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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回村子的路上车不多,但是下了过道之后，天慢慢阴下来。
到了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天空飘起了小雨。
沈宵看到老柏家门口还有打湿的钱纸蜡烛和鞭炮屑,还有那辆熟悉的保姆车,这才想起今天是张大爷出殡的日子。
“祈大人身体好了么？”沈宵好奇问道，他还记得上一次的仪式，清脆的铃声仿佛在耳边回荡。
“今天不是祈大人。”柏帆神秘道,“是小鸥主持的。”
“林护士？”沈宵有些吃惊，三儿子也表示震惊。
“嗯嗯，这是大哥说的,具体我也没看到。”柏帆干笑了两声，拐了个弯往张大爷家的方向去,三儿子要回宗族那边的家,沈宵的车也停在了张大爷家附近。
迎面驶过来一辆黑色的SUV，沈宵认得那是柏慎的车。
沈宵从后视镜看向柏慎的车停在老柏家门口，和柏家的保姆车并排停着。
柏帆注意到了沈宵的眼神，连忙道：“别理阿慎，他最近和小鸥闹小脾气呢。”
柏慎从山上下来，直奔老柏家。他看到了柏帆,猜到里面还坐着沈宵,他咬了咬下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后座放着用布包着的头。那是柏玉儿子的头,被啃噬了一部分,少了一只眼睛,柏慎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脚下，虽然换了鞋，那爆浆的感觉仿佛在残留在脚下。那只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
柏慎有些焦虑。刚刚他亲手从柏祈手中抢过了头,柏云让他将头归还给老柏家。柏祈神志不清，房间门只能再次上锁。
柏慎叹了口气，看向后座的头。明明就那么恶心，摸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肉已经僵硬，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酱香肉。
张大厨做的酱香肉色香味俱全，是他的最爱。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酱香肉的呢。柏慎认真回忆了一番，想起了十几岁他和林白鸥相遇的那个时候。
是的，小鸥也很喜欢吃，那个时候他们会一起在餐桌前等着，张大厨端上来香喷喷的肉。
看到有肉吃，林白鸥的眼睛亮晶晶的。
远处若有若无的铃声响起，柏慎精神有些恍惚，云雨之间门他看到林白鸥缓缓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内敛的笑容。
是啊，是小鸥，她肯定是原谅我了。
柏慎轻轻跟着铃声晃着头，表情痴迷，眼神涣散。林白鸥挽起他的手，吻上他的唇，他们就像是云和雨，开始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砰砰砰’的敲玻璃声响起。
柏慎猛然回过神，哪里有什么林白鸥，只见沈宵的脸贴近，一只手正用力拍打着玻璃。
沈宵到张大爷家门口拿到了自己的车。
他拒绝了到村长家吃中饭的提议，开车回到十字路口，便看到两辆车在停在原处。
柏慎的车没有熄火。
沈宵以为林白鸥也在，他对柏帆的话有些好奇，
林白鸥怎么会去主持葬礼，他无法想象，林白鸥厌恶祭祀之类的事情。
沈宵左思右想，决定开过来亲眼看看。
停好车走近就看到柏慎一个人呆坐在驾驶室，眼神空洞，一脸虚幻，嘴角上扬，却不像是在笑。
于是沈宵忍不住敲了敲车窗。
柏慎缓缓降下车窗，收起脸上的笑容。柏云反复嘱咐过他，一定不要跟沈宵起什么冲突。
“你没事吧。”
沈宵看着柏慎的神色又恢复了精明，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许厌恶的神情。
柏慎沉默了几秒，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宵的关心，在他心中和沈宵无话可说，特别是在上一次当街怼沈宵之后。
沈宵看了一眼后座，发现了那个裹得严实的布包。
柏慎不是能藏住心事的性格，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他心虚道：“我在等小鸥。”
沈宵非常奇怪柏慎的态度，似乎很紧张，于是又瞟了一眼后座的物品。
那东西形状真是圆润，就像一个不太圆的球。
远处出殡送葬的队伍回来了，一行人都穿着白衣，林白鸥昂首挺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林白鸥今天的装束和上次柏祈无异，飘飘的白裙迈着轻盈的步子，那一瞬间门柏慎以为是柏祈。
柏慎的脸阴了几分，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并不想林白鸥成为下一个柏祈。
沈宵同样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林白鸥温柔内敛，平时话不多，典型的邻家女孩，眼底有一种抹不开的忧愁。而眼前的林白鸥，脸上挂着微笑，却未达眼底，卷发微湿贴在皮肤上，褪去了阴郁显出几分凌厉。
那不是他认识的林白鸥。
队伍走近，柏慎连忙下车迎了上去。
“小鸥。”柏慎想亲昵地拉住林白鸥的手，看到后面还跟着十来个男人，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
“阿慎。”林白鸥脸上的笑意加深，笑得如沐春风，在沈宵眼里虚假又浮夸。
张大厨转头对后面的‘力士’道：“今天辛苦诸位了，鸥大人在餐馆请大家吃饭。”
众人跟得了暗号一般，纷纷转头往餐馆方向走去。
柏慎见现场只剩下了沈宵和张大厨，连忙拉住林白鸥的手，一时间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柏云逼迫林白鸥做祭祀工作，现在看来林白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柏慎只能细细道：“小鸥，辛苦了。”
林白鸥微笑道：“一点也不辛苦。”这种落落大方的态度，跟平时沉默寡言的林白鸥判若两人。
张大厨道：“鸥大人和慎少爷先去用餐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说完从柏慎的车后座取出布包，抱在怀中。
沈宵见柏慎的表情轻松了很多，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柏慎拉着林白鸥上了车，一脚油门直接离开了。他才不想去什么餐馆吃，他此刻只带着林白鸥离开村子去城
里放松一下，比如逛街买点小礼物，又或者是去公园走走或者看一场电影。
刚刚驶出路口，副驾的林白鸥淡淡道：“我要回别墅。”
柏慎柔声道：“小鸥，我们去城里，你不是好久都没见到你舅舅了吗……他们肯定很想你……你的小表弟跟你发了好多信息……”说到这里柏慎有些心虚，他一直拿着林白鸥的手机，以林白鸥的身份跟林白鸥的亲友保持联系。
“我要回别墅。”林白鸥又重复了一遍，她脸上还挂着笑意，一只手放在车门锁上，淡定地扳开车锁按钮。
柏慎一惊，怕林白鸥直接开门跳车，急忙道：“我知道了，你别激动，我们这就回去。”说着柏慎掉了个头，往柏家别墅驶去。
林白鸥这才停止了动作，平静地靠坐在椅背上。
柏慎余光瞥见林白鸥那挂着笑容的脸，心里忽然充满阴郁，他只当是林白鸥并未原谅他。
黑色SUV原本往M市方向去了，又折了回来，拐弯上了山。
“慎少爷真是任性。”张大厨喃喃自语，又转头对沈宵道：“沈医生也去餐馆吃饭吧，我们跟老板娘定了餐，犒劳今天来帮忙的人。”
“不必了。”沈宵连忙拒绝：“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张大厨怀里的布包，他非常好奇，却又不好开口问，如果说硬要抢过来看看，那更是不可能。
老柏头一瘸一拐地从大门里走出来，接过张大厨手中的布包。
“老柏叔腿怎么了？”沈宵忍不住问道，他记得前几天老柏头的腿还正常。
老柏头重重咳了几声回答：“风湿，是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这样。”
沈宵目露疑色，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道：“卫生所有风湿膏药，要不我拿点给叔？”
老柏头愣了愣，点点头道了声谢谢，转头进了那黑洞洞的大门。
张大爷家的丧事告一段落。
老板娘的餐馆今天中午格外热闹，因为外面下着小雨，十几个人将餐馆坐得满满当当，大家开心聊着天，吃着菜，喝着从隔壁超市拿来的啤酒。
老板和老板娘在打下手，张大厨亲自掌勺。
双灶上热气腾腾地两口锅，左右开弓，张大厨挥舞着勺子。
沈宵看了一眼，酱香肉在锅里滋滋作响，顿时食欲全无，他屏住呼吸默默地回到卫生所三楼。
撕开一包泡面，连料包和面饼一起放在锅里，他眯起眼睛看着泡面在水中慢慢煮沸化开。
……
山上下着濛濛细雨，像笼罩着一层面纱。
柏慎将远光灯打开，沿着山路不紧不慢地小心前进。
车里沉默地让他难受。
柏慎时不时偷瞥林白鸥，看着林白鸥脸上挂着微笑，感觉她气已经消了，想找点话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雨势渐大。
柏慎拐了个弯，不小心打一下滑，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向林白鸥，发现她依然保持微笑。
柏慎忍不住问道：“小鸥，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林白鸥目不斜视回答：“因为我今天感觉很开心。”
柏慎皱眉：“有发生什么好事吗？”
林白鸥：“有的，今天有帮上忙，我很开心。”
柏慎只当她在说反话，心里非常难受，林白鸥明确地告诉过他，不想结婚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接替柏祈的工作，她因为弟弟失踪和曾经进入过白雾，非常害怕和反感。
“关于祭祀的工作，”柏慎低声道：“小鸥你不必勉强……我会慢慢帮母亲分担……小鸥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希望你做一个美美的新娘。”
林白鸥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似乎并不感兴趣，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柏慎，这让柏慎心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柏慎想起了和林白鸥以前的种种，又说道：“小鸥，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我不想看见你勉强自己。”
“我反思了很多，”柏慎垂眸，“我想带你离开村子。”
林白鸥收起笑容，转过头看着柏慎，说道：“我不离开。”
柏慎愣了愣：“小鸥，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村子吗，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去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我们可以开一家小小的牙科诊室。”
“我不会离开。”林白鸥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柏慎皱起眉，他不太喜欢林白鸥否定他，特别是这样坚定的否定他，以前林白鸥和他商量事情，都会先试探然后非常委婉。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雨越来越大，雨刷在飞速的来回擦着前档玻璃。
柏慎不由自主死死盯着林白鸥的脸，没有注意到前方。
眼前冲出来一个人，车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