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短暂的幻梦, 池颜川没有说话,眼中的雀跃神情也逐渐黯淡心虚。
蒋野努力的摸了摸小腹部的位置,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还以为…能保住呢。
池颜川不回答, 他便心知肚明,无奈于自己怎么会问已经定下结果的问题。
脖颈用力的想要抬头, 后颈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动弹不得, 他额边的青筋微小的跳动着, 挣扎一番又深陷软枕中。
“蒋哥, 我们以后还会有的…”池颜川握紧他的手, 眼眶发红, 声音有些抖:“好不好?”
男人眼中担忧的神情让蒋野觉得好陌生, 眼皮觉得好沉重。
脑海里仿佛只有一片荒芜。
“蒋哥。”他试探小心的问。
看着窗外温暖的夕阳染红天边, 蒋野眸中的光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落寞而不舍的摸着小腹部的位置。
“我困了。”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死心。
快七个月了,都会动了,只割烂腺体的话,他就算死了说不定孩子还能活呢?
或许他若是死了, 也好一了百了。
可活着就要承担责任, 他却没有了当爸爸的资格。
池颜川以为的痛苦和愤怒蒋野都没有。
他醒来后只是问了蒋铮,问了孩子是否还在。
躺在床上的人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里没有响动, 死气沉沉的样子吓坏了池颜川,他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怎样才能讨好蒋野。
心率仪一动一动的声音在耳边扩大好像有些刺耳。
十分钟后常医生带着护士来给蒋野看刀口的情况, 可吸收的缝合线不需要拆, 刀口只有一扎长, 两天下来没有那么可怕,一周后就差不多了。
言秘书派人在盛楼斋做了补身的浓汤,送来的时候温度正好,病床摇起来,扑鼻香的滋味送进口中,蒋野默默接受着池颜川给他的一切。
任凭他摆布,空洞而麻木如同一个躯壳。
池颜川努力找着话题,他拉着椅子坐在床边陪着,蒋野只是淡淡的一句累了。
外界的风声可怕的转向像谜团一样绕着。
【池颜川疑似婚变】
【池颜川被骗婚神秘伴侣竟是心机o】
港口的事根本瞒不住,池家私生子管理的地盘恨不得能够将这场大火燃的更加旺一些。
寰盛集团的继承人如今连续一周缺席,所有的事务全权交给了李燃笙来处理。
纵然兄弟之间能帮上忙,可李燃笙和孙飞两个人也只是代管集团不能决策。
“池总,股东那边已经在催了……”言秘书小声的走进病房提醒他要去开会。
整个集团那么大不可能放手不管。
池颜川点了点头,食指比在唇边示意让言卿小声,怕吵醒刚刚入睡的人。
毕竟刚刚醒过来不久,养身体的阶段多睡一些对身体好,白溪本以为他会入睡困难,甚至还开了小剂量的安眠.药却没有排上用上。
醒来几个小时,池颜川陪着他吃了饭,在床边等着他睡着。
不哭不闹,沉默而坦然的接受这样的结果反而让池颜川心虚到不知所措,可又庆幸着这样的情况,好像只要将他的身体养好,接回家里以后又可以和曾经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躺在床上的蒋野呼吸很浅,好像睡的很深。
池颜川悄悄的将病床前的夜灯关上,希望蒋野今夜有个好梦。
言卿怀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催促的时候池颜川才拿起外套跟着他向外走,并且将门带上。
“池董事长已经调任您弟弟到分公司任命总经理,这次蓝山别墅的项目也想要让他做,董事会通过了百分之六十。”
池颜川扭动着僵硬的脖颈,骨节咔咔作响,转换不耐的眼神被取替,阔步向走廊的尽头的电梯口走去。
他熬了几天有些累,声音略沉:“让项目组停工,我不批,他们同意有什么用。”
“明白。”
“楼下的媒体一直在蹲守,车在负二层的车库。”
言秘书领着他下楼,汇报着最近公司里的情况,几天足够任何一家上市集团中有风卷云涌的变化。
在工作上池颜川向来是一个工作狂,他有些偏执也有些易怒,却可以在文件上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
脚步停在电梯门口顿住,言卿问:“池总?”
“你一会回一趟老宅,二楼的卧室里应该有几团亮色的毛线…”说到一半池颜川啧了一声:“算了,先去公司,一会我自己去取。”
言卿听着奇怪,一头雾水的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今天蒋野唯一和他说的话是想要家里的毛线。
蒋野说想要织完。
池颜川没有印象他到底织了什么,想要回家找。
“池总,电梯来了。”
“嗯。”
叮的一声,医院惨白的灯光下电梯缓缓合上恢复了走廊的静和漆黑。
在另一个远端的病房内,蒋野的眼缓缓睁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池颜川的味道似的,浓烈炙热的酒精包裹着他全身,浑身冰凉。
蒋野双眼空洞,愣愣的看着周边陌生而熟悉的病房。
顾及不到身上的疼,他拔掉了手上的针,艰难的移着脚步想要下床。
几天没有动弹,浑身没有力气,腿都快要没有知觉,小腹部的刀口更是钻心的皮肉撕裂感,他想下床找找。
小小的口水巾,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
起身几次都失败的跌回去,他完全没有自觉注意,后颈部的纱布渗透了血染到了枕巾。
他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无用。
蒋野嘲弄的勾了勾唇,摸着小腹部的地方,沙哑的开口:“对不起宝宝…”
他将抑制剂划烂腺体的时候就清楚这个孩子大概率留不住,可他必须这么做,不然蒋铮怎么活…
从福利院逃出来的十年里,蒋野的每一天奔波都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够让所有人彻底忘记他们的存在,治好蒋铮后让他重新干净光明的做人,忘记曾经的暗沉往事。
这是他十多年奔波隐姓埋名唯一的念头。
这个孩子他想要,没有人能比他更懂这种迫切的感觉,可两者相撞,他会毫不犹豫的选蒋铮。
蒋野不聪明,甚至有些愚笨。
“是女儿…”他轻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一般,那最珍贵的东西好像也被他的笨弄丢了。
“爸爸对不起你。”
“怪我吧,连名字都没给你取呢…”蒋野破涕的苦笑着,摸着刀口的位置:“不是一个好爸爸,你不喜欢是不是……”
蒋野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早点给女儿起了名字,那场梦里是不是可以叫住她。
那个梦是告别而已,蒋野苦笑一声,眼泪滚烫,他攥着被角将脸埋在其中。
那不是告别,是他没有资格做一个爸爸。
卑微如蝼蚁,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什么资格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累,为什么自己不走进那个分岔口。
蒋野记得那个分岔口里面好黑,那小不点跑进去的时候都没有回头,孩子那幺小,会不会怕黑呢……
四四方方的房间中抑制的泪和强忍的抽泣声藏在被中。
现实和梦都在折磨着他。
等蒋铮好了,蒋野想要走进另一个分岔口去找女儿。
平凡的生活看似简单,却是蒋野拼命都触碰不到的奢华。
——
池颜川没有在老宅找到那被织到一半的毛线,他让言秘书去照着相同的颜色去买一样的,暖黄色,天蓝色,还有灰色。
老宅的钢琴看着实在是碍眼,他命人同时也搬走,院子里的郁金香没有人照顾,明年春天能不能开花。
郁金香是母亲种的,花语是无尽的爱。
有限的时间无限的爱,其实谁心里都应该悄悄的想过这样的浪漫时刻。
不知不觉坐在老宅的客厅中睡着了,医院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
早上护士查房看见蒋野的腺体伤口出血几乎都要染透了枕头,池颜川回来气的直接让护士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蒋野却意外的开口:“和护士没关系。”
“床边是按钮,不舒服要叫人,知道吗?”池颜川担忧的拉着他:“公司这几天有点事,我偶尔会不在,不舒服要和他们讲。”
“毛线呢…”蒋野低垂着眼眸问,昨夜哭肿的眼睛有些发涨。
池颜川将袋子递给他:“家里没有找到,但是我买了一样的颜色,你看看,是不是这种?”
明亮漂亮的颜色几团,柔柔软软的,将来就算织成什么一定都很舒服。
池颜川以为他要的是毛线,可是这不是蒋野想要的那几团。
他闷不做声的接过仍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时常看着窗外发呆,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口水巾总是拿着贴在胸口。
这种尴尬的关系缓解不成反而像是背道而驰两人越走越远。
池颜川也偶尔站在走廊外抽烟,白溪不忙的时候看见他就走过来陪着说说话。
“蒋野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沉默少言,人却能够感受到的温柔和亲和,如今却只有疏远。
他不哭不闹,在外人眼中正常的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白溪:“要么就是不在乎,要么就是太在乎。”
一个能陪着残疾蒋铮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孙飞打来带着喜讯来似的电话。
池颜川手中准备继续点燃的下一根烟都来不及抽一口,他快步的像回走:“我知道了,谢了。”
七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潜逃国外大海捞针,那却是池颜川和蒋野唯一的转机。
护士刚给蒋野换了药,他侧躺着背对门口。
电视上放着最新的新闻播报:“曾经轰动一时的福利院买卖腺体实验案件终于在如今破获,潜逃多年李某某在机场被捕……”
躺在床上的蒋野背影僵硬,他有些疑惑的看向电视机,眼中逐渐被惊恐替代。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宝们的评论啦,蒋哥问孩子去哪里是因为做梦醒过来有点不清楚,而且有点小私心,不甘心(大概酱紫的心态);
明天估计更的比较粗长,估计会晚一点,守了十年的秘密被曝,信念崩塌,我要锤个池狗头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