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扇骨般修长莹白的手指,离开那张薄薄的纸,主动放开她与女人的最后一丝联结。
你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浅得很,说断就能断,说忘记......也就不会记得了。
看见宁一卿本该一直气定神闲、冷静自持的模样,出现碎裂的痕迹,洛唯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洛悬,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洛悬将手中礼盒的彩带随手抛向空中,珐琅吊灯照出迷乱的瑰丽色彩。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步伐坚定地离开这片被光明和温暖包裹的订婚舞台。
世人端坐于明净高台之上,垂头低看她笑容灿烂,一路行去,逆着风,逆着人群,逆着异样眼光,逆着人人恪守不敢逾雷池半步的规则。
往反方向走着。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人唤她“星星”,洛悬无所谓地往外走,月光照了进来。这样也很好。
她本来就是活在黑暗里的怪物,借了宁一卿的光,尝到了所谓温暖。
现在,没了光,也没什么可怕。她就是怪物。
无一人敢冲上去拦她,就连最八卦不怕事的媒体记者,也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牢牢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礼服,渐渐被透出的鲜血染红,宁一卿心神微震,似乎看见少女后颈处的血色伤口。
像是展翼欲飞的蝴蝶。
黑暗渐渐隐没了洛悬漂亮释然的脸孔,野蛮生长的荆棘选择背向这个世界,平静地对抗,平静得拂去所有痕迹。
所有的痕迹。
不会再有甜腻的樱桃,痴缠圣洁高贵的白檀。
洛悬一次也没有回头,身后巨大的叹息与惊呼,仿佛是自己斩断宿命的贺礼。
都快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或许每个人都有痴见命运的时刻,努力反抗或是假意顺从,最终都会化作无奈的叹息啊。
她窥见和看破的宿命,是成为她婚礼的特邀嘉宾。
可她不是那么乖巧的人,怪物外表下的确是一颗怪物的心,与命运博弈的心。
拖着病体也要送上搅弄人心的礼物,她真荣幸。
洛悬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迹,背对这世界,有了一点篮大又有点
悲伤的感觉。
只是,盛大的光也有落幕的一天,什么爱啊恨啊都太累了。
她终于觉得累了。
可以回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睡去。
四周西装革履宾客的勉强撑着镇定,个个手心爆汗,或惊讶、惊恐、微笑、头脑空白地紧盯着这一幕。
各处的摄像机仿佛一瞬停止工作,又在一瞬起死回生,开始疯狂地拍摄。
人类的耳语、机器的嗡嗡转动、不断闪烁的灯光、众人或惊奇或麻木或刺痛的神情,构成一幅奇异的景色。
“她到底是谁啊,洛悬这个名字从没听过,和洛家有关系?”
“好像是洛家的小女儿,也是个Alpha。不过信息素等级挺低的,怕是没什么用。”
“就是那个生病,活不了多久的?她和宁董什么关系哦?”
“诶诶,你们看宁董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高台上灯光璀璨,众人被迷花了眼,惧于权势与威严,哪敢细看,只得敷衍地笑,说哪有这回事,宁董不可能的。
嘈杂和喧嚣在这一刻远离了宁一卿,她怔然地望着少女决绝的背影,手指间的白纸在被自己揉皱前,率先割破了左手指腹。
细密微小的痛感蔓延开来,割破的伤口涌出鲜血,滴在白色的纸张上。
黑色的字体再次提醒她,永久标记永久消除,无论愿意与否,樱桃信息素会在每个夜晚,悄无声息地减少,直到永远消失,再无转圆余地。
但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伤,宁一卿收回左手,玉骨似的手指藏在洁白的纱裙后。
手指的伤藏下了,身体的微颤也平静了,可后颈却滚烫起来,好像有什么在流失,丝丝缕缕缕,她无力阻止。
她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不可追溯的,但她想应该不是。
女人平生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眼眸含着晦色与迷惘,目光却很轻、很慢地落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出口那。
她惊觉自己好像找不到出口,世界在某一刻成为了巨大的迷宫。
独独剩她一人落进彷徨失措的囚笼。
婚礼司仪左顾右盼,眼见着全场沸腾又安静下去,老练世故的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那个少女已经毫无留恋地走出这里,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像是某个重要的支撑,又或许只是某个人自欺人,认为无关紧要的绳结。
订婚宴的大门外,停着一辆明黄色的涂彩自行车,洛悬打开自行车的车前灯,长腿一跨,就着月光戴好耳机,听见咖啡店店长叫她快过去的声音。
咖啡店最后一天的兼职,也该画上完美的句号。
这个庄园处在郊区,周围的环境很好,洛悬接到池梨的电话时,她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旷的树林间传得很远。
“悬悬悬,到底什么情况,宁总和洛唯订婚,然后订婚宴直播在你出现的那一刻停了,你明白吗,是那种全球转播都停了!”
“没什么,”洛愚骑车的速度很快,春日的风激烈而巧妙,营造出夏天柠檬汽水的味道,“我只是给宁总送了次快递。”
池梨:“……”
“快递?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我们离婚了,我专门去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祝福她以后幸福美满,就这么简单。”
“你给我好好说话,你和宁总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不要谁了?为什么会和你离婚,她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又跟洛唯搅合在一起?”
“她不喜欢我,”洛愚平静地开口打断,眼神沉冷,“那不是喜欢,或许是我不能理解的喜欢。”
——我爱你,但我会和她结婚。
说出这样话的人爱自己?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啊,更像是俯瞰众生的神明,降下浩荡天恩,降下雨露雷霆。
没有解释,神明诉说决定,恩赐与剥夺都与你无关。
因为你只是仰望神明的蝼蚁罢了。
洛悬想不明白女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事到如今也不想明白了。
池梨一下还不能很好地反应过来,"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和苦衷吧?我整个人好混乱,像做梦一样,快来个人把我救醒吧。”
“没有,她只是不爱我。”
听见洛悬斩钉截铁的话,池梨沉默良久,只听得见手机里的电流音和呜呜风声
“悬悬悬,那你说,难道她爱洛唯吗?”池梨大脑发热,都快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什么。
自行车的
轮子慢慢停止转动,车上的人单脚踏在草地边上,没有回答。
“什么,取消订婚宴?”祁清清听见洛唯说的话,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都差点儿昏厥过去,“一卿,不,宁总怎么和你说的,好好的一个订婚宴,就差戴上订婚戒指了,说不办就不办了?”
身后是散场的宾客与半关不关的彩灯,将洛唯明艳动人的脸显得格外失魂落魄,她满眼疲惫,头发也被自己揉得一团乱,活脱脱像个水鬼。
“她直接说订婚取消。”
“连个解释都没有?”洛国恩焦急地发问,“宁董总该给个解释吧,怎么能说不订就不订呢。”
"我就说是洛愚搞的鬼,她到底给宁总灌了什么迷魂汤,"祁清清眼睛发红,转向洛唯,"你有没有看清她给宁总了什么东西,一张纸怎么有那么大魔力。"
洛唯揉着额头,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人优雅沉缓的语调。
————订婚取消吧,洛家的损失我会三倍赔付,过段时间也会亲自登门道歉。
“我不知道,没看清,洛愚说是来祝福我们的,但是一卿她,她变得……很奇怪。”
洛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有种无法解释的疲惫包裹了宁一卿,让禁欲无暇的女人有了濒临失控的迹象。
又或许只是幻觉,所有人共同的幻觉罢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们两家不是还有共同的项目吗?”祁清清喃喃自语,豪门梦碎,往更上一层楼爬的道路关闭,她心如死灰般难受。
“都怪那个洛愚,你会出车祸肯定也是她这个病秧子诅咒的,她就是个不详的东西,”祁清清万念俱灰,哭得撕心裂肺,妆全花了像个疯子。
“妈,我该怎么办,一卿她不要我,我们怎么办?”洛唯同样一脸颓丧,到手的钱权地位美人全飞了,她痛心疾首,“不行,我不能认输!”
豪华休息间二楼,雪白吊顶下,黄铜落地灯闪着明晃晃的灯光,把一众人等烤得脸颊发烫。
换下婚纱,只穿丝质衬衣的女人,莹白手心握着菱纹玻璃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忌反射着冰冷摄人的光。
“你就这么儿戏地取消订婚?”秦拾意冲进房间里,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那股迫人的燥热并没有消散
。
看着端坐在红丝绒长椅上的宁一卿,秦拾意感觉自己都快发神经了,“你可以在半小时前取消,一天前取消,甚至一个月前取消,你在交换戒指前取消,可真有你的。你疯了是不是,你和洛愚一起疯了。”
宁一卿眸色晦暗,后颈不断涌出刺痛感,但分明根本没到她的发.热期。
她几次想要浅尝杯中酒,却又迟疑着放下。
“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
“负责?你们家靠着势力压下这种新闻,你以为私底下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有可能……会影响工作的,"秦拾意故意扯出工作的由头来。
“你也开始在乎工作了?”宁一卿轻描淡写地回应。
秦拾意被女人一本正经的问话噎住,但仅仅两秒后,她立刻回击道:
“你也开始不在乎工作了?”
“不,”宁一卿的呼吸揣揣,如同溺了水般发沉,“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不喜欢洛唯。”
"我呸,你现在发现自己不喜欢洛唯了?一卿,别太荒谬。洛悬刚才给你看了什么东西?你现在脸色发白,思绪混乱,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琥珀色的液体反射着迷离的光量,笼着女人清冷疏离的面孔,宁一卿反复摩拳着玻璃杯壁,眼眸掠过沉暗,倏然间恢复淡然。
她放下酒杯,偏过头随意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会和你们的永久标记有关吧?”秦拾意忽然间福至心灵,大喊出声,“可你不是狠不下心洗标记了吗?”
夜风透过窗户缝隙温润地穿过屋内的灯光,宁一细疏冷矜贵的脸上有着天衣无缝的漠然。
“别说了,那不重要……反倒省下不必要的麻烦。”
惊觉自己猜中了,秦拾意愕然于好朋友此刻近乎冷血的冷漠,“一卿,我以为,我以为你对洛愚多多少少是有爱的,你怎么,怎么……还是你在口是心非,你这个人真的很复杂。”
休息室的胡桃木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拄着银制拐杖的宁家老家主目光矍铄地走进来,"卿儿,我不管你喜欢谁,宁家的人不可以任性,这次的事你看着办。”
看见老当益壮的宁正业,秦拾意被吓得不敢吭声,这位老爷子以前手段浪辣,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夸张地说,报出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只不过这些年人老了,放权退居幕后,每天养养花、逗逗鸟,修生养性。
宁一卿应该算是最像他的孙辈,有着雷霆手段,一样冷血薄情。
"我有分寸的,爷爷,"宁一卿点点头,没有对待亲人的半分热情,剩下的只有让人挑不出错的恭敬。
“我相信一卿能处理好这些,不会让我失望的,”宁正业神色复杂地看着宁一卿,最终还是笑呵呵地说道,“不要像你妹妹那样,非要和一个跛子Omega在一起。宁家人要有宁家人的样子,不要再感情用事。”
宁一卿恭敬地垂眸聆听教诲,良好的教养让旁人挑不出一点错。
“你是个聪明孩子,宁家的继承人需要什么样的Alpha,你心里有数。对婚姻你可以再精挑细选一些,毕竟你是我选择的继承人。"
目送风风火火闯进来,结果雷声大雨点小的老爷子离开,秦拾意连忙给自己倒了杯咸士忌压惊。
“怎么老爷子现在这么好打发?我还以为他会直接逼你嫁给洛唯,你要是不从的话,他就停掉你在集团的全部职务,什么执行董事、总经理这些。"
“当你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时,手段就变得温和了一些。”
“也就是老爷子快奈何不了你呗,可他那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他在告诫我别既要,又要,”宁一卿垂眸,沉静自持的面容染上自嘲的笑,“宁家掌权人的Al pha,洛悬,不配。”
“到底是你觉得不配,还是宁家觉得不配?”
菱纹杯里的冰块化成了一小块,宁一卿始终没有喝酒,她站起身望向雅青色的夜空,今晚月色明亮,丝丝缕缕的潮气打湿了眼前的窗。
“不重要,可能就这样了。”
“一卿,你真的不会后悔?”
“应该不会,”宁一卿眼角染上湿润的薄红,她阖眼垂头,“我一生中还未有过后悔的事。”
看着宁一卿离开,秦拾意不知道这场订婚会怎么样,但她明白没有这场,也还会有下一场。
“等等,这么晚这么黑,你要去哪?”
“去划船。”
这么黑
去划什么船,秦拾意嘀嘀咕咕地吐槽,还是高声嘱咐宁一卿多带点人,把灯开亮点,别又怕黑晕倒。
没有回那栋花园别墅,宁一卿去了郊外有湖的庄园,那里有一条流速缓慢的小河,极其适合夏天时散步乘凉。
虽然现在不是夏天,但她心底空荡荡的,总觉得听一听流水潺潺和花鸟虫鸣,或许这种感觉便能缓解几分。
高大的榕树下,稀疏的草木被探照灯照得透亮,河道蜿蜒曲折,灌木丛与荆棘阴影万千。
她一人端坐在皮划艇上,划船的力道渐渐失掉,月光将两侧的河水照出粪(粪)波光,温柔地闪耀着,很像那一夜驱散黑暗的星星灯。
后颈还在发烫,宁一卿能清晰闻见樱桃酒的潮湿与甜腻。
永久标记后,那人的信息素在自己身体里攀折、拥叠,最终酿成了樱桃酒。
可这甜蜜湿腻的樱桃酒,正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仿佛化为实质的冷色草木,燃烧成清苦的灰烬,如冷烟流逸。
永久标记永久消除。
宁一卿闭眼苦笑,在河道半途停了船,取坡上岸。
来到庄园的凉亭那儿时,蓝乐然看见女人笔直地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闭着眼眸,像是睡着了。
银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浅色泪痣若隐若现,冲淡了她平日的高不可攀之感。
蓝乐然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女人睡着的样子,并不愉悦松弛,眉心轻蹙,唇瓣紧抿,好像梦里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值得开怀的事情。
“什么事?”宁一卿睁开眼,眸底一片倦意。
“宁总,”蓝乐然硬着头皮走过去,总觉得自己要说的话,估计只会给宁一卿添堵,“您刚才叫我去查那个手术的事情,专家医生已经回复我了。"
“嗯,你直接说。”
“腺.体官能消除手术,是不可逆的,并且对身体有一定伤害。”
宁一卿轻轻摩挲着佛珠,“不可逆的?”
“简单来说,就是Alpha再也不能标记特定的Omega了。”
女人沉默良久,双眸沉冷如晦,"意思是小悬她还能标记其他人,唯独不能……"
“是的,唯独不能再标记您,”蓝乐然迟疑地说出事实,“就像碎掉的镜片,
再怎么拼凑,也没办法拼成原来的模样。”
宁一卿呼吸轻微,她体温稍低,心口陡然钻出悸痛,她竭力忽视掉这绵长的痛苦,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可有可无罢了。
她不该为此伤神或是伤情。
“好了,回去吧,明早还要跟子公司代表开视频会议。”女人说。
因着只有她们两人,蓝乐然也放松了一些,说话也没有再带着工作的口吻。
“您确定没事吗?之前您临时要求取消标记清洗手术,结果现在……”
"没事,"女人吁出一声叹息,音色嘶哑,"一个标记而已,只是一个标记而已,没了又不会死,不会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的。绝对不会。
蓝乐然一阵怔然,急忙追上女人,在小雨中快走,“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东西都按照顺序摆放,您直接休息就好。”
这边都是老洋房,白墙红砖被雨淋得湿透后显出几分古朴的雅意,宁一卿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金属管道里的水温合适,在白瓷洗手台氤出略带雾气的粉。
一遍遍在水流下清洗的手指似玉骨瓷器,充满着清洁、洁净的意味,如同高纬度的展露。
蓝乐然在客厅坐着饮茶,一直不断的水声,让她担心地往洗手台走去。
“宁总,您的手,已经洗了很多遍,再洗下去会受伤的。”
听见蓝乐然的吉音,宁一卿如梦初醒般地关掉水,湿漉漉的手指已经泛起微微的,病态的红
了都会的会员地人一小,应用把的手指之地,以此上的,为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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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手巾擦拭着指间的水渍,像是在采撷一支长梗玉兰花。
“您今天好像和往常很不一样,”蓝乐然说了第二句话,“要不要去把洛愚小姐找回来?”
擦拭水渍的动作略微停顿,宁一卿低垂着眼眸,就连睫毛都湿漉漉的,"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出现。”
蓝乐然摇摇头,下定决心道:
“我私自查了一下洛悬小姐的行程,她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出国,您其实可以…
…去见她。”
宁一卿指尖掐着手巾,缈缎盒色弥漫在如玉的指骨间,"你安排医生随行就够了。"
想到洛愚背后蜿蜒曲折的血迹,她紧咬着唇眼角洇出薄红,“派人照顾好小悬。”
蓝乐然点点头,宁一卿这是肯定不会去的意思,好像这样也不错。
等永久标记慢慢消失,毫无瓜葛的两个人都能开始新的生活。
那些留恋、怨恨、、纠缠、矛盾、求而不得和辗转反侧都会隐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她体贴地离开,准备让宁一卿一个人好好休息。
起居室里的雪黄灯光照得人眼热,蓝乐然喝下厨师端来的一盅燕窝,刚准备睡下,就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宁一卿仍然穿着一身温雅贵重的西服,黑发披散着,泛出温润暖色的光泽。
“通知他们明天的晨会提前到凌晨五点,你可以多睡会。”
说完这话,女人冷白色的指骨握紧,慢条斯理地往书房走去。
“可是现在一点了,您不休息吗?”蓝乐然小声嘀咕,心说子公司和这儿有五个小时的时差,他们早上十点开会没什么,宁总你提前到凌晨五点是要做什么啊。
工作狂的心思太难猜了,她真的猜不透。
一夜雨声扰人清梦,早上七点多,蓝乐然打着哈欠迷迷糊糊洗漱完,就看见宁一卿换了一身黑色卡罗尔翻领大衣,深蓝羊绒毛衣打底。
整个人利落优雅,像是要去参加舞会似的。但眼下的淡青色因着肌肤白皙,根本掩盖不住。
“宁总,刚开完会,你现在就去公司吗?”
“我去机场。”
胡桃木大门开启又关闭,蓝乐然端着咖啡,反应了好一会,大清早去机场做什么,要出差还不带自己这个秘书?
黑色迈巴赫早就等在门外,司机见宁一卿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宁总,按您的吩咐准备了冷泡乌龙茶,现在风味正好。”
“嗯,谢谢你,”宁一卿坐进后座,打开中控台,里面果然放着户外保温杯。
她一向自律,行走坐卧、生活作息规律守序,于是偶尔一夜未眠的证据便十分明显。
复古怀表在她手心开开合合,
"啪嗒"的声音虽不扰人,但绝对谈不上悦耳。
后颈的灼热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退,反而像是起了一层燎原大火,烧得她神思混沌,辗转反侧。
大概是对洛悬的愧与爱发作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慢就会消逝。
“宁总,我们到了,司医生找到洛愚小姐了,但洛愚小姐并不同意司医生随行。”
“胡闹,她还生着病,怎么能没人陪着,”宁一卿抿唇,温雅平静的眉眼染上几分愠怒。
发现总裁情绪有些不稳,老练的司机师傅连忙朝后车的保镖使了眼色,让他们把人跟好,别出差错。
机场大厅不时响起温柔的女声播报,人来人往,许多人提着厚重的行李,却还不忘牵着身边人的手。
宁一卿几乎没有过这样富有烟火气的经历,大多数时候,到机场后,换乘贵宾专车,直接抵达停机坪,秩序和安静永远为她准备着。
风温润地从四面八方穿来,有人大喊着找到你了,然后飞快地从宁一卿身侧跑过,争取到了最后一刻的拥抱。
那一对紧紧拥抱的情侣,稚嫩的脸上隐约流淌着情愫和悲伤。因为期待着重逢,此刻悲苦的离别,被他们变得模糊起来。
女人周身的清冷疏离将她隔绝在外,她仿佛立在世界的迷宫中心,眸色沉静如墨,瓷白的手指握紧了那串雪青色佛珠。
她还在找那个人。
安检口的人慢慢变少,银发少女单背着黑色双肩包排在最后,戴着同色的棒球帽。
少女的卫衣兜帽有一点歪,配着水洗蓝色的牛仔裤,清爽干净得像是夏日暴雨后的空气。
四周的人都若有似无地看向她,又很快移开视线。
然而,少女只是看着手表,毫不在意周围人探究好奇的异样目光。
“宁总,我们去把洛悬小姐带回来?”
“你们出来两个人陪着她一起出国。”
“好的,宁总,”保镖们点点头,让两个人过去买下一班飞机。
“等等。”
宁一卿轻轻摆手,又示意保镖们不要动,她缓慢地朝少女走去,四周明亮柔和的光里,似乎弥漫着细微的樱桃香气,让她觉得有些冷,有些恍惚。
少女决绝乖戾的声音
犹在耳边:
——宁一卿,我还你一身干净,祝你如愿以偿。
自己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她不知道,只是一夜无眠里,总是想到少女那双星光熠熠的眼睛。
明明可以狠下心来,不纠结不矛盾的,为什么她会做不到了。
反复告诉过自己,没什么的,一份感情罢了。可是她心底怅然若失,好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小悬……”站在三米之外,宁一卿沉沉地开口,声如梦呓。
然而,左面传来一个明媚优雅的声音。
“悬悬,等久了吧,”夏之晚妩媚一笑,拖着行李箱,小跑到洛悬面前。
“晚晚,你差点儿迟到了,”洛悬垂眸,无奈地笑,瓷白的指尖点在手表上。
夏之晚递过去一杯柠檬红茶,声音软糯,“我去买饮料了,谢谢你等我嘛。”
忍不住咳嗽起来,洛悬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们走吧,快来不及了。”
“好,”夏之晚直接挽上洛悬,还十分细心地替她理了理登边的碎发。
远方天光清朗,微风和煦,正是远行的好天气。
“宁总,”保镖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我们……我们还跟不跟着洛愚小姐?现在有人陪着她,可能她不需要我们……您看这,会不会有点多余?"
原来……有人陪着她,宁一卿银色镜片后的双眼沉如雾霭,感觉身体一寸一寸冷下来,像是淬了寒冰。
洛悬不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