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但事实上时间治愈的永远都是愿意自渡的人,而对于那些画地为牢的人,时间之于他们,是长久的折磨。杨琼为了杨暕能重新生活,也以免欺骗他的事败露,便和姮娥商量,如何能瞒天过海。
得出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趁杨暕睡着,抹去他部分神识。那些他记忆中的关于敖茯美好的瞬间。
这样一来,杨暕就没有爱上过敖茯,也没有过后悔,在他记忆里,敖茯永远是吵闹的,善妒的,甚至恶毒的。可这样的代价,就是杨暕的法力削弱。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天下太平,哪里还需要二哥扫平妖邪,他只需要开始他的新生活,忘记那个霸占修齐所有爱却不懂得珍惜的敖茯。
杨暕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姮娥,她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他感到有些无力,眸子缓缓扫向四周,只见杨琼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他心下好奇,便撑起身子问道:“这孩子是?”随即又半开玩笑地说,“小玉都和沉香成亲了,这不会是小玉吧?“
杨琼看了看姮娥,嫣然一笑:“这是你跟姮娥姐姐的孩子啊。”
杨暕心底如热油浇过一般,他的记忆很模糊,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姮娥成的亲,更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不过他记得他应该是喜欢她的。但是很奇怪的,他还记得他有个叫敖茯的妻子,一千年都没有孩子,怎么就突然和姮娥有了孩子。杨琼见杨暕没说话,一脸茫然,便上前把孩子往他怀里送,解释道:“二哥,你和姮娥姐姐的婚事正好撞上天条的整改,你劳心伤神,睡了好久。你不会忘记你的前一段婚姻是多么痛苦吧?你不爱三公主,而是爱姮娥姐姐,所以与三公主和离,你改天条后的第一件事就和姮娥成亲并生下了这个孩子,叫不念。”
不念。这个名字是有私心的,她希望杨暕不要再追问着过去,也不要去找敖茯,于是给他取名不念。
杨琼动作很轻地用手肘碰了碰姮娥,示意她也帮帮腔。姮娥看了看杨暕,终于盈盈起身,柔动的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用她一双蓄水的明眸,脉脉看向他,并赞同了杨琼的说法。
事已至此,杨暕半信半疑地接受这个现实,他也听说了敖茯的辞世,去看过她的坟墓。他想,夫妻纠缠太多就易伤,生活本就两难,和姮娥平静含糊的过完一生,未尝不是好事,这世上的日子本就是难得糊涂的。
更阑恨他这么想,她觉得,纵然杨暕被杨琼抹去了部分记忆,但他那么坦然接受“阿娘死后”续弦,就好像阿娘从来没来过,或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过客,不值得他停留片刻的悲伤。
“你现在看到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你了吧?我甚至恨透了你,因为你是那个女人养大的孩子!我母亲,她以前一心嫁给杨暕,可天庭的玉帝王母,西海的龙王,灵千山的修齐,太阴宫的姮娥,杨家的一家子老小,一群人都在阴暗的角落里等着她腐朽毁灭。”更阑说这些话的时候,杨不念看着眼前的一幕跌坐下去,脑子嗡嗡。想来,这些真相不仅对更阑残酷,对于杨不念何尝不是一种打击?昔日温良的母亲,竟利用自己上位,而视为楷模的父亲,却不是他的父亲,他生来不过就是一个工具。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两眼空空地喃喃问出:“阿阑,我想问你,如果当初……我不是你弟弟,你会不会喜欢我?”
更阑默了良久,抬头望了回月亮,冷冷道:“不会。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讨厌你。”
半晌,杨不念凄然一笑:“其实我早就恢复记忆了,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他顿了顿,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起身长叹:“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你,就那样喜欢你,现在才知道,我本就是为你而生的。既然如此,更阑,是时候回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
还没等更阑反应,杨不念已用那片树叶划过自己手腕,血流如注,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他捻诀施术,璀璨到刺眼的光芒好似星辰围绕在他身旁,刹那间,崩发出汹涌强烈的气息,更阑耳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啸声。最终星辰陨落,化作尘埃,一切归于平静,更阑幻视周围,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天机镜,回到了真实时空。
一切的馥郁终归隐去,只留下一丝微微的痕迹,可记忆却是愈来愈浓厚。
更阑扶了扶额,她一时还没来得及切换状态。刘清儿便冲上来给了她一耳光,要第一个找她算账:“贱人!你害得我小叔叔被天庭问职就算了,又害得他三番五次受伤!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储妃就有多了不起,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卖弄风骚的祸害!”
更阑才在天机镜内重历了那段时光,心里窝着一团火,不曾想她一个债主还没找他们算账,倒被他们倒打一耙。没错,他们进入天机镜前,杨不念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但杨不念在天机镜里就已痊愈,只是不知离开天机镜后他到了何处,想是清儿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那一刻。
但难不成她还要被一个晚辈一再欺负?啪!她把这个耳光还给了刘清儿。
“上次没教训你是因为我身体抱恙,后面也不想跟你这种鼠目寸光的人计较,没想到助长你的气焰。”更阑对清儿寒了目光,冷得瘆人,“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我始终相信因果报应。”
她说到因果报应,便看向了杨家众人。见此一幕,所有人心脏都一阵狂跳,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原本就招杨刘两家的恨,这下杨家人倒要问问:“储妃娘娘,清儿动手是她的不对。但清儿所说倒也不假,要说因果,一切可都因你而起。”杨琼板起了脸,上前几步,将清儿挡在了身后:“男女之事,在乎你情我愿,储妃娘娘无意念儿,是他无福消受,但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储妃娘娘也未免太过冷血了吧?”
更阑笑了起来:“是啊,我冷血,因为我身上流的是和杨家一样的血。当初你们对我阿娘的所作所为,不是一样冷血么?”
众人当场愣住,刘箫忆夫妇和梅山几人刚好赶过来,杨暕瞳孔一震,杨琼看了姮娥一眼便不再说话,梅山老六便打破沉静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娘是谁?”
“她没有胡说!”
一个熟悉的声音作出了回答,是杨不念,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清儿很紧张得走到他面前,问:“小叔叔,刚刚怎么没见你?还有……你的伤?怎么没了?”
杨不念只径直走向杨暕:“父亲……或许,更阑比我更有资格叫你一声父亲。”
杨暕瞪大了眼睛:“什么?”
杨暕想让姮娥亲口说出一切的真相,便又走到姮娥面前:“阿娘,我还是叫你一声阿娘。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一清二楚,我不想逼你。可是亏欠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这是您以前教我的。”
姮娥看着杨不念,问道:你在天机镜里,都看到了什么?”
杨不念说:“全部。”
姮娥和杨琼眼神透露出慌张,但却迟迟不曾开口,看来只能杨不念亲自揭开真相:“父亲,你应该还记得当初西海三公主与你和离。其实她当时已怀了你的骨肉,后来,她腹中孩子出生,那个孩子,就是更阑。而我,根本就不是您跟阿娘的孩子,我只是……一个用来欺骗您的工具。“
杨暕摇着头不敢相信,难以接受:“怎么会……念儿,你在说什么?”
更阑冷笑了一声:“你若不相信,可以问问你的亲妹妹,她有没有用宝莲灯抹去你的神识。”
杨暕向杨琼投去目光,杨琼僵住,随即摇了摇头否认:“二哥,我……我没有……”
“把宝莲灯给我。”杨暕语气缓缓,脸色一肃,向杨琼伸出了手。
“二哥!”
“舅爷爷,你怎么能听信那个妖女的话,我祖母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清儿拦道。
“是啊舅舅。”刘箫忆夫妇也附和道。
“给我,我自有判断。”杨暕神色不变。
一向冷静且恪守姿态的杨琼紧紧咬着唇。交出宝莲灯的一瞬,姮娥暗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笔账,到了要清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