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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长办公室外面, 晓虎原本是靠墙站着的，大脑袋耷拉到胸口，闷着头悄悄后悔。
听到齐鸣的声音，他猛地抬头, 小嘴一瘪,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伊凡还是第一次看到晓虎掉眼泪, 她一时间也懵了，都没来得及细想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被齐鸣听到是有多社死。
齐鸣一提他那大长腿, 两步跨到晓虎面前，伸过手把他一把捞进怀里。
晓虎攀住齐鸣的脖子，两只小短腿盘在他精瘦的腰上, 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园长处事圆滑，一看晓虎和齐鸣的亲昵劲儿, 便知道这俩人关系不简单。
她朝杜妞儿的妈妈使了个眼色，笑着打圆场，“小朋友也吓到了, 我看这件事双方互相道个歉，大人也别揪着不放了，给小朋友做个好榜样。”
要说杜妞儿的妈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她依旧气势冲天地尖声叫道, “我们家凭什么要道歉？她不是牛逼得很，要拼关系吗？我还怕了她，我老公是诚信出版社的社...”
园长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掐断。
齐鸣没说话，冷着一张脸抱着晓虎转身走了出去，过了十几分钟, 杜妞儿的妈妈接到一个电话。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咆哮着冲出来，“你他妈的在外面瞎说什么？齐鸣的新书从我们出版社撤走了，你他妈知道我这一下要损失多少吗？”
听到电话里不堪入耳的脏话，小陈老师默默地牵走了几个小朋友。
杜妞儿的妈妈也不甘示弱，对着电话吼回去，“你他妈的嘴里吃粪了？我他妈怎么知道齐鸣是谁？”
伊凡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那点怒气也烟消云散了，和这种傻子没什么好争论的。
等杜妞儿的妈妈哭天抹地地走了以后，齐鸣抱着晓虎走进办公室，冲园长点了点头，“既然关系都知道了，那以后我们家晓虎就麻烦园长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伊凡感觉到他好像还重点强调了“我们家晓虎”几个字，好像是要特意强调她之前的社死现场似的，伊凡的脸火辣辣的热起来，她恨不得原地去世算了。
园长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回了一个端庄的笑容。
助理把一个文件袋递给齐鸣，见他怀里抱着晓虎，又转递给伊凡，“这是齐老师的文件。”
“哦，谢谢！”
伊凡接过文件，跟在抱着娃的男人身后走出办公室，外人看在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一家人。
园长眯起眼睛，这下就所有的不合理都合理了，伊晓虎之前不吃学校的饭菜，闹得沸沸扬扬。
齐鸣突然要给学校捐图书室，条件只有一个——换掉小饭堂的厨师。
目送高瘦挺拔的齐鸣和娇小玲珑的伊凡走远，园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今天没捅出大篓子。
教育局拨的经费有限，学校里要遇上愿意出钱的家长，都会对孩子多几分重视，在用这个家长出的钱为其它学生谋点福利，老师们私底下都叫这一类孩子“小熊猫”。
每年学校的基础设施升级，都少不了这类“小熊猫”家长的付出。
园长歪过头，附在陈老师耳边说，“你们班这只小熊猫要照顾好了，千万别让他转学了。”
走出几个老师的视线，伊凡往前小跑两步跟上齐鸣的步伐，她抬起头看看晓虎，早就不哭了，正懒洋洋地趴在齐鸣肩膀上，跟要睡着了似的。
“下来吧。”伊凡冲他喊了一声。
晓虎立刻收紧手臂，小短腿夹紧齐鸣精瘦的腰，“我不下！”
现在下去肯定挨揍，晓虎又不傻，长在齐老板身上多安全。
说话间就走到了那辆冰川白的奥迪车旁边，晓虎不肯下地，齐鸣总不能抱着他开车。
他冲伊凡扬了扬下巴，“你来开。”
“车钥匙呢？”
齐老板往前送了送胯，“裤兜里。”
她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齐鸣穿的是一条暗格纹的西裤，略微修身的款式，勾勒出他颀长健硕的腿。
他的意思是让她把手伸进裤兜里去掏钥匙？这个动作也太羞·耻了吧？
她抿了一下嘴角，“算了，走回去吧，也没几步。”
齐老板勾起唇角，“哦，我想起来了，这车是一键启动的，不用钥匙。”
伊凡就在想要搞死他和放他一条生路，两种矛盾的情绪之间开着车上了路。
晓虎见暂时安全了，终于从齐鸣身上爬下来，坐进了儿童座椅里。
伊凡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天蓝色儿童座椅，顺嘴问了一句，“你车上怎么会有个儿童座椅？”
晓虎立马举手抢答，“这是我的位置呀。”
齐老板眼底全是戏谑，“一家人嘛，当然要有晓虎的位置了。”
伊凡，活该我多嘴！
车子开过步行街，往前是右转，她很自然就转了过去。
齐老板那略带磁性的嗓音懒洋洋地在身后响起，“右转怎么不打转向灯？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语气里半分埋怨半分担心。
伊凡“哦”了一声，开了转向灯。
“这都过了弯道，再打灯会误导后车的。”
“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我在车上你有点紧张？”
“闭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
半晌，晓虎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女人是老虎！”
回到小吃铺，伊凡只说做辣子鸡的鸡肉要腌过劲了，一头扎进厨房里不出去了。
还好回到厨房以后，那种对生活的掌控感又重新回来了，专注的做菜能暂时忘记今天下午的社死瞬间。
做贵州辣子鸡，最灵魂的当然是糍粑辣椒，要做出菜市场的水准也很简单，一定要用石臼来手工舂辣椒，机器是打不出这种味道的。
先把干辣椒泡水，让辣椒吸收水分后变得绵软，辣椒、生姜和蒜头放入石臼中一起捣碎。
石臼把辣椒捣得又糯又软，捣好的辣椒是有粘性的一坨，不会散开，所以叫做糍粑辣椒。
想要做出软糯的辣子鸡，菜籽油是关键，先用菜籽油将鸡肉炸到外皮焦香，内里软嫩的状态。
捞出炸好的鸡肉，再下入葱姜豆瓣，糍粑辣椒和蒜头一起炒香，大蒜不用拍碎，整头的蒜放进锅里和辣子鸡一起炖煮，炖到蒜头软烂，鸡皮酥软，贵州辣子鸡就做好了。
辣子鸡放进砂锅里里炖着，伊凡走出厨房，看到晓虎正和白雪蹲在院子里捣鼓一些健身器材。
她走过去问道，“齐老板呢？”
“走了。”白雪把哑铃收回袋子里，“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哦。”伊凡应了一声，心里一阵发空。
这种感觉真奇怪，他在吧，会觉得不自在，可他走了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是怎么回事？
白雪抬起头，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坏笑着打趣，“姐你不用担心，我妈给姐夫打包了酸菜鱼的，饿不着他。”
伊凡反手抽在她的后背上，“活不耐烦了你？谁是你姐夫？”
“嘴瓢嘴瓢！”
伊凡看了看满地的健身器材，“报上滑雪培训班了？”
“嗯。”白雪收拾好东西，撑着腰站起来，“老师让先练习体能，我今天测试体能不合格。”
她说完话，朝空气中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辣子鸡。”伊凡说。
白雪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懊恼，“啊~~~我以后不能吃辣了。”
江萍端着一盆葱走出来，闻言，诧异地看了白雪一眼，“怎么还不能吃辣了？”
“运动员不能吃辣，会加重身体负担的。”白雪一本正经地解释。
江萍在软垫上坐下，把葱放到膝盖上，捡出葱里的黄叶，“不是说好了先当兴趣培养，怎么就成运动员了？”
白雪信誓旦旦，“我要用专业运动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行。”江萍把捡好的小葱放进簸箕里，“看你能坚持多久，我拭目以待！”
俗话说，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
这贵州辣子鸡一端上桌，就是鲜辣扑鼻，但这香味和川菜火爆的麻辣又不太一样，是一种滋味绵长醇厚的香辣味。
满满一盆辣子鸡端上桌，鲜亮的辣椒油里卧着大块的鸡肉，一个鸡腿只砍三刀，每一块肉都连皮带骨，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晓虎不能吃辣，小胖师傅给他做了不放辣椒的酸菜鱼。
江萍端着那碗不放辣椒的酸菜鱼从厨房走出来，探头问白雪，“你不吃辣，鱼能吃不？”
“可以的，我自己去盛。”白雪回答。
江萍没说话，把那盘酸菜鱼放到桌上，“过来吃吧，以后你和晓虎你俩拼饭了。”
晓虎“哼”了一声，立下誓言，“等我4岁的时候我就能吃辣了！”
大家刚在桌前坐下，院门口黄铜小鸟风铃响了一声，老七来了。
他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装，头发全部向后梳，腋下还夹着一个牛皮手包，有几分老板的派头，也看得出来他停重视这次拜访的。
伊凡看到他，露出热情的笑意，“七哥来了？吃了没？一起吃点？”
这句招呼一下子拉近了俩人的距离，让本来有点不安的老七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老七抽抽鼻子，闻到空气里的香辣四溢的香气，胖姐起身帮他取了一副碗筷过来。
江萍也招呼着，“白雪，挪个位置。”
白雪往晓虎那边挪了一下，老七顺势坐下了。
要说这四川辣子鸡是在辣椒里面找鸡块，那这贵州辣子鸡的鸡肉就是扎扎实实大块鸡肉，所以说四川辣子鸡下酒，贵州辣子鸡下饭。
老七挑起一块鸡腿肉，用碗接住，鸡腿肉带出来的汤汁滴落在米饭上，把洁白的米饭浸成淡淡的酱褐色。
一口咬下去，鸡肉皮酥肉糯，糍粑辣椒的香味仿佛浸进了鸡肉的纤维里，每一丝鸡肉都带着绵长醇厚的鲜辣。
要不说这辣子鸡是下饭之王，筷子一开动，大家都不说话了，闷着头吃肉。
冯力辣得脑门鼻尖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可乐，小胖师傅手快，一把抓过来，拉下拉环，仰头咕咚灌了一口，爽得一声长叹。
听到对面的动静，白雪抬起头，看到小胖师傅又夹起一块裹满了亮红色辣油的鸡块，用牙一咬，听到轻微的撕裂声，香糯的鸡肉伴随着汤汁一起滑进嘴里。
白雪咽了一口口水，赶紧夹起一块酸汤鱼分散一下注意力。
伊凡笑盈盈地看着老七，问道，“七哥，这辣子鸡您吃着不辣吧？”
“不辣不辣，鲜得很！”老七嘴里嚼着肉，慌不迭地点头。
“嗯。”她还是笑盈盈的，“那您多吃，吃好留下来喝杯茶水。”
大家吃完饭后，伊凡嘱咐冯力明天上幼儿园去，给园长助理打一声招呼，搜集一下学生们有没有什么食物过敏，食品安全要做好。
今天在学校里那么一闹，以后小饭堂做得好与坏都会算到齐鸣头上，伊凡不能再给他惹麻烦了，之后做事要十分的仔细。
冯力答应完就上后厨忙活去了，伊凡请老七到院子里说话。
还是那个软垫，矮桌上两杯热气缭绕的茉莉花茶，中间摆着一盘盐炒瓜子。
伊凡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七哥，您喝茶。”
老七隔着茶水的热气看着面前这个白玉一般的姑娘，突然双手抱拳，冲她鞠了一躬，“小凡老板，我对不住你。”
伊凡笑盈盈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受了他的这一拜。
这个道歉，是老七欠食百味的。
等老七重新抬起头来，伊凡笑着对老七说，“七哥，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今后谁都不提了，以后大家都坦坦荡荡的，商场如战场，可终究也是邪不压正！”
“是，之前那件事是我犯了糊涂，麻辣烫店倒闭是我该受的。我老七对天发誓，今后绝对堂堂正正做人做事。”
“好！”伊凡点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盘下你的店，你开个价！”
老七犹豫半晌，踟蹰着开口，“小凡老板，不瞒你说，麻辣烫店是我十几年的心血，转了这个店，我也没事做了，我想向胖姐那样，用店入股，我还能留下来继续工作，你看怎么样？”
“这...”
老七见伊凡犹豫，一时间也有些紧张。
伊凡随后开口道，“你想入股，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现在手头只剩百分之六十的股，我能拿出来的只有百分之九，我自己手里要剩下五十一，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七点点头，伊凡自己手里要留百分之五十一，成为食百味最大的股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他能理解。
可七星麻辣烫是小吃街最大的店铺，上下两层接近四百平方，如果以这个店铺入股，而他只拿百分之九的利润，那他也太亏了。
想到这里，老七后脊梁上升起一阵凉意，别看伊凡笑盈盈的，好像什么都不计较，但其实她都算进去了。
老七之前的那一次陷害，伊凡都要在这一次讨回来，这次谈判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后，老七反而释然了。
成王败寇，他承认，自己是败给这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了。
最后老七只有一个条件，如果要招人，优先考虑麻辣烫店的老员工。
这也正是伊凡的想法，她自然是满口答应。
送走老七后，伊凡坐回软垫上，茶已经凉了，她还是拾起杯子喝了一口凉茶，凉意蔓延到胃里，但心里是热的。
从那个料峭寒冬里的小吃摊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完成了食百味的原始构建，现在有人、有地方、有名气、也有技术，剩下的就是赚钱了。
江萍要送白雪进国内顶级的滑雪机构，小胖师傅要给老母亲买房，这些钱都得开始赚了。
她看着脚边已经熄掉的火盆，突然觉得这个位置是个宝地，和彦颜、徐晶晶、胖姐、老七，都是在这里聊的，也都有很好的结果。
伊凡朝店里喊了一声，“小胖师傅，把收银台上的金蟾蜍搬出来。”
不一会儿，白雪吭哧吭哧地搬了金蟾蜍出来，“姐，搬这个干吗？”
伊凡指着院子里的一张矮桌，“放这里，这里风水好，招财进宝！”
“呵，你好歹也是身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这怎么还迷信上了？”
“取个好彩头。”伊凡扯着袖子，仔仔细细地把这大金蟾蜍擦得亮晶晶的，这还是食百味小吃铺开业的时候曲老师那几个老饕送来的。
她原本是一时兴起，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明天，就在这个风水宝地，会有人给她送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