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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卞旭叫停。
正屈膝半立的江谙停下动作,他站起身，重新将门合上。
卞旭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江谙转过身走回面前,面上的表情不复刚才的单纯懵懂。
身为导演，想要拍好主角，他花费的时间并不比这些试戏的演员少，而江谙刚才的表演，无疑与他心目中刻画的人物形象十分贴合。
他的眼中不再只是审视，声音也不似江谙刚进门时那样生硬：“再试下第六场戏。”
第六场戏是边牧在女主的公司楼下等待,终于等到女主后,与女主、男同事的对手戏。
“好。”江谙应声。
这场戏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挑战。
他眉眼放松,视线在远方扫过，而后骤然凝眸，像是看到了宝物一样，眼眸瞬间变得明亮。
他快走两步,走到女主面前,平日里低沉的声线此时莫名清朗：“颜颜！”
边牧的眼中只剩下了女主人,全然无视了女主身边的同事，兀自将手中的花递到女主人面前：“送你！”
而后似是女主人说了什么，边牧欢快的表情逐渐委屈起来,他双眉拢起，一双黑眸巴巴地看着主人，低低的声音带了点呜咽：“……我只是想你了。”
然而不过片刻，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他的双眼再度明亮，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他走到女主身边，三人一起迈步往前走,他侧头时注意到女主被风吹乱的头发，伸出长指撩过发丝为她整理好，神情专注而认真。
卞旭始终观察着江谙的一举一动，他入戏出戏几乎没有间隔，上一秒还像是纯真的陷入爱恋的男生，下一秒回过头来，眼神中的情绪瞬间殆尽，又恢复成淡漠的样子。
“好的，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了。”卞旭将自己面前的纸张翻过，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看向身边两个人：“你们还有想继续了解的吗？”
秦月和郑容对视一眼，一起摇头：“我们也没问题了。”
卞旭看了眼手表，而后看向江谙：“正好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他话说完，室内的另外三个人一同将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他泰然自若，依然看着江谙：“还是你不方便？”
江谙并没有其他安排，于情于理也不该拒绝，所以道：“没有不方便。”
卞旭和秦月、郑容都是相熟的好友，对公司周围的饭店餐馆也十分熟悉，没有怎么商量就一起去了一家口味地道的粤菜馆。
进入包厢，三人各自点了菜，然后卞旭让江谙再加自己喜欢的。
江谙摘下帽子，露出冷峻的眉眼，而后摇头道：“不需要再加了。”
“好，那就这些。”卞旭结束点单。
服务员下好单，为他们添置好茶水，只在关门时忍不住向江谙那边瞥了一眼。
菜还没上，卞旭便和江谙闲聊起来。
“看资料上说，你是江城电影
学院的学生？”卞旭吹了吹茶碗里的茶叶，抿了一口：“怎么毕业后去做了群演？”
一般像这样有潜力的学生，在学生时期也不会被埋没，只要通过有资历的老师介绍，毕业后至少也能在镜头前露个脸，而不是去和非科班的群演们抢活儿。
江谙垂眼安静听着，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杯口。
那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如果不是卞旭提起，江谙都快忘了这段往事——毕竟成名又被背叛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导致成名前的那些挣扎愈加恍如隔世。
在得知自己高分考入江城电影学院的时候，江谙也曾以为自己能凭借成绩和表演出人头地，让自己和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娱乐圈就是名利场，从电影学院这个入口开始，家世贫瘠的他便注定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才能被别人看见。
但即使如此，生活无忧的同学也能凭借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得到各种机会，而他则必须在金钱与捡漏的机会间抉择，在月亮与六便士中背负着压力辗转求生。
不过神奇的是，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因为心中有希望，所以即使啃白馒头，都能咂摸出甜味来。
反倒是后来，即使他最终收获了认可，甚至拿到影帝奖杯，都觉得食如鸡肋。
脑海中思绪纷杂，江谙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也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口答道：“想要多历练自己。”
卞旭自小就有艺术梦，家境也足以支撑他的梦想，所以对于江谙的回答，他并不觉得敷衍，反而赞同道：“太对了，现在的年轻演员就是缺少底层的磨炼，导致表演都太浮，进不去角色！”
其实祁高峻就有这个问题，但是他的专业能力弥补了一些这个缺陷。
服务生敲门上菜，秦月喝茶的时候觑了眼卞旭和江谙。
同样是学导演系，卞旭毕业就能当导演，而她则是从场记做起，一点点提升能力，在前两年因为得到卞旭赏识而有了成为副导演的机会……
卞旭当然是有天赋的，但同时他也有自己的缺陷，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身份和经历，不能真正感受到底层的喜怒哀乐，所以他的作品虽然能保持一定热度，但仍然不到深入人心、脍炙人口的地步。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说出口，就像江谙只会拿“历练自己”来揭过话题一样。
“尝尝这个乳鸽，皮脆肉嫩，骨头都酥了。”卞旭夹了一块鸽腿到江谙碗里。
“谢谢。”江谙接下。
他夹起鸽腿，抬眼看了下卞旭，恰好见到卞旭正看着他，浓眉大眼的，带着笑意时显出几分和蔼。
见江谙低头开始吃起来，卞旭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最终是你出演这个主角，你会怎么演？”
江谙咀嚼的时候，他并没有催促，反而又为秦月也夹了一个鸽腿，然后让郑容随意吃。
江谙将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内对于卞旭这个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刚才在表演
的时候，他大体上都是按照剧本演的，在与对方的问答里，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真实的想法，但卞旭竟然主动开口留他吃饭，现在还似是试探般地问话……也许这是身为导演的敏锐？
在他来之前，虽然做足了准备，但那只是他给自己的表演圆了逻辑，他从没想过要左右导演的想法，或是去质疑剧本设定，不过既然卞旭问了，江谙也没必要掩藏自己的想法。
江谙喝口茶清了清口，直言道：“如果我出演，我可能会将主角和狗演成同一个人的两个人格。()”
“哦？说说看！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卞旭放下筷子，侧身看向江谙，神色认真。
秦月和郑容也停下动作，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我觉得比起人犬因为雷电灵魂互换，边牧让男主获得幸福，自己却退回狗的身躯这个结局，还是男主演化出另一个人格，自我救赎，更能说服我。”
郑容微皱起眉：“可是这样就落俗了，这个题材的电影我看过不下十部。”他看了眼卞旭：“而且这次卞导想做喜剧，你说的这种自我救赎太沉重了。”
江谙轻笑：“这是暗线。”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狗变人这个噱头如果放弃的确可惜，所以一切还是大致按照剧本进行，需要改变的则是一些细节。
江谙举出自己细想过的例子：“比如刚才的第三场戏，主角不会和边牧直接对话，虽然屏幕中是一人一犬，但边牧本身其实并不存在，主角只是在和自己对话，消极地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而狗的存在，代表着他心里仍然暗藏着一点希望。”
“很多剧本的内容并不需要实际更改，只需要改变男主行为的动机。”
“比如男主珍藏的女主送他的影碟，他学着里面角色的模样追求女主，其实是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争取，但他内心否定自己，所以只能给自己另一个身份，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蜕变成另一个‘人’。”
秦月在心里过了一遍场景，已经明白江谙的意思，她追问道：“你觉得边牧的结局可以是什么样子？”
江谙道：“结局可以和剧本里的一样，只是改变彩蛋内容，变成重新复合的男女主一起捡到幼犬边牧。我们只要给暗示就好，懂的观众自己就会去探索。”
“的确，这个时间差，观众肯定能猜到前面的‘边牧’是幻想，也就能意识到所谓‘狗变人’的奇遇，实际是男主的自我拯救。”
“还有呢？你还觉得哪里可以改变？”卞旭双眼注视着江谙，直觉他还没将自己的想法全盘表露。
江谙略有犹豫：“关于女主，我有想过，也可以是男主的幻想。”
“女主是男主心中第一个催生出的自救对象，但是毕业后面对现实连续的打击，他失败了，于是边牧出现，帮助他挽回第一个希望……”
他说到这里，摇头道：“这个结局有些消极，应该不符合卞导做喜剧的初衷……我觉得到边牧是男主自救那一步，就足够了。”
这是江谙想到的，女主之所以对男主如此执着
() 坚守的原因()，但是细想之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莫名有些悲哀——男主重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追求的幸福也只是幻象，他改变自己后，就能在现实中一切顺遂了吗？
挂着喜剧的名头拍出这样的结局，恐怕会迎接一波骂战。
“我觉得还可以更丰富男女主之间的情感牵绊，让女主对男主的感情更有信服力，也能让男主宁可打破桎梏改变自己也要和女主在一起的执着，打动到观众。”
“女主一定是让男主感受到了全然的温暖，才会让他愿意做出这样的改变。”江谙分析道。
卞旭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将江谙的话都记了下来。
江谙所说的其实和剧本剧情的编排内容相差不多，但因为内在逻辑的改变，一个普通的搞笑奇遇故事，突然又多了些温暖的力量。
而且……身为导演，他也喜欢卖关子，喜欢观众随着他的各种镜头语言而走入迷宫，又在他给出的线索里探寻真相，这是也是导演的成就感来源之一。
卞旭一边记录一边点头：“秦月，你加一下江谙，把他拉进我们剧组群。”
而后又头也不抬地道：“我回去之后和小纪说一下，让她来找你，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她，看看我们的剧本还能怎么改进。”
江谙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于是点头：“好。”
卞旭放下笔，想了想又站起身：“不行，我要自己去找小纪一趟。”
他拍了拍江谙的肩，抬头对众人说：“你们继续吃，单我去买。”话落，就匆匆走出了包厢。
门被关上，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
江谙抬眼，恰好与正看着他的秦月与郑容对视。
秦月对他竖起了拇指，笑道：“你的想法真不错，不当编剧可惜了。”
郑容接话道：“是啊是啊，第一次见卞导这么激动。”
他举起茶碗：“看来这次的主角非你莫属了，我以茶代酒，先说一声恭喜。”
江谙也没想到卞旭会这么认真对待他提出的方案，不过主角究竟是谁演，目前还不算有定数。
他举茶礼貌回敬：“谢谢。”
吃完饭，三人离开餐馆，秦月与郑容向江谙道别，回公司去了。
江谙打开手机，正想查回家公车的时间表，发现三条久未被发现的信息。
【YU：试戏结束了吗？】
【YU：中午了，还没有结束？】
【YU：祝顺利~】
江谙的视线在波浪号上停了一秒，而后回复：【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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