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唐家
唐归晚风风火火的赶到之时,唐澈人已经先行启程离开了风陵渡。
“这个小澈子,这是不告而别,我应该是生气的。”
对!她很生气,唐归晚将心底那抹奇怪的感情,归结于过于气愤。
以至于唐归晚没有看到本该一同与唐允辞离去的唐熙瑶。
唐熙瑶瞧着唐归晚的样子,心中不忍,“唐澈,除祟。”
“……”
唐悯业闻言,瞪圆了眼看向唐熙瑶,胡子仿佛都气得翘了翘。
唐从钰见状安抚一笑,嗓音温润,“叔父放心,左右归晚她不是外人。”
“允辞一向有分寸,这次不告而别,定是有急事,所以还请归晚姑娘不要怪他。”
唐归晚听到这个解释,心里忽然就放松了,“原来如此,我哪里会怪他,这是他有急事,应该去忙的。”
除祟,听起来好好玩,之前就想着去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出去除祟过。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少得了她啊。
当然,按着她的话来说,如果她自己能下去的话,可能谁也拦不住她。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唐老头不同意也就算了,唐从钰居然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唐归晚凑上前,热切的双眸看着唐熙瑶,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熠熠生辉,“那个……瑶瑶?”
“……”
知道唐悯业不可能同意,她也不可能让唐熙瑶为难。
唐归晚化出一根树枝,“这个给你。”
“这是我五百年前的一根落枝,用灵力浇灌,可以化成法器。”
“现在就化成簪子,送与瑶瑶吧。”
瑶瑶那么好,她愿意送给她。
“法器嘛,以后还会有的,瑶瑶只有一个。”
唐熙瑶打量着着簪子的样式,了然一笑,“如此,多谢晚晚了。”
“瑶瑶,一路小心啊!”
“好。”
唐归晚目送那一袭白衣身影,直至渐渐消失不见,心里更加空落落的。
“唉……现下唐澈和瑶瑶都走了……”
“只有我,唐泽和唐老头,想想还不如回树里睡觉呢。”
“哎,树生啊!无聊啊!”
唐澈和瑶瑶不在的第一个时辰,想他们。
他们不在的第二个时辰,想他们,个屁。
唐归晚躺在树上,第一百五十次叹气。
“真是奇怪,千年时光里没有他们,我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他们走了堪堪三天,我就感觉到寂寥无趣呢?”
“平日里不觉的,怎么他们一走,我就感到孤独了。”
“看来一个人热闹过,就再也见不得冷清了。”
唐归晚幽幽的叹了口气,,“所谓孤寂,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唐归晚闭着眼睛翘腿躺在树干上,手里却未有停下,嫩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拨着周遭绿泱泱的叶子。
“怎么,你又躺在树上感叹树生啊。”
唐归晚揉了揉眼睛,立马坐起来,“槐槐,我感觉到了孤独冷清的感觉,这让我瑟瑟发抖,树叶飘零……”
“食不知味啊!”
“等等!要不是你枝繁叶茂的枝干,和你圆润的脸庞,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了!”
身旁的槐树十分人性化地冷哼一声,如果他能有表情,那一定是对唐归晚不加掩饰的嫌弃。
唐归晚闻言轻咳了几下,“我这也是……”
好吧,她也实在是编不出什么了。
“我不管!我就是感觉到寂寞空虚冷!”
“你怎么还要起无赖了。”
“哪里是你空虚寂寞冷,是你无聊了吧。”
槐槐一下子戳破她作天作地的小心思,“毕竟这风陵渡,也让你祸害得差不多了。”
唐归晚:“……”
“我哪里有?”
一人一树仿佛杠上了,隔着空气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始翻旧账。
槐槐嘲讽道,“那你说说,你这几天干的是人事吗?
“我这几天……”
偷偷溜进了唐家藏书阁的唐归晚把成仙手札一丢,立即坐了起来。
“我,唐归晚,势必要做风陵渡成仙第一人!”
“哈哈哈,唐澈澈,熙瑶瑶,你们两个人等着,等你们回来我势必让你们刮目相看!”
唐归晚说完又是一阵狂笑,她已经能想到,他们回来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了,崇拜而又震惊。
唐悯业隐隐约约看的不真切,“谁在笑,不知道藏书阁不可高声喧哗吗?
唐归晚连忙捂住嘴,躲了起来。
唐悯业走近一看,无奈叹了一口气,“唐归晚,看见你了,家规抄十遍。”
那天,风陵渡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现在她才要动真格的。
“成仙手札第一步,首先,找个靠山。”
“观音娘娘,你缺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小树精吗?”
“等等,不是这件事,不过这件事我也要好好和你掰扯掰扯。”
槐槐一脸的无语,“你没事去烦那些神仙干嘛?你不怕被法灭吗?”
唐归晚斜了一眼槐树,一脸你不知道的蔑视,“那些话本里就是这样写的,当心地善良的妖精,去求那些神仙,都会被指点成仙的。”
槐树叶子纷纷扬扬落下,盖了唐归晚满头,“我求你,不要看着些话本了好吗?都是骗妖的。”
唐归晚抖了抖,语气里带着些得意,“不,不是的,我还真有些收获。”
“所以,我又去烦……呸,请教了土地公公,他终于给我指点了。”
槐槐:那他一定是嫌你太话唠了。
“到底是什么指点?”
唐归晚挠了挠头发,“给了我一句诗,衣中带水不为私,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听起来特别高深莫测的样子?”
槐树的叶子掉落得更快了,“这哪里是高深莫测,这明明就是个字谜啊!“
“原来是字谜?那谜底是什么?”
槐槐麻木:“滚。”
唐归晚脸一僵,使劲戳了戳槐树的树皮,气道,“你,你个槐槐,怎么可以叫我滚呢!”
槐槐有气无力,“我没有叫你滚,而是这个谜底就是滚,你自己想想。”
“水中带衣,不为私,那就是为公了,那真的就是滚。”
唐归晚有些生气,撩起袖子,“小样,看我不烧了他的庙!“
槐树叶子缓缓缩起来,“别了,妖不与神仙斗,就算是个小小神仙,我们也不要轻易得罪。”
唐归晚理亏,越想越气愤,“那也不行,太欺负妖了,白夙臻还和天兵打过呢,我也要去打架。”
“哎,人家白蛇有仙剑,还有靠山,你有吗?”
槐槐回神,粗壮的树枝晃了晃,“不对,我怎么也和你聊起话本了,我说你能不能少看这样的书。”
“都说是骗妖的了,你还不信。”
唐归晚敷衍地点点头,开始转移话题,“哎,槐槐,我怎么觉得你虽然区区一百岁,但是知道还是挺多的嘛。”
槐槐表示心累,上天为什么要他出生在风陵渡,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我知道,还不是因为你,不省心,一大把年纪了还瞎胡闹。
唐归晚笑容渐渐消失,“我都说了,我还年轻,以后不许提我年纪!”
槐槐哼了一声,也不再戳她痛处,“那行,我不提年纪,那说说你前天干的是人事吗?”
那天……
唐归晚双手叉腰,“作为一名妖精,一定要有毅恒心!我不会放弃的。”
成仙第二步,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才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便选一下都要艳压群仙。
琴,桑渝唐氏,音律,唐氏一绝。
唐归晚的手轻轻的拨动了琴弦,嘶,这高超的琴艺不亏是她。
唐悯业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唐归晚!你能不能不要再弹了!呕哑嘲哳,有辱斯文!”
唐归晚讪讪笑了笑,缩了缩手,“不啊,明明这么好听……好吧,下一个。”
“唐老先生,我不弹了,咱们来下棋吧!”
唐归晚满意地挟起棋子,瞧着这黑白的摆盘,错落有致,她欣慰的点了点头。
唐悯业彻底黑了脸,抓着旗子,一忍再忍,“唐归晚,你不要拿棋子摆字!”
好吧,下一个。
“那您看看我的功课?”
唐归晚将她书写好的字,递了上去。
“……”
看着纸上歪七扭八的象形字,还能隐隐约约看出是某样东西,唐悯业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心里安慰自己,没事这个树精初为人,不能和她一般计较。
于是乎,唐悯业指了指门口,,“你给老夫出去!”
“好的,好的,要不我再去练练?”
“……”
“等等,梧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祸害同一个人,好不好?”
“我看,唐老头的耐心,完了,你也完了,小心他一板斧砍了你。”
唐归晚眸光闪了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这我当然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
“所以我,特意去请教了怀瑾君。”
……
“怀瑾君,你看看我这个画怎么样?”
唐从钰失声笑笑,“这副画……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唐归晚心里得意,,沾沾自喜道,“是吧,我也觉得,画工又进步了呢!”
唐从钰敛眸,倒是认真看了起来,“这个画风倒是十分熟悉。”
他凝神一看,“归晚姑娘,等等。”
唐归晚看着他从一个书册里拿出了一幅画,“你看,这副画是不是与它相像?”
这副画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唐归晚生硬地笑了笑,“这个画,你怎么还留着?”
“小时候觉得有趣就留下来了。”
唐从钰转过身瞧着唐归晚,“莫不是归晚姑娘画的?”
唐归晚猛一拍大腿,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知音,居然觉得她的画有趣。
唐从钰又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凝,“虽然,画工粗糙,但真的有趣。”
慢半拍的唐归晚终于反应过来,察觉再这么下去她马甲得不保,紧张地往后退了退。
“怀瑾君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唐从钰瞧着唐归晚匆忙离去的背影,又将这副画放进了书里。
风陵渡后山
“所以说,我这么有才华的人,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呢?”
槐槐摇摇头,“梧桐,你放弃吧!你啥都没有,更没有才华。”
唐归晚一脸哀愁,神情戚戚,“所以说,我干的这些事情都是白干了?”
槐树:“……”
“当然是白干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要和你说的,你前天去青鸟那儿,到底干了什么事!”
槐槐恨不得跳起来撬开她的脑袋,整天的惹事生非。
“你是掏人家鸟蛋了,还是祸害人家的幼崽了,怎么他们闹得要搬家!”
唐归晚轻哼一声,又调整了个姿势,“提起这事,我就来气,这个青鸟居然骗我!”
“明明修为才一点高,还和我说是修炼了一千两百年的青鸟,坑我叫了她那么多年的姐姐。”
唐归晚觉得自己十分憋屈,“不能忍,不能忍啊!”
“那天.......“
想去后山找青鸟姐姐,和她谈谈心。
“青鸟姐姐……啊啊啊!”
“青鸟妹妹!?”
唐归晚撸起袖子,“好啊,原来你的修为才几百年,就好意思骗我说修为高深,骗我叫你青鸟姐姐!”
“难怪你不在我面前显露真身,我一瞧就瞧出来了,才区区两百多年。”
青鸟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我这也不是想用个高修为的名头,唬妖嘛,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
“可是你怎么能骗我呢,你太让我伤心了。”
唐归晚哀怨地看着她,“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和你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真的!!!”
青鸟惊喜得要说不出话来。
唐归晚宽恕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只要你诚心诚意的和我道歉,以后叫我姐姐,我就原谅你!”
青鸟:“……”
“再见,我还是搬家吧!咱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哎,别走啊!青鸟!”
唐归晚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道。
“不道歉也行!”
“……”
“那什么,青鸟!你回来!我们好好讲讲道理。”
青鸟听到这个,更是跑的飞快,突然想起来自己有翅膀。
她看着青鸟忽然变成小鸟,“咻”的一声飞走了。
唐归晚慢悠悠收回尔康手,把手一摊,“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
“忽然觉得风陵渡也就这样了……”
唐归晚最终败下阵来,强行撑着说完一句,试图挽回自己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面子。
“那是因为风陵渡都被你祸害完了!”
“你有本事出去祸害啊!”
槐树又是冷哼一声,就差没把几根光溜溜的小树杈怼到她脸上。
唐归晚像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雄心壮志,挣扎着从树上坐起来,“槐槐,你说得对!”
“我这就找唐澈他们去!”
槐槐似是猛然受到了惊吓,竟然开始担心起了唐归晚的安危。
“喂喂喂,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吧!我和你说外面很危险的,你不许去。”
唐归晚眯起眼,“你不让我出去,我还偏偏出去了。”
槐槐悲伤,眼泪说着就流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说,“梧桐啊!别出去,危险呐,我舍不得你啊!”
“行了行了,也就去个两三天就回来。”
“我走了!”
槐槐一阵哀嚎,“梧桐,你走了怎么办,我舍不得你啊!”
“行了!别了,太假了!人都走远了。”
槐树与青鸟对视了一眼,“咱们,这样把她骗走,会不会不太好?”
“那要不我去把她喊回来?”
时间静静的过了片刻。
“别了,我突然就困了,这两天就没睡过好觉,我先睡了。”
青鸟伸了伸懒腰,“哎,我也该回去了,不准备搬家了,舒服。”
“别说,青鸟姐姐,你这模样还真是好看呢。”
“害,我也是这么觉得,走了走了。”
“慢走啊!常来啊!”
至于唐归晚最后是怎么出去了,可能连她自己也不太晓得了。
待唐归晚追上唐熙瑶两人,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眼下正是白日青天,渔民们大多在休息,苍茫的江面上偶尔停泊着几只渔船,自从有渔民捞到了腐尸后,前往这一带捕鱼的渔民更加少了,这也加快了唐熙瑶他们船只行驶的速度。
三天,他们才堪堪出了桑渝,载着三人的船正徐徐朝着江心驶去,唐熙瑶和唐归晚呆在船舱内,唐允辞站在船头控制着船只漂动的方向。
一路上唐熙瑶和唐允辞都不说话,也幸得唐归晚是个心大的主,自小与两人一起长大,还是能适应些的,她自娱自乐似的变着花样逗完唐澈后,又来唐熙瑶面前刷存在感。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她敢肯定,唐熙瑶绝对会全程无视自己。
唐熙瑶敛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容颜清冷,仿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让人觉得颇有距离。
“猎户去林中打猎,只剩下两支箭,看到一只猩猩,猎户的第一支箭被猩猩用左手接住了,第二支箭被猩猩用右手接住了,但是猩猩还是死了……瑶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唐归晚捧着自己苦苦珍藏的话本,兴致高昂地在唐熙瑶旁边念着,随即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后者还是闭着眼一脸冷漠,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因为猩猩太开心就会用小拳拳捶自己胸口,然后它就自己插死自己了……”
唐归晚接着念,成功地把自己笑到了,“哈哈哈哈——嗝——”
船外的唐允辞留意着船里的动静,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唐熙瑶捏着俱灭的手紧了紧,看向一旁笑得东歪西倒的唐归晚,终于忍不住,无奈出声,“晚晚……”
唐归晚内心虽然在狂笑,嘴上却很是麻溜地停止了自己魔鬼般的笑声,喜滋滋地应了声,两人默契十足,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要说谁能把唐熙瑶笑到开口说话,唐归晚绝对独一份。
越靠近云淮,那江里传来的腥臭味越发浓郁,此时已能看得见岸上张罗着买卖货物的人家。精怪的嗅觉上佳,就在穿过桥洞时,一直懒洋洋倚在矮桌旁看话本子的唐归晚忽然坐直了身体,鼻子在空气里吸了吸,疑惑道,“奇怪,有股味道。”
唐熙瑶现在除了江水的腥气,别的什么都嗅不到了,她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味道?”
唐归晚静默了片刻,认真辨别又是一番到处嗅嗅后,肯定道:“腐尸,就在这里,在我们船底下。”
两人对视一眼,朝外走去。
唐允辞也发觉不对,将船桨往桥底的洞壁上一撑,船只晃晃悠悠地漂离了原来的地方。
没有了遮挡,绿得发黑的江水中浮起一具裹着水草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样,露出森森白骨连着点经脉腐肉的地方还有蠕动着的蛆虫。一经暴露出水面,前所未有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三人头昏脑胀。
唐熙瑶匆匆瞥了一眼,那腐尸胸口处的胸骨果然有着被生生贯穿的痕迹,那空洞洞的心房处,似乎冒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一般人死后往水里一扔,里面的各种蛆虫会把血肉进行分解,有些还会专门去噬咬心脏,直至把整个心脏都给吞噬殆尽。所以,人被挖心后,往水里一扔,即使是修行之人,也很难分辨出心是死前没有还是死后没有的,自然也不会联想到还有一种专食人心的鬼怪。
“不要大口呼吸,这种被邪祟害死的人的尸体,腐烂之后,衍生的死气是正常尸体的十倍。”
唐归晚没忍住,面色青白,扶着船杆干呕起来。唐允辞也被吓到了,撑着船桨的手用力攥到发白,冷漠的脸上更显阴沉。唐熙瑶也好不到哪里去,绷着一张惨白的脸,配合唐澈把船迅速划离了桥洞。
唐归晚险些就差没把几年的树汁给吐了出来,拿着水壶连着灌了几口,那恶心的感觉才消退了不少。忽然,一袋榛子糖被一双修长白净的手递到她面前,唐归晚接过,顶着一张灰白的脸朝唐熙瑶弱弱一笑,“谢了瑶瑶!”
唐家三小姐虽然看着不好接近,可实际上还是个糖不离身的小姑娘呢。
三人发现了腐尸之后,船行驶的速度霎时间提升了数倍,那具腐尸蹊跷,怕是在无阙城里有很多人已经死于非命。灵力加持,船很快就到了无阙城脚下的渡口。
岸上吵吵嚷嚷的围着一群人,几个身着蓝衣的修士在短衣短褂的渔民中,格外显眼。
唐熙瑶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回想刚才桥洞遇到的诡异腐尸。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活生生把人的心整个挖了出来?那挖心者又有着什么目的?与兄长所说的鬼怪作祟一事是否有所联系?
唐熙瑶看向唐允辞,后者亦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他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不,更没有人敢凑近他们了。
唐归晚清醒时尚可没心没肺地靠近他,但现下她一副混混沌沌的样子,还没吓傻就不错了。虽然是只千年老妖怪了,但身为从未出过唐家的一棵树,自然感受不到外界的腥风血雨,除了她一直担心着自己会被砍来给唐家子弟们做做家具,唐归晚的生活,简直称得上岁月静好,但活了千年,她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
那为首的蓝衣弟子挥手,便有两人一前一后地扛着担架离开了,围观群众也是不明所以的,只能隐约看到担架上的,好像是个人。
云淮洛家均身着蓝衣,用一根银簪束发,上面刻着蓝色鸢尾纹饰,清雅而不失华贵。这几人,想必就是洛氏本支子弟。
那为首的弟子看到唐熙瑶眼神一亮,隔着大老远地就朝他们喊,语气雀跃,“瑶姐姐,是我!是我!洛麟啊!”
唐熙瑶忽闻熟悉的声音,三人停下了脚步。
少年看上去不过刚过十四,身姿还未长成,五官却极为精致漂亮,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悬胆鼻粱,唇色瑰然,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出身名门,锦衣玉食,这位洛家主的唯一嫡子,明媚张扬,就连温柔似水的蓝衣穿在他身上,也散发着小太阳般的暖意,正兴冲冲地向唐熙瑶招手。
唐熙瑶微微一笑,来时积压心底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侧头给唐归晚解释,“晚晚,这是洛家小公子洛麟,与我交好。”
唐归晚:“嗯嗯,长得确实不错。”
“……”
唐归晚走在最后面,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在两侧的摊位上转溜,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在第N次回头看到唐归晚还是一副四处张望的模样,唐允辞再也忍不住,执着剑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
唐归晚还在四处张望着这满目琳琅的摊位,便是一个回头,便直直的撞在了唐允辞的胸膛处。
“哎哟——”
姑娘家的身子娇柔香软,撞入怀中的那一刻,唐允辞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半拍,他按捺住心中异样的感觉,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她。
唐归晚慌乱地退出唐允辞怀中后,便是伸手揉着被撞的胸膛,一脸的肉疼,嘟着嘴抱怨,“唐澈!你干嘛呀!疼死树了,哎呦——”
唐允辞不理她,提起唐归晚的领子就快步往前走,顺手给唐归晚施了个禁言术,不顾唐归晚如何扑腾。
唐允辞一身白衣,似冰玉为骨,干净清隽,行走间衣带清风,即使现在还提着一个人,却也不显滑稽,丝毫不损他身上自带的清冷矜贵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前面的人聊得太过入神没有注意,还是太相信他们俩会知道去无阙城的路,竟然都没有发现两人已经掉队了,等到唐澈赶回时,发现他们的速度居然比之前还慢。
唐允辞:“……”
想当电灯泡的电灯泡不是好电灯泡。
洛麟一路介绍着云淮的风土人情,无非是哪哪家的酒啊菜啊,哪个客栈说书的说得最好啊,街坊邻居热衷的风流趣事等等。唐熙瑶虽听着,心思却不在上面,倒是唐归晚一脸的向往,两个话多的人在一起,聊得十分投入。
紧赶慢赶,众人在日落之前来到了无阙城。
洛麟望着若隐若现的城门,不知为何,他好像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完成。
不一会儿,唐熙瑶众人就只看到了洛麟火急火燎地往回跑的背影。
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阿轲!你先带唐姐姐他们进去,我去去就回!”
“……”
宽阔的城垣,在广阔的天宇下更显壮阔。
高耸入云的城门,砖墙随着群山万壑绵延伸展,跌宕起伏,碧瓦朱檐,百级阶梯向上延伸,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主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可是有些人还没有进去,就被拦在了城门外。
“没有城主手令,不得入内。”
守门弟子一脸冷漠,望着虚空。
“哎呦喂——我这……”
谢无郁一手捂着纪冽的嘴,一手搭拉着纪冽的肩膀,委委屈屈鼓着嘴,“小兄弟,上次我来的时候我就见着你了……”
谢无郁指着自己,不知是重复了第几遍,“我,谢无郁啊,洛伯——洛城主的妹妹是我母亲……”
那弟子一板一眼,毫不退让,“没有城主手令,不得入内。”
纪冽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臂挨着谢无郁。
谢无郁简直觉得人生无望,这守门弟子也太过于死板,他俩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进去,偏偏这时候洛青菱也不在,想必是和洛云淼前往虞家了。
“我说小兄弟,你就放我们进去吧——”
谢无郁觉得脑壳疼,知道洛家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外甥,但毕竟是自己母亲的家,总是不能毫无礼貌明闯的。
“要不这样,麻烦你去请示一下你们少城主,他知道我的。”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正要点头,忽然望向了谢无郁身后。
“唐三小姐。”
那弟子恭敬行礼。
谢无郁纪冽两人也下意识地让开。
白衣如雪的女子腰间别着一把通体澄澈的玉笛,右手执剑。桑渝唐家三小姐,生就唐家一贯的好样貌,也秉承着唐家的寡淡如霜。
唐熙瑶没想到城门前居然堵着人,略抬了抬眼,刚想从几人让出来的空隙中穿过时,忽然有个人扯住了她的衣袖。
“放手。”
唐熙瑶看着那只手,冷声道。
谢无郁只觉得从这个人到她的声音都如空谷幽兰,冰清玉洁,同时也让人觉得颇有距离。
不过顿了一会儿,谢无郁又想,他怕个小姑娘做什么?
谢无郁松开手退后几步,尴尬咳了声:“咳咳,啊那个,这不是看你连头都不抬就要走嘛,一时情急,见谅见谅哈。”
“在下,谢朝谢无郁,这是我师弟纪冽,我们……城主手令丢在客栈了,你既然是三小姐,总能让我们进去吧!”
那弟子眼睛一瞪,当即就要反驳,被一旁的纪冽暗暗用禁言符给堵住了。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
谢无郁当然知道那弟子刚刚喊的是唐家的小姐,但从那弟子恭敬的态度来看,怕不是个有份量的人物。
人家向自己报了姓名,虽礼行得懒懒散散,搁在唐家怕又要挨父亲的念叨了,但总不能拂去他们的一片好意。
于是唐熙瑶拱手回礼道:“桑渝唐氏唐浔。”
一句话六个字,干干净净,惜字如金,毫不多言。
桑渝唐氏向来以家规甚严闻名,自小弟子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唐氏。念出自己的名字前,永远都要记得自己是桑渝唐氏的弟子。
谢无郁不知怎的尬住了一下,友好的笑容差点收不住,微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纪冽上前打圆场,“久闻唐三小姐大名,后面的想必就是唐二公子吧……”
虽然是些客套话,但双方还是行了礼。
纪冽遗憾道:“我们不慎遗落手令,如今天色将晚,还请……通融一下。”
谢无郁:“……”
这话说的比他有水准多了,看来话本没白看啊,装得有模有样的。
唐熙瑶默了默,她也没法管这个啊。
唐熙瑶沉默的表情不知怎的在谢无郁眼里就是犹豫,他心上一喜,觉得有戏,再次露出个笑容,“唐三妹妹,你看我们一路跋山涉水而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这儿,就……行个方便?”
谢无郁笑得更甜,专注地盯着唐熙瑶,完全无视周围一圈的人,包括纪冽那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你看你人长得这么好看,心肠也特别好,这万一有歹徒劫匪什么的,肯定将我们……”
唐熙瑶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喋喋不休之人。
谢无郁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发现自己的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谢无郁鼓着嘴巴看唐熙瑶,“唔唔唔唔唔——”
唐熙瑶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转身之际丢下两个字。
“聒噪。”
谢无郁:“……”
谢无郁被强行闭麦,只能看着唐家第二个人目不斜视地从眼前走过,唐归晚好奇看了谢无郁几眼,但总归是不敢,也就随唐允辞默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