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也在忍笑,忍得辛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又道:“也难怪,或许其人亮祖传宝物来做丢人之事已不止一次,只是想不到这次遇上了见多识广的白素女士,一下子就漏了底,这才令几百年前的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为之蒙羞啊!”
那人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神情大是黯然,哀求道:“两位别再糟踏我先人了!”
我十分正经道:“朋友别误会,我们言词之间,糟踏了你,容或有之,但却不敢冒犯阁下先人半分。”
那人长叹一声,忽然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望两位可以教我!”
他忽然之间,连说话也斯文起来,真是出人意表之至。白素缓过了气来:“我们并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甚么,何以教你?”
那人又低下了头一会,才道:“我偷了天头派的一样东西,凡天头派中人,都要这回那东西,不惜将我碎尸万段。那蓝丝是天头派的掌门人,她见了我,我自然难逃一死了!”
这个人,我始终怀疑他的精神有点问题 这时,他说来头头是道,可是却完全不能成立,全属自说自语,说了半天,他都不肯把偷走的东西还出来,只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当真是混蛋之至。
我忍不住喝道:“你先把偷走的东西还出来,我们才能为你说情。”
却不料那人冷笑一声:“卫先生,你这话可谓不通情理已极了!”
我怒道:“怎么还是我不通情理?”
那人一片歪理:“要是能还得出来的话,难道那东西会比我的命更值钱?我早就还了!”
我闷哼:“为甚么还不出来?”
那人长叹一声:“所遇非人,那东西炸成粉碎了!”
各位看倌,事情发展到此处,那人虽然提及那东西被“炸”坏了,但是我和白素,还未曾把这东西、这个人、天头派等等,和那研究所的神秘爆炸,联系起来。虽然说“万物皆有关连”,但是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纵使有超人的想像力,在没有太多的因由之前,也难以连成一线。
我又道:“那么,这东西是甚么?”
那人翻了翻眼,道:“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转头向白素道:“听说降头术之中,颇有些能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折磨方法在,想必蓝丝都懂,我们不妨看她大展手段。”
白素还未有反应,那人已大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上了人家的当!”
白素沉声道:“从头照实说来,方可从详计议。”
那人急速地喘起气来,喘了好一会,才道:“十年之前,有人通过各种渠道,征求……高人,要盗取一件看守得十分秘密,在一个神秘地方的物事,征求者提出的报酬,足以令任何人 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心动。”
我问了一句:“从事甚么行业。”
白素道:“自然是盗窃行业!”
我“噢”地一声:“原来如此!”
我说的时候,盯者那人,意思是说“原来你是一个窃贼”。
那人却一点惭愧之色也没有,道:“我正是这一行中的高手,金取帮仅存的四大高手之一 ”
一听到这里,我不禁叫了起来:“你是金取帮的?”
那人道:“是。”
他顿了一顿,又道:“与阁下颇有渊源的那个姓花名旦行五的人,是我的师兄,我之下,还有一个师妹,却成了帮主。金取帮已不再存在,但是窃盗手段,再也没有胜过金取帮的!”
我点头,表示承认他的这个说法,同时,也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那人长叹一声:“我得到消息,一看就知道征求者的意思,就是想找一个金取帮的人出山,所以我就去应征,只当是赚外快。”
我追问:“征求者是谁?”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义上,我不能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一人作事一人当,东西是我贪酬劳偷的,不该再牵累别人!”
我正想出言讽刺他几句,白素却反倒称赞他:“说得好,这才有男子气概 我想,你去应征,一半是为了酬劳,另一半,只怕也是为了金取帮的声名。”
那人一听得白素如此说,立时现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情绪来,只差没有当场感动得号陶大哭,他除了一叠声说“是”之外,还不住点著头:“可不是吗,征求者向全世界发话,言下之意,是说若昔年的金取帮还在,他们就不必大费周章。只可惜金取帮已散,帮中虽还有点高手,可是人人都做缩头乌龟,再也不敢露面,这才激怒了我,去应征的。”
我闷哼一声:“算来你也应该是久历江湖之人,怎么这样不堪激,那么容易就上当了?”
那人长叹一声:“说得是,实在是因为江湖上传来传去的话太难听,有不少还是有关……金帮主的,所以我才气不过来!”
我心中一动:“听说贵帮末任帮主,芳名金菊花,是一位绝色美女。”
那人又是一声长叹,刹那之间,神情显得落寞之至,一副万念俱灰之状,接着,又是一声长叹,喃喃道:“确然是一位绝色美女,确然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从那人的神态上,一望可知,其人和美丽的女帮主之间,必然有感情上的轇轕,多半是他暗恋美女,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才一提起就唉叹不已。
这种男女私情之事,自然不宜多提 在一旁的红绫却不明白,还想追问下去,被我和白素连施眼色,才制止了她开口。
那人却不问自说,又道:“我去应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由于帮主多年来,音讯全无。我摆明了自己的身分,应征行事,是盼她能出来,或是相助,或是阻止,也好使我再见见她。怎知她还是没有露面,而我……一知道自己要去做甚么,就知道上了当,骑上了虎背,再也难以脱身!”
我讶道:“却又为何?”
那人又低下头一会:“双方一见面,征求者就已知道了我的全部资料,也立刻把要偷的东西的所有情形,都告诉了我,我……一听,立时想反悔,却已迟了……同时,也有侥幸之心,虽然我自知这次无异和死神作对,但一旦成功却也能名扬青史。”
我低声说了一句:“偷东西的本领,就算通了天,也是臭名。”
那人听到了,回了一句:“卫先生,人各有志。”
我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 他的志愿是做贼,这还有甚么好说的。
白素看出了我的不屑神情,低声道:“金取帮当年成立之际,颇有一段悲壮故里,你不知情,不要以平常眼光去看。”
我确实不知道金取帮有甚么“悲壮故事”,对白素这种说法,我也是姑且听之,但那人又再次现出感激莫名的神情来。
白素伸手,向缠住他双手的链子,指了一指,那人立时双手抖动,一阵“铮铮”声过处,双手已经脱开。他动作极快,一下子就把链子收了起来,Qī.shū.ωǎng.竟看不出如何收的和收在何处。
他搓了搓手,像是甚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迳自坐了下来。白素向红绫道:“拿酒来。”
红绫答应著去拿酒,白素又道:“你明知上当,还以身犯险,可说是守信诺之至了!”
那人苦笑:“卫夫人谬赞了,那时我想说不干,也已不可得了!”
白素现出不解的神情 自然是由于白素几次说话,都说中了他的心坎,是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而且举手投足和言词之间,也恢复了自信,颇有高手风范,和适才不住发抖耍无赖,判若两人。
他先叹了一声:“真要及时退出,自然也可以,但是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越说越多,我也不再发问,因为看情形,他一定会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的。
他又摇了摇头,再叹一声:“人家一见面,就把要偷的宝物的资料全都摆了出来 我们做这一行,对天下所有的宝物,不论是实际真有的,或者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些传说,都得有深刻的研究,这才不致于在下手之际,无故放矢。”
他说到这里,向我瞪了一眼,大有向我示威,叫我别小觑了他们偷窃这一行之意。
我拱手道:“失敬失敬!”
我这样说,仍不免有调侃之意,但白素不以为然:“要把天下宝物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真不是易事。阁下刚才特别提及这一点,倒令我想起,贵帮之中,有一位高手,学通古今,对各种宝物的来历渊源,如数家珍,曾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出任顾问,更是世界具规模拍卖行的特别顾问,享誉极隆,人称宝先生的,如今不知何在?”
我正想进一步调侃,说白素话中,“如数家珍”一句,可圈可点 人家的宝贝,他手到拿来,据为己有,成了他的“家珍”,这不是形容得好么?
同时,我也想起,我的一个盗墓朋友齐白,也曾向我提及过“宝先生”其人。齐白自视极高,一向瞧不起人,但是却也佩服那宝先生在宝物方面的认识,说自己万万不及,由于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说的话,也就没有出口。
也就在此际,只听那人长叹一声:“羞惭煞人,那……宝先生,正是在下的外号!”
白素在突然提及宝先生之际,显然是早已知道对方的身分了,但就在听了之后,仍现出适当的惊讶,连声道:“原来如此,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她还向我示意,要我恭维几句,我只好道:“曾听好友齐白提起过阁下大名,他对阁下,推崇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