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何田不想相亲,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以防陈梦华又要做些多余的事,何田补充道:“我现在没心思结婚,你就算把姑娘叫到家里来,我也是不会见的。”
“人家不嫌弃你地里没有一颗粮,你还端起了架子。”陈梦华越说越生气,“你跟你爸真是亲父子,就会专门气我。你今年都26岁了,你看看农村有哪个小伙子像你这么大的还没结婚?”
何田左耳进,右耳出,只当自己没听见。他打开篮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饭盆。
饭盆下面是压得很紧实的大米饭,上面则盖了一层菜,有肉有素。
肉是何大山特意叫老伴炒的,授粉这活儿他帮不上忙,怕儿子累坏了,就想着从伙食上给他补一补。
阿宝闻见肉香,它蹲在何田身边,兴奋得汪汪直叫,还不时拿脑袋去蹭何田的腿。
可惜,陈梦华压根就没有预备阿宝的那一份。
陈梦华嫌它碍事,说:“大黄别叫,一会儿跟我回家去喝洗碗水。”
何田:“……”
“妈,它不叫大黄,它有名字,它叫阿宝。”何田饭都吃不下去了,内心充满了无奈,“还有,阿宝不喝洗碗水。”
陈梦华眼睛一瞪:“一条土狗,沾油的洗碗水还喝不得了?早些年,我们连这样的洗碗水都喝不上呢!”
何大山在一旁不出声。
他内心也觉得农村养狗嘛,给它一点剩饭就可以了。像老二这样做饭还专门给狗做一碗,实属过了。
何田没有再争辩。
陈梦华这个人,要说她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那也没到那份上。她以前很偏心,但偏偏何田就不在乎这个,只要守好自己的利益,管她偏心谁呢?
在何田看来,陈梦华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你要是跟她讲道理,扯三年都扯不完。
何田摘了一片大叶子,分出一部分饭菜,倒在叶子上,然后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阿宝说:“吃吧。”
阿宝扑过去,大口吃起来。
陈梦华看得眼睛都有些刺痛了:“一条狗,你就惯着吧,迟早把它惯得无法无天。你这么会疼狗,咋不结婚生个孩子来疼一疼?”
这下轮到何田的耳朵开始疼了。
何田不跟陈梦华争论,他背过身去,大口大口吃饭。
何田摆明了不想听她说话,陈梦华只好去看她的老伴,希望能找一个同盟队友。
何大山正在看果树上开的花。看到那些花儿,何大山仿佛看到了一串串的水果挂在枝头,脸上露出即将丰收的喜悦笑容。
陈梦华很生气,这父子俩就没一个能让她省心的!
正在这时,陈娟抱着芬芬,身后跟着前东和前南,一起走进了果林。
陈梦华:“你怎么来了?”
陈娟朝她一笑:“我过来看看。”
这几天地里没什么活儿,因此陈娟才有闲心过来看看花儿,别人都说二哥的果林都快成为村里的风景了。
阿宝已经吃饱了,前东和前南围着阿宝打转。他俩想摸狗但是又不敢,因为阿宝不给外人摸。如果你非要摸它,它就会朝你很凶的龇牙。YUShUGU.cOm
不怕被咬的可以试试。
前南年纪小一些,他跑去缠陈梦华:“奶奶,你试试摸摸阿宝,看它给不给你摸。”
陈梦华满脸嫌弃:“大黄满山遍野乱跑,身上脏死了,我才不摸它。”
何田:“……”
在陈梦华这里,大黄这个称呼大概是改不过来了。
陈娟的女儿芬芬已经快两岁了,会走会跑也会说话。她从陈娟怀里下来以后,就指着枝头的花花,连声喊:“我要,我要!”
陈娟听了,立刻就伸手想去摘花。
芬芬拍着小手喊:“多摘一点,多摘一点!”
何田眉头一皱,还没开口说话,陈梦华抢先大吼道:“不许摘!”
陈娟被婆婆一吼,只好停下来。
陈梦华没好气地说:“这又不是路边的野花,哪能想摘就摘?一朵花一个果子,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连这都不懂?”
何田当然知道陈梦华说的不对,柑橘树的花分雄雌,雌花被雄花授粉之后才会结出果子,并不是陈梦华所说的一朵花一个果子。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摘花这种行为必须禁止。
陈娟被指责了,脸面上挂不住,嘴硬道:“摘几朵又怎么了?当叔叔的还不能送侄女几朵花?”
何田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因为他知道爸妈都不会答应的。
果然,陈梦华开骂了:“你的书真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我觉得油菜花挺好看的,去你地里掐一大把,你愿不愿意?”
陈娟当然不愿意了,油菜花结出来的花籽是要用来榨油的。
何大山终于不再看花了,走过来哄小孙女:“芬芬,一会儿爷爷去外面给你掐花,比这还好看。”
一场小风波算是过去了,陈娟看向何田。
何田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喝水。
他坐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伸得笔直。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手臂。他抓着水壶的那只手,动作间还能看到小臂上肌肉的隆起。
看着何田的脸,陈娟突然心中一跳。
当初说亲时,最开始家里人是想把她说给何田的。虽然她没有跟何田正式相亲,但是她曾经见过何田一面。
那会儿她就觉得何田长得还不错,所以才会答应。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她变成了何贵的老婆。
陈娟细细地打量何田。
从此何田结婚失败,他就对这个大家庭少了很多奉献之情。人一旦不想再奉献,就能腾出更多的精力来疼爱自己。最明显的就是何田更注重自身了,不再像以前似的,常年被繁重的农活压得抬不起头,挺不直腰。
何田不再穿那些破布似的农活专用衣,还学会了打理自己,肤色也变得更好看更有男人味了。
这一打量,陈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何田比何贵有吸引力多了。
何贵从小干的活很少,是一个弱鸡,背一百斤的粮食都走不了多远。而何田就不一样了,他又高大又结实,满身的力气。在乡下,光是体力这一项,何田就能碾压何贵。
想想不在家的何贵,再看看眼前的何田,陈娟心情十分复杂。
何田感受到了陈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为了避嫌,他也不好回视过去。
恰在这时,陈梦华招呼两个孙子:“走了,回家去。”
前东和前南不想走,他们还想跟阿宝玩,虽然阿宝并不怎么搭理他们。
陈梦华一边收拾饭盆,一边说道:“快走快走,回家去玩,别在这里耽误你二叔干活。”
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只有何大山留了下来。他看着何田给花朵进行人工授粉,这活儿细致得?????像大姑娘绣花,看了半天他还是学不会,于是背着手走了。
当天夜里,陈娟躺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房顶一时睡不着。
虽然女儿就躺在她身边,可她依然觉得床上很空,被窝里很冷。
回想起何田的模样,陈娟不禁一阵心酸。
她原本是要嫁给何田的。何田多好啊,一身的力气,再多的农活在他手里都跟玩儿似的。
这几个月来,陈娟对农活的感触特别深。哪怕农忙时有娘家哥哥们帮忙,可平时地里的那些不大不小的琐碎活儿,则需要她一个人干完。
干的活越多,陈娟就越发体会到找一个有力气的老公,在乡下是多么的重要。
何田不像何贵,说走就走了,撇下她和孩子,孤苦无依。陈娟倒是也想过跟着何贵一起出去,可何贵是去工地的,她一个女人去了能做什么呢?
所以她只能留在家里。
陈娟后悔了。心酸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暗骂自己。阿贵还在外边辛苦赚钱呢,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陈娟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
花期一结束,柑橘树上挂满了果子,何田很欣慰,何大山也特别高兴,他对何田说:“多读书还是挺有用的。那几本你看完了没有?要不要再买几本?我帮你看着果林,你去市里买。”
何田不需要再买书了,但是去市里一趟也好,他要买点打虫药,顺便看看有没有新书。
何大山怕他手里没钱,提出要借给他五十块。何田拒绝了:“我手里还有,等没有了再跟你说。”
“那行,你去吧。”
临走前,何田交待他爸:“阿宝是跟人一样吃饭的,千万别让我妈给它喂洗碗水。”
这话他没有对着陈梦华说,因为他知道跟陈梦华说不通。
何大山没好气地答应下来:“你赶紧走。我把我碗里的饭分它一半,这总行了吧?”
何田放心地走了,阿宝追着他送出去好远,要不是被何田强硬地给赶回来,估计阿宝能跟着他一起去市里。
何田在市里呆了两天。
因为市图书馆又进来一批新书,何田觉得挺有意思的,决定看完再回去。
随着看的书越来越多,何田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看起来很沉稳,待人彬彬有礼,温和谦逊。
两天后,心满意足的何田回到何家村。
何田买了两大条肉,一条送给爸妈,一条留下来自己吃。他还买了一斤糖果,是给侄子侄女们的。
前东和前南高兴坏了,二叔二叔的喊个不停。就连芬芬也含着一块糖果,在一旁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