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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能力是养成系》16 【016】

作者:沉雾 字数:2345 书籍:念能力是养成系

  回到琉璃街是上午十点。街上店铺正忙着开张。两人下了公交,在路口分别。黎里走到街对面了回头望。燕羽背影单薄,脚步缓慢行在巷子里,伸手扶了下院墙。

  她正想过去,燕回南跟于佩敏转进巷道。夫妻俩看见儿子,小跑来迎,取下他身上的书包跟琴盒,扶他离开。

  黎里回家后简单收拾一下,去了学校。燕羽只报考了一所院校,而她除了帝艺,还有另外两所。备考时间紧张。

  从一月底到二月中,她不是在琴房,就是在赴考路上。但每晚十一点差五分,燕羽睡觉前五分钟,她会发一条消息:「在干嘛?」

  燕羽通常会回:「准备睡觉。」

  黎里偶尔答:「我也是。」绝大部分时候她不回,扔下手机入睡。她很忙,也很累,没时间闲聊。燕羽和以前一样,无事不聊天,也不主动找她。

  但她的每条“在干嘛”他都秒回。偶尔没回,第二天也补上。

  这对话定点重复,十几次后,黎里考完河大初试,回江州的火车上,收到燕羽消息:「你过初试了。」附一张截图和网页链接。

  黎里当即点开。复试名单二十人,她排倒数第三位。复试时间二月底。

  她既惊又喜,又紧张。帝艺音乐系流行乐只招10人。复试和三面是20进12。整体40%的淘汰率。她初试几乎垫底,翻盘希望渺茫。

  lili: 「复试只有两周了。大概率陪跑。」

  yanyu: 「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沉心做事。」

  黎里有些触动,定了定心:「你呢?也进复试了?」

  「嗯。」

  意料之中。黎里还是登录帝音官网查了下,燕羽初试第一。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满分100。艺考什么时候有过满分?还是在帝音?且他居然甩开第二名整整3分!这在各考试科目合并换算成百分制的情况下,是极罕见且巨大的分差。

  黎里迅速扫一眼名单。帝音琵琶专业只招8人,20人进复试。复试加三面淘汰率高达60%。初试

  最后一名成绩是92.5分。可见竞争之激烈。

  名单里既没陈慕章,也没章慕晨。

  黎里说:[看了帝音复试通知

  页面。爽。」燕羽回了个流着鼻涕发懵的表情,不知懂没懂她那个“爽”是哪层意思。

  黎里没多说,燕羽也不多问。

  两人认识这么久,彼此习性都了解。黎里不是嘴碎的人,没有对细枝末节展开分解的喜好。她也清楚,燕羽关注的事情极少,他对绝大多数事情无所谓。很多不在他注意力范围内的东西,他既不关心,也不好奇。

  且他话真的很少。黎里见过很多男生平时话不多,手机里却很能聊。但燕羽不是。无关正事,他基本不聊天,一心都在他的琵琶上。他甚至可以整天不看手机。

  当晚,黎里回到家中,跟何莲青说自己进了帝艺复试。何莲青并不明白。

  黎里说:"比岚艺还要好。学费更便宜。"何莲青就懂了:“那你好好准备。”

  "但我初试垫底,不一定能进。你别抱太大希望。"王安平听见,哧道:"去了也是陪跑,浪费路费。"

  "花你半分钱了?"何莲青推操她上楼,又冲王安平道:"你少说两句。"

  黎里回到房间,躺床上抱住小白狐,看手机。她昨晚的“在干嘛”,燕羽没回复。白天通知她出成绩时才解释昨晚很早就睡了。

  已经十一点,黎里没给他发消息,等她洗漱回来是二十分钟后,手机依然安静。

  她随意点开网页,系统自动推荐了一些重度抑郁的资讯,信息良莠不齐。她翻看半小时,只得了粗略的理解。

  次日去学校,燕羽的位置仍是空的。自帝洲回来近半月,他一直没来过。

  中午放学,黎里特意从秋杨坊穿行回家,经过他家时,院门紧闭。早已立春,但樱树还没开花,连花苞都极细小,像枯树上长了许多小豆子。

  黎里拖着脚步经过,心情像近日白茫茫的天空。终于,她头一次在非晚安时段问了句:「你在干嘛?」没有回应。

  她不知他是仍生着病,还是练琴太专注,没看手机。回家后,她草草吃完饭,骑着摩托去了凉溪桥船厂。厂里一片枯寂,但废墟之上开了几株白梅,惊人的漂亮而有生机。

  停泊的船海里没有他的琵琶声。黎里拿钥匙开门,进了小屋。

  屋里也静悄悄的,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潮气。

  桌上的水杯剩着半点水,薄薄的灰尘浮在里边。

  黎里锁好门,骑摩托折返。她在江堤上一路驰骋,见到燕羽家那条巷子,冲下江堤。行到他家门口,大门紧闭着。她停了车,摁响车笛,连摁三下。

  车笛在空巷中回响。小楼很安静,没有回答。

  她等了会儿,抬头望天空,仍还不想走时,听见了开门的响动。燕羽穿着睡衣,套了个黑色外套,一张脸在初春的天光里格外柔白。半个多月不见,他瘦了点,头发也长了些,看着略消沉,但又不算太坏。他从楼里走出来,开了院门。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睡了很久,该醒了。”燕羽说,目光停在她眼里,微笑了下,"好久不见。"

  四个字,像往她心上挤了柠檬汁。的确是好久了呀。她从来没觉得半个月有那么久,她都独自去两个城市考试回来了。

  "好久不见。"她说,低头握了握车把手,明明想过等见到了有很多话要说的,临了,却只会笨拙重复他的话。

  “你还好吗?”她又匆匆抬头。他点头,脸色虽苍白,嘴唇却是红红的。

  "我……是送货,刚好经过,看看你怎么样。"燕羽听言,目光移向她空空的车篓和踏板。“都送完了,要回去了。”她找补地说。“哦。”他点点头,一副表示相信的模样。

  她却觉着那点相信大概是做做样子,不好直视他,眼神也飘忽了下:“那……我先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她刚要拧车钥匙,燕羽轻声说:“我休息够了。”

  这话说得黎里微微茫然:"啊?"

  燕羽后退一步,肩背将院子门向后推开几度,铁门吱呀一声:"进来坐坐。?"“现在?”

  "我爸妈不在家,都去店里了。进来吧。"

  黎里把摩托停去别家院墙脚下,随他走进院子。

  步道旁摆着几排种了蔬菜花草的小盆,黎里说:“你家院子好整齐。”“我妈妈比较整洁。"他说,回头看她鞋子难脱,道, "别换鞋了。”“但……”她觉得不太好,问,"有鞋套吗?”燕羽找了鞋套给她,她边套着,打量下他的家。客厅宽敞,窗明几净。

  br />燕羽关上大门,走进卧室,她自然随他进去。他本是想自己先回房换件衣服,没想她左看右看地跟着进来了。

  他也没作声,衣服是不能换了,坐进了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今天多云,但云层薄,天光很亮。卧室窗子大,光线很好,衬得黎里的脸美好而明净。

  燕羽起先只是匆匆瞥了她两眼,但她在打量他的屋子,没看他,所以,他大胆了些,目光一直游在她脸旁。

  大概因是他住的地方,黎里对每个细节都很关注。房间不小,也很温馨。书桌上垒着各类空白纸、稿纸、线谱;核桃木的镇纸颇有古典气息。衣柜书柜都是原木色,各种乐器盒堆放在柜子上、墙角里。另有一整面墙壁的玻璃柜,摆着各类奖杯证书金牌,挤得满满当当。

  她望着,心想,原来这就是他的人生啊。

  床是单人床,大概是他小时候买的,床头是可爱的蓝色鲸鱼形状。天蓝色的被子很蓬松,掀开了一角,是她在外头摁车铃时他刚睡过的地方。仿佛里头还留有融融的热气。

  她看着床单上的褶皱,想着几分钟前,他在那里头滚过,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跟他进房间的行为有些越线的暖昧。

  这丝暖昧像只小蚂蚁,从她脖子里冒出来,沿着脖颈一路爬到脸颊上去。

  她略感不安时,余光却见他在看她,那只蚂蚁一下掉落心尖。她假装看他书架上的书,又走几步去拨动地球仪,却发现他目光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轻纱般笼在她面上。

  蚂蚁在心尖飞速爬动,黎里一下下转着那地球仪,除了手指,浑身的姿势都不自在。燕羽一瞬便知她有所察觉了,立刻别过头去。

  房间里是漫长的悄悄。

  黎里稍站直,瞥见垃圾桶里剪断了的医院住院腕带,又见他确实苍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黎里,”燕羽望住她, "你再待一会儿。"

  他眼神太过清澈柔软,她心动了动,却说:“要我在这儿干嘛,又不能干什么。”指尖的手机转了转,胡乱道, "只能打游戏。"

  燕羽轻声:"那你就在这儿打游戏。"

  黎里没讲话,想了想,坐到他书桌前,面朝他这边,滑开手机屏幕,点开游戏界面玩了起来。手机音量

  不高,发出擦擦的打斗声。在春日中午的房间里,格外明晰,像那儿藏了只骚动的小虫

  子。

  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燕羽坐在沙发里静看着她。莫名觉得这样的午后很好。黎里心不在焉,很快打完一局,也没进第二局,漫无目的来回点着页面。

  燕羽问:“你喝水吗?”她抬头:"不用。"他还是站起来,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时,黎里在看他桌上的乐理书。燕羽顺手将水杯放在书桌

  上。

  黎里抬眼:"你这段时间在干嘛?"

  他不答:“怎么了?”

  她察觉出他的一丝封闭,不无失落地微低了头,阖上书,看乐谱:"不干嘛,随便问问。"

  燕羽没说话,却也没走,靠站在书桌旁。

  黎里余光能看见他胸腹以下,外套里头是他在帝洲酒店做睡衣穿的白T恤灰裤子,布料松软。房间空气里有他身上的气息,她觉着,他衣服上大概也有这种味道。

  她的手指无意识在他乐谱上画着圈:"你很久没去船厂了。""你去过了?"

  "有次散步经过,去看了眼。"他哦了一声,不知信没信她的话。

  他手搭在桌沿边,长长的手指自然垂着,离她手肘很近。

  她猜测,他还在看她。大概为了求证,她假装扭头看书柜,再低头看乐谱。一来一回的功夫,心乱了。抓到了,他微低着头,确实在看她。

  黎里突然口干,抓来杯子,缓解地喝了口水;喝第二口时,见左手边放着一杯水。他刚倒给她的。

  而她手里捧着的……是他的杯子。

  她嘴唇慢慢松开杯沿,杯子放下,推远,松手,像递走一颗烫手山芋。头顶上,燕羽也没说话,只手指收紧,抠了下桌沿。

  巷子里,有卖橙子的三轮车经过,货郎喊着:“新鲜的橙子~~二十块三斤~~”

  燕羽提议:"去楼顶上吗?"

  她像解脱:"好啊。"

  离开时,燕羽随意在桌上抽了几张纸。

  楼顶有个小屋做洗衣房,房外晾晒着

  一家人的衣物跟床单,风一吹,香味弥漫。

  燕羽掀开床单过去,黎里随后,他的一件白T恤晾在绳上。晾衣绳晃荡,半干的T恤袖子轻甩过来,从她面中拂过。

  她愣了愣,一笑:"你衣服打我。"“不是打你,”他看见全程,说, "他是在……"

  “摸”那个字却没说出口。他移开眼去,朝红瓦上走。他家三楼有处阁楼,所以楼顶有一半空间是突起的三角屋顶,拿红瓦做了装饰。

  两人上去坐下,见天空灿白,秋杨坊砖红色、赭色的屋顶绵延起伏。

  燕羽将手里的纸压在腿下,抽了一张折叠,问:"后面两场考试顺利吗?"

  “挺顺利。可能去帝艺考过,后面都不太紧张了,发挥不错。你这段时间……”她随口说出,又想起刚才问过,他没答,便闭了嘴。

  燕羽折着手中的纸,起先没讲话,过了会儿说:"在医院住了段时间,然后在家休息。"他垂着眸,认真折纸,黑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看不出情绪。清峭的侧脸倒仍是安静从容。

  “你……还好吧?”话问出口,她有些无力,对他的病因实在知之甚少,对这类疾病的了解也仅限于粗浅的网络。因为无知,连关心都变得浅薄。

  "还好。”他说,见她没接话,又补一句, “最近好多了。"

  黎里看出他在折纸飞机,也伸手拿纸,他微抬腿,她抽了张纸:“你之前经常住院,也是因为这个?"

  "嗯。"

  "严重到有应激和躯体化反应了吗?"

  燕羽听她讲出这些词汇,扭头看她,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黎里解释:"你别介意,我不是要打探……就想了解一下,可能不多,或许也不准确。""没介意。"他继续折纸,点了下头, "嗯,会有些应激的、躯体上的症状。"她说:"听着好辛苦。"

  折纸的手顿住,没人和他说过这句话。他似乎没想过,也或许忘了,这场病生得是否辛苦。

  天空薄云散去,拉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漏出

  来,洒在屋顶。今天的风很清,今天的黎里好温柔。

  他良久注视着她,微风掠动的额发也扰乱不了他的视线。

  黎里只觉他眸子比天空还澄净,看得她竟局促,摸了摸自己的脸,疑心有什么异物。"没东西。"他说, "只有阳光。"

  很温暖的阳光。她一愣。他又继续折纸了。天光苍茫,红屋顶上,凉清的春风在吹。

  “黎里。”"嗯?"“谢谢你。”她也折着纸,怔了怔:"啊?"

  "这次去帝洲,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谢谢你的照顾。也谢谢……"他抿了抿唇,说这话对他有些难,但他还是说了, "……你其他的关心。"

  他第一次这样表达心思,黎里没能做出反应。他又低头折纸了,屋顶的风吹着他发丝飞跃,少年的脸在天光下有隐约的孤落。

  黎里脑子发乱,不知怎的,冒出某天在哪里看到的某句话,要让对方有被需要的感觉,便脱口而出:"燕羽,我需要你……"

  燕羽手指停住,黑玻璃一样的眼珠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卡了壳:"………的帮助。""啊?"

  “复试。我能过帝艺初试,多亏你当初帮忙辅导我。不然,早就被刷了。你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备考复试吧。"

  春风继续拉开云层,更多的阳光倾斜,在秋杨坊上空形成灿烂的光束,像从天而降的流瀑。他说:"好。"

  他折好一架纸飞机,而她叠好一只船。两人互看一眼,她把船递给他:"送你一只乌篷船,祝你顺水又顺风。"

  他则把纸飞机递给她。

  "不用跟我交换——"

  "本来就是给你的。"

  "……哦。那……你给自己也折一只,可以一起飞。"

  他于是又叠了一只。

  她哈了口气:"你觉得谁会飞得更远?"他望着远方:"飞得一样远,不好吗?"

  "好。"她随着他一道将

  纸飞机投掷出去,刚好有风起,纸飞机乘风飞向远处,隐匿去一方红屋顶后了。

  “燕羽你看。”

  他抬头,一群鸽子从头顶飞过,振羽的翅膀将阳光切割。

  她说:“变成鸟也不错。”

  他仰望着,又听她道:"不过这是谁家养了吃的吧?"

  他一下笑了:"应该是。"

  他们又在楼顶坐了会儿,看鸽群来回飞翔。但黎里还要去学校,要先走了。

  下楼时,她问:“我走了你还睡觉吗?”"不睡了。练会儿琴。"“还是休息吧。”“想练。”

  走到门口,她脱掉鞋套:"你别送了,我帮你把院子门带上。"但燕羽还是换了鞋,陪她走去门口。

  那时太阳出来了,光线明亮,燕羽的影子投在地上。黎里下台阶时看了眼,随他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开锁的间隙,她忽抬手。地上,她影子的“手”伸过去,摸摸他影子的“头”。

  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辛苦啦。

  可能锁难开,燕羽背对着她,好几秒没转过身。所以,她顺理成章多摸了他几下。哐当一声,打开了。

  黎里钻出去,招手:"走了。你好好的。"

  “嗯。”燕羽看她骑上摩托。她戴头盔时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才飞驰而去。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等她走了,燕羽才看向立在他家斜对面、巷子转弯处的凸面广角镜,此刻镜里只剩他一人。

  但刚才,他看见了,她摸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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