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的树荫逐渐变得浓密, 哄闹声进而被深暗中的虫鸣所代替。
季羡阳微湿的鬓发贴在额前,被风吹得有些扫眉。
他尝试过将盛向的手松开,但仍然抓着他的掌心走了一段路。
季羡阳死撑着蹦跳的心脏, 准备拐过下一个路口。
盛向平静道:“走过了。”
“走过了?”季羡阳转头看着盛向,“不是在下一个路口吗?”
“上一个路口。”盛向反手抓住他的指缝,看着季羡阳额前的发丝,另一只手为他扫了扫, 轻声道, “要走回去吗?”
季羡阳瞥到了周围的路人, 便别过脸,淡淡回道:“不。”
从他看到那群人开始,便没什么胃口了。
“我想回去。”季羡阳环视了周围一圈,在脑内自动规划了回家的最近路线,“我把你送过去我就走。”
盛向沉默了片刻, 牵着他拐过左边的路口, 去往离季羡阳家距离最近的商业路。
“你干嘛?”季羡阳回头看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十字路口, 问着往前迈步的盛向。
“那就不吃了,送你回去。”盛向抬起下巴往前方点了点,“给你买爱吃的豆沙单人餐, 边吃边走。”
季羡阳望着前方, 看到了一排的小吃店。
其实他没多少胃口, 但当他听到从盛向嘴里说出的字, 有些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沙?”
“猜的。”盛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拉着他在小吃店旁买了单人餐。
“……”季羡阳精准地做出了阅读理解:
看来他的好前桌为这学霸透露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个人信息。
季羡阳看着盛向准备开口点餐,便有些无奈地将手机迅速拿出, 抢先一步:“豆沙双人餐打包。”
前台小姐立马笑着应声, 背过去装包着小吃。
季羡阳余光看见盛向欲言又止, 便提前回答了他会开口询问的问题:“你不吃东西,饿死了我还要负责。”
他接过前台小姐递过来的小吃纸袋,分出一个塞进盛向的手里:“走吧。”
盛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眼尾微扬,跟了上去。
商业路只要过两个几十米的分岔路口就能到达季羡阳的小区。
也许是最近季羡阳与那群人碰面了好几次,他有些担心家里的那位卓女士发现之后会把自己腿打断,因此走得有些慢。
盛向看着他眼眸一直下垂,便问道:“打算怎么解决?”
季羡阳抬起头,略带鼻音地将音调上扬:“嗯?”
“……”盛向看着他嘴边还残留着豆沙饼的外皮残渣,想上手直接给他擦掉,但他刚伸出手,便重新伸进兜里,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季羡阳,“擦嘴,嘴边有东西。”
季羡阳眉尖一抖,连忙接过,飞快地在嘴角划出了一道弧线。
但他擦完之后,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再过一段时间告诉我妈吧。”季羡阳微叹着气,“纸包不住火,按她那个脾气,要是再瞒,估计我会被她剁了。”
他咬下饼的最后一口:“我对抗不了,告诉我妈也只会让她更担心,但早晚都会知道,瞒不住的。”
季羡阳突然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幼稚,便下意识道:“你觉得呢?”
盛向扫过季羡阳的眼眸,转头看着前面的路:“告诉阿姨吧,她肯定有办法解决,我能做的就是陪你,其余的我可能也做不了。”
季羡阳止住脚步,抬头看着他。
半晌后,他才渐渐开口道:“谢谢。”
盛向将他手里的纸袋拿了出来,朝他歪头:“进去吧,我看着你回家。”
季羡阳一转头,看到门外的几个大字,这才发现他已经到家了。
短距离的路程,季羡阳头一次感到这段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短。
“我……”季羡阳抿着嘴,看着盛向,“那我走了。”
盛向朝他微微点头。
“……”季羡阳迈出步,拿出门禁卡将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季羡阳走进小区后,加速了十几秒,但当他把手揣进兜里的时候,又慢慢减了速。
他缓缓转身望了一眼小区外的人。
纵使天空黑蓝,小区外的迷彩灯射得季羡阳眼都快瞎了。
那位蓝白色校服的少年照常显眼。
他还在那儿等。
季羡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
他将手机亮屏,点开与盛向的对话框。
【拽羡】:站着太傻了,快回去。
【X】:我还能看见你。
【X】:看不见了我再回去。
“……”季羡阳有些凝噎。
他快速走进自己家的楼栋走廊,直接发了条语音:“还能看到吗?”
过了几秒,对方才回了让季羡阳松气的文字:
开始走了。
季羡阳将手机熄了屏,敲着自家的门。
门一打开,出现的是一位男人的面孔:“小羡回来了。”
季羡阳看着面前这位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有些意外:“杨爸?”
他嘴角一咧,索性脚踩脚地将鞋脱掉,与面前的男人碰了一下拳:“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将他的鞋放进鞋柜里:“你妈妈给我说学校开运动会,还关乎着你的名额,叫我回来给你提前庆祝打破纪录的成绩。”
“什么叫我说的?”卓敬坐在沙发上,将面膜从脸上扯下,“是你杨爸一听到这消息,自己回来的。”
她指着桌上的一桌菜,翘着二郎腿,指指点点道:“你看你杨爸做的菜,我都说了你和盛向在外面吃,他非要做。”
季羡阳强扯着嘴角,对他妈的断章取义给了好评。
他看着卓女士的笑脸,明了事理地吞下自己想顶死坦白的事。
季羡阳拉开餐椅,拿起桌上的黑木筷,对着杨衡笑道:“我还可以吃一点。”
杨衡坐在了他对面,给他夹了一些菜:“明天还可以吃,你今晚少吃一点,菜凉了吗?”
季羡阳摇摇头,往嘴里塞了几口肉:“没有,谢谢杨爸。”
他将筷子放下,给盛向发了消息:
【拽羡】:到家了吗?
季羡阳再次拿起木筷,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X】:刚到。
还增附了一张自己开门的图片。
季羡阳对着手机一笑,再夹了一些菜。
当他抬眸时,刚好对上杨衡的目光。
季羡阳张嘴的动作顿时一止。
他看到杨衡嘴角弯成了月牙,便清了清嗓。
杨衡瞬移到季羡阳旁边,盯了一眼沙发上的卓敬,朝着季羡阳问道:“看什么呢这样笑。”
季羡阳将手肘微微抬起,与他拉开距离:“没、没有。”
他将木筷放下,在杨衡的注视下起身飞去卧室拿睡衣,再飞去浴室:“杨爸我洗澡了。”
说完便将浴室门重重一关。
卓敬被吓得将二郎腿放了下来,努嘴问道:“怎么了他?”
杨衡走到了她旁边,端起了茶杯:“没事,应该是青春期都有的情况。”
卓敬迷惑将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玩儿手机啊。”杨衡将茶杯稳放在茶几上,“吃饭都在看。”
卓敬叉着手,对浴室门做了个白眼:“他一直这样,说了也不改。”
“……”季羡阳将浴把打开,凭借着浴室里的水声,将耳贴在浴室门上,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季羡阳把耳移开,慢慢退回到花洒底下。
他对着手机笑了。
很明显。
“……”季羡阳手撑在浴室里的洗脸池,拿手擦去镜子面前的雾水。
他脸快和小吃店里卖的草莓酱一样红了。
季羡阳快速将花洒的水温调低,冲着自己的脸一顿冲,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表现。
大概所有人都会有季羡阳这样的傻样。
只是与那人发了一条消息,就会对着手机笑。
——
季羡阳再次缩短了洗澡时间,出来时还有些慌乱。
他几乎是用脚跳进的卧室。
季羡阳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叹着气。
他手里拿着那两个别针,举在自己面前仔细看着。
在黄白交织的灯光下,红木别针的侧边隐隐约约泛着白光,季羡阳立马坐了身,抬头看着侧边。
他才发现,与字平行方向的侧边,还刻着一排英文。
但因为是连笔,季羡阳看不懂。
他指尖滑过「向」字,回忆着与那人发生的种种。
任何人只会在一个人面前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
或者做一些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人海就像地球磁场,许多事物都会在余间穿插,但最终也只有两极相引。
季羡阳咬着下唇,一手抓着床沿,准备将别针放进自己的书包。
花了钱的东西,他得送出去吧。
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钱不能白花。
他刚准备起身将两个别针装进校服兜里,卧室门就被一下推开。
季羡阳连忙将别针按下,一转身:“谁?!”
“是我。”杨衡端着水走了进来,“我敲了很多次门,你都没开,我就进来了。”
季羡阳:“你敲了门?”
杨衡点点头,坐在他对面,朝他伸出一只手:“至少五次。”
“我没听见。”季羡阳将手微微移向身后,想把别针挪到床被下。
谁知对面那人敏锐一瞥,嘴角一歪,朝季羡阳一撅嘴:“藏什么呢?”
季羡阳闻言便将动作停住,强撑着自己猛跳的心跳:“什么都没有。”
那人将手掌一下张开,温婉道:“拿出来我看看。”
季羡阳无效辩解道:“真没有。”
那人手仍然放在他面前,将额头挤出了三条皱纹。
“……”季羡阳放弃挣扎,无奈地将手里的两个别针乖巧地交了出去。
杨衡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打趣道:“别针啊,我还以为是情书呢。”
他看到别针上还刻着字,用手指了指:“情侣款?”
“别乱说。”季羡阳啧了一声,“不是别人送的。”
这话从季羡阳嘴里说出,杨衡更加惊讶:“你要送给别人?”
季羡阳没说话,只是别过脸,瘪着嘴。
杨衡打量着手上的别针,读出了上面的字。
季羡阳立马将别针从他手里夺过,把他推了出去:“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去陪我妈吧,我要睡了。”
那人还在穷追不舍:“是不是送给别人啊?男的女的?”
季羡阳将他抵在门外:“反正是个人。”
他快速将门关上后,一秒跳在床上,趴在枕头里。
季羡阳将半边发红的脸埋在白色枕头里,侧头看着别针。
“别针别在左旁,可以相互锁住彼此的心。”
那位老太的话围绕在季羡阳耳旁。
一个别针而已,季羡阳搞不懂为什么还要人为赋予意义。
但人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会被人为性地赐上感情。
季羡阳的手还在摩挲着红木刻字,不自觉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他声带并未振动,因此显得他声调较低:“盛向。”
季羡阳一说出那人的名字,左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
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仿佛溺下了深海。
季羡阳将别针塞进了枕头下面,一下将床头灯关掉,掀过床被遮住了头。
密闭空间里的温度很快上升,热气逐渐让季羡阳额头冒了汗。
要死。
季羡阳皱着眉,强行控制着失控的心跳速度。
他伸出发热的手臂,翻身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个小时可以让他暂时清空大脑的记忆。
但季羡阳试了很多次,耗费了两个多小时才渐渐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
在意识处于迷糊的状态下,人更容易将梦境与现实混为一谈,亦或感到无比真实。
就像此刻的季羡阳,正在怀疑与盛向发生过的事。
他昨晚再次梦到盛向发了烧。
所有过程再次重演,只是再加了一段戏。
在他快贴上盛向的脸时,自己并没有在意盛向避开说的话。
而是试探着亲了上去。
他还能听到周围错乱的炙热呼吸和自己吐齿不清的喃喃声。
但他能清楚地记得,盛向在梦里笑着叫了自己一声「羡哥」。
而他也喊了好几声自己身上之人的名字。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让季羡阳处在现实与虚境之中,分不清到底发生过没有。
季羡阳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心就像麻绳一样打着结。
一直到坐在观众席上,他心情都很复杂。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春梦。
大概是在青春期里最常见的事之一。
“啧。”
丁鹤刚分配了班上的工作,一听到声音,便立马转头。
只见季羡阳抓着自己的发丝,还时不时地拍拍脸。
“……”丁鹤拿手肘戳了戳正在给运动员拿水的乔沂,朝她努嘴,“诶,羡儿再这么抓下去,估计得秃顶。”
乔沂朝季羡阳那边盯了片刻,看他眼睛正看着观众席下的一个人,便把嘴角一勾,拿出食指在丁鹤面前摇了摇:“你不懂。”
丁鹤:“不懂什么?”
她将矿泉水塞进丁鹤的怀里:“红尘滚滚,少年不可避免。”
乔沂拿起了用班费买的相机,大步朝前,给丁鹤分配了任务:“你去发水吧,我去找羡哥。”
作者有话说:
季羡阳:谁提我揍谁。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大概都猜到了剧情了吗w,启动表白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