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大比幕后
白也轻手轻脚的溜回中峰,甚至没敢御剑,漫长的山道让他生出几分“蜀道难”的感慨。
终于爬到峰顶之时,却见一袭白衣懒散的靠在柳树下,一人对月独酌。
他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在那人身边坐下,“师尊。”
“干什么去了?”苏木声音清明,没有半分沙哑,似乎从来不曾入睡。
“断峰的沈师兄近来遇到些烦恼,荆兄担心他,找我过去喝酒。”白也老老实实的回禀道。
“哦?”
“呃,师尊,最近弟子听宗内传言,好几位长老都走火入魔,甚至还有几位仙逝了?”白也挠了挠头,“这是真的吗?”
苏木轻笑一声,“这样的鬼话你也信。无尘宗的苟道文化可比咱们中峰更加悠久深厚。”
白也一愣,“这么说来……他们是假死隐藏起来了?”
“不错。”
“那就没事了。”白也松了口气,舒服的瘫坐下来,“想来鹤峰主也是如此,却是令沈师兄误会了。”
苏木闭目凝神在全宗查探一番后,他微微皱眉,“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白也将沈剑寒的猜测据实相告,随后道,“沈师兄这几日心中烦闷得紧,只怕是庸人自扰了。”
“经过木野狐那一战,你的道心也更加精纯了。若有一日为师不得不离开,你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苏木笑笑,“不过,独鹤确实不在宗内。”
“啊?”白也惊得差点跳起来,“那这么说……”
“未必。此事并非我等分内之事,且让松柏堂那堆老头子去烦恼吧。”苏木伸了个懒腰,冲白也招了招手,“为师方才发现了你大师兄藏小零食的山洞,过来,为师带你去吃宵夜!”
白也无言以对。
……
器峰。
越过小道尽头一片罕见的玉带竹,四周忽然寂静下来,连虫鸣与风声都消失不见,似乎自然万物都在躲避着这一处地方。晚春之时此处山崖上居然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深褐近黑的大屋静静伫立在雪中,背靠万仞绝壁,仿佛误入尘世的仙宫。
这座建筑形制极其古怪,绘着九宫八卦的竹帘严密的包裹四壁,将其中的物什遮挡起来,四面无墙,仅以立柱支撑屋顶,可若说是亭,又太大了些。
透过竹帘的缝隙,这座古怪的四角大亭里燃着一星火光,裹着厚棉被的青年手执一卷竹简,围在火炉边念念有词。
他的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直娘贼,算不出来啊。”他盯着那一地天书般的算筹,疲惫的叹了口气。
火炉边还摆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小灯,仿佛有一层流转的光晕包裹着它,令这盏灯的真实面目模糊不清。
玄兵,蜃楼。
器峰首徒李青囊捡起那盏小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喃喃道,“这破灯上的因缘怎会如此单薄?”
“不对,若真是他,破阵那一剑断不可能被他人抢了先手。”
“天命所归,区区一个道基巅峰的长老,怎么可能断了他的机缘。”
“另有其人?”
“不言君,你说会是谁?”他头也不抬,仿佛自言自语,可这句话分明是对另一个人所说。
那一地算筹对面还摆了一个蒲团,火光在地板上映出了第二个盘膝而坐的身影。
然而蒲团之上空空如也!
那个被他称作“不言君”的神秘影子低头颔首,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发问。
于是李青囊嘴里又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不知多少把演算之后,他一脚把所有算筹都踢进了火里,整个人摊平在地板上嚷嚷道,“十五年啊!当年一算出气穴所在老子就过来了,结果一呆就是十五年,也没见到那狗屁的‘天命’光临这个小破宗门!”
“当年你用一卷算经诓老子续命帮你送宝,结果老子就在这小破山头上憋了整整十五年!你自己看看老子在这破地方过的什么日子,风餐露宿的,连一张舒坦的床都没有,还贼你娘的冷!老子还不如死在七岁那场大饥荒里呢。”
“狗东西,你当真不帮我?这可是最后一年了,再找不到气穴,你这宝贝就该跟老子一起驾鹤西归了!”
草庐里寂静了片刻,随后李青囊满是怀疑的问道,“当真?”
又是沉默。
“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李青囊沉吟道,“凤凰血脉,焚雪后裔,大帝之材,接二连三的奇怪天劫,还隐约有一丝真神气息,区区一个乡下小宗竟汇聚这么多卧龙雏凤,若非天命之人气运牵引,这说不过去。”
不言君似乎又说了什么,换来李青囊一个白眼,“怎么不是乡下小宗。即便是中天域那几族恐怕也不大清楚修行尽头的风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既然让我帮你办事,好歹行个方便吧?比如,把那天道迷雾驱散几分,好叫我算出那人究竟是谁?”李青囊露出无赖的笑容。
“《天机算经》就是驱散迷雾的法宝?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李青囊大怒,“你这破玩意儿算出什么来了?至今算出过的东西,凡人的普通经筹也能算!凡人的东西算不了的,你这破经一样算不出来!”
怒火攻心之下,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出,那张病态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年纪轻轻居然透出一股垂死的暮气来。
李青囊望着地上那摊血,眼神黯淡下来。
这世上终究没有谁是真能不畏死的。
“就知道你们这些玄之又玄的狗东西谁都靠不住。”他嘟囔道,“受你传经之时,你曾说过我这短短的一生里要恪守一条规矩,顺势而为,不可逆乱天道,否则身死道消。”
“不过你太没用了。那俩小子也没用,你们都靠不住。这一次,还是靠我自己吧。”
“左右是个死,用我这条命帮你办完这件事,也算报了你一饭之恩。”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着崖外那一线稀薄的晨光,轻声道,“你可记住答应我的事,待我死后,在那极乐世界里寻一方净土给我,要有干净的水,吃不完的白米饭,但是一丁点饥寒劳碌都不许有。”
“最好,还有肉。”他嘿嘿一乐。
话毕,他翻了个身裹紧棉被,就在冷硬的木地板上沉沉睡了过去。
寂静的草庐里,隐约传出一声横跨万古的苍老叹息。