,他恐怕自己会一次次继续挥霍自己所剩无几的所有物,向恶魔索取更多。
或许自己就是注定堕入地狱之火的罪人,他悲哀地觉得,然后抱的紧了些,把头颅靠在恶魔的脖颈,嗅探着恶魔身上馥郁又甜美的玫瑰香气。
但就算用灵魂来交换这个拥抱,它也实惠得惊人。
埃德温没有停止的想法,所以恶魔也并不放手,只是感知到主教深黑色的鬈发毛茸茸地抵在自己的颈侧,他看中的人类再一次从濒临破裂的状态挣扎而出,塔尔对他非常纵容。
神是为所欲为的,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包括花一个晚上安抚某个人类的灵魂。
第54章 心照不宣
埃德温的生物钟很准, 他在第二天清晨微凉的薄光稍微浸湿天幕时睁开眼睛。
睡眠不仅能够麻痹头脑,软化神经,也能打磨一颗脆弱的心脏。所有的混乱不安似乎都停留在昨天,他灰色的眼睛崭新又锋利。
主教就是这样度过那些在崩溃边缘岌岌可危的夜晚。他自年幼时就知道怎么将脆弱的自己抛弃在昨天, 唯独如此才可以继续生存, 这是生物本能。
……但是, 今天不一样, 他不能假装无事发生。
在意识到所有事情之前,先是一种舒服的气息,就像是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玫瑰的甜香,埃德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指尖滑过光滑柔软的触感。
是丝绸床单。埃德温最开始想,然后他才意识到不是。
主教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起来, 连眼神也变得有点无所适从。
他这才意识到,他整个人不是陷在床榻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